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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說,不好。 沒有等到陸林鐘說話,安槐序徑直打開了車門,盛夏的熱浪朝她涌來,卻絲毫沒有讓她的情緒回暖。 “小序——” 身后的人終于說話了。 安槐序拉開車門,背對著陸林鐘。 陸林鐘的聲音低啞而溫柔:“以后不想穿高跟鞋的時候,可以不必勉強自己,以后有任何不想做的事情的時候也可以不用勉強自己?!?/br> 安槐序感覺有什么東西在眼眶里打轉,陸林鐘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讓她動心的話。陸林鐘懂她,會陪伴她,了解與陪伴是她二十幾年一直渴望擁有的,遇見這個人何其珍貴,可她卻要錯過陸林鐘,她不甘心,可又能怎么辦?她沒有選擇啊。 陸林鐘的語調漸漸低沉,甚至帶了一點卑微:“小序,到我身邊來?!?/br> 眼眶里的一滴眼淚在安槐序沒有提防時,出其不意地打落在了臉頰上。 “我可以給你想要的所有,只要你愿——”意。 安槐序用力地關上了車門,一路小跑,刷了小區的門禁卡,沿著陸林鐘看不見的石子路跑開了。 鵝卵石鋪就的路面十分硌腳,她覺得好疼,就是因為覺得疼,她才能壓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她害怕陸林鐘,像寒冰懼怕火焰,汲汲地渴望溫暖,卻也知道靠近了溫暖寒冰也就化作了一灘水了。 不是怕陸林鐘那個人,而是怕陸林鐘深情的語氣,怕她幽邃的目光,怕她因為自己而失去驕傲,變得卑微。 陸林鐘應該是擺在專柜玻璃櫥窗中央那顆最為耀眼的鉆石,所有人因她的美麗而不由自主地注視她,甚至仰視她,想要得到她。 而她怎么能成為將那鉆石光芒掩蓋下來的人呢? 陸林鐘就該驕傲地被欣賞,被喜愛,被聚光燈照耀,被捧在天之驕子的手心里,百般呵護,萬般嬌寵都不為過。 陸林鐘怎么能為了自己,變得卑微呢?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是她的罪過,是她用一把困厄的長弓,抹殺了陸林鐘這份勾魂奪魄的美麗。 安槐序望著平靜的銀湖,湖面上倒映這天上半圓的月,陸林鐘如月,可她不是星辰。她在路邊的燈下站了好久,臉上的淚被風吹干了。 她深知陸林鐘的萬般好,可上天沒有理由這樣眷顧她。平凡如她,終究不是那個可以擁有鉆石的人。 車停在云山墅區的大門口很久沒有啟動,陸林鐘從車里找到一包還沒打開過的香煙,猶豫了很久她又放了回去。 頸間的吊墜折射著路燈的光芒,所有的光鮮亮麗,難道都只在鉆石折射的光芒里嗎?她不相信。 明明就已經是伸手可以觸及的幸福,她為什么要錯過?只要她想,她就一定可以抓住。 她一定是那個可以把所有幻影變成真實存在的人,一定。 客廳里縈繞著一股醇郁悠長的紅茶香,安槐序目光淡淡一掃,看見茶幾上擺著一套咬鵑綠琺瑯彩茶具,杯里的紅茶湯色漂亮。 蔣慕聽見了關門的聲音從廚房走出來,看著妝容已經花了一半的安槐序問道:“小序,于斯怎么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安槐序哦了一聲,解釋道:“他有別的事情?!?/br> 蔣慕坐回客廳里,端起茶幾上的紅茶,“于斯上次送的紅茶很不錯?!?/br> 安槐序看見蔣慕坐在沙發上,有點不敢走過去。 蔣慕看著女兒一身狼狽的樣子,腳下已經不是出門時候穿的那雙鞋,不由問道:“你的鞋呢?” “丟了?!卑不毙蛄晳T性低下頭,趕忙換好了拖鞋。 “小序,你怎么回事?” 安槐序抬眸看著蔣慕,裝作一臉茫然來迎接長輩的訓斥。反正她從小到大,從來都不是父母期盼中的那個樣子。 她家和許家是多年世交,她和許終玄從很小就相識,許終玄才是父母心里理想的孩子,在長輩面前彬彬有禮,學習成績優異,思維敏捷,談吐得當,彈鋼琴的時候姿態優雅,所有的能想象出來的優秀,許終玄幾乎都有,而她永遠離父母的期望差很大一截,不過就是個跟在許終玄身后不斷仰視那份優秀的小矮子罷了。 蔣慕看著女兒一臉茫然,不由皺眉:“你已經二十五歲了,為什么總是毛毛躁躁地折騰出各種各樣的狀況?” 安槐序盯著茶幾的邊緣,十指絞在一起背在身后。 “唉?!笔Y慕嘆了一口氣。 安槐序寧可母親語氣嚴厲地訓斥她,也不想聽見母親的嘆氣。畢竟生氣和失望是不同的,她最害怕的就是父母失望。 她其實真的有很努力在成為父母喜歡的樣子了。裝作乖巧聽話,收起那些吊兒郎當不正經,端端正正做個名門閨秀。去學各種各樣的課程,不斷完善自己,可是她能力很有限,她會膽怯,會自卑,會喪氣,她跳起來去夠父母期望的那根橫梁時,就是一個不斷不斷失敗的過程。 小時候,父母很忙,她總是見不到他們。母親給她買了一把小提琴,只有她表現得很出色,父母帶她去參加比賽的時候才有時間陪伴她。那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子,雖然她真的不喜歡小提琴。 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她練琴的最大期望是能夠多見父母幾次。從前是小提琴,現在是那雙高跟鞋,她真的很努力在成為父母期盼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