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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元祐隨手將手里那個被剪子剪得破爛的壽字結扔到魏舂手里, 淡淡說了聲“壞了扔了吧”就轉身離去了。 夜里做夢,謝元祐一會兒夢到竇老夫人坐在他床邊,抓起他親手編織的壽字結,逐個逐個用剪子剪得粉碎,嘴里還罵他這個克母的大不孝,竟敢編壽結給她,那是在折她的壽。 一會兒又夢見兒時, 父皇要將剛一歲,還在蹣跚走路的他送出宮,放到深山里頭讓和尚養著。那時還是個屁點大孩童的他隱忍著淚,走路踉蹌了一下撲倒母親跟前,咬著下唇緊緊拉住了母親的手不放。 元皇后竇若棠摸摸自己連話都說不完整一句的幼兒,聽明白大人的話也不敢大哭鬧,只是忍著淚默默攥緊母親的手,內心的不安和惶恐可想而知。 她不忍心,于是輕輕抱起一歲的兒子。 “皇上,卦象一事,算錯了也是常有之事,倘若只是算錯,讓吾兒離了宮,吾兒這才剛滿周歲,臣妾不忍啊?!?/br> 皇上還想勸皇后,可皇后笑著捏了捏兒子胖乎的rou手道:“妾不是個信命的人,無妨,陛下不用說了,妾不會同意的?!?/br> 最后謝元祐留了下來,可四歲那年,沉寂了一段時期的黃河水又發了,母后真的就被他給“克”沒了。 外祖母邢氏原先心疼女兒辛苦生下他,以前女兒在生時對他這個外孫也算疼愛,向來不喜宮中復雜的她經常會穿上誥命服,就為了給小外孫送從外頭搜羅得來的小玩意。 母后甍后,外祖母也穿著誥命婦來看他了,只是,她用拄著拐杖兜頭指向四歲的小太子,老人的眼都紅了:“當初不該留你的!就不該留你的!是你...是你克死了我的棠兒...” “棠兒哇...”緊接著,老人委頓在地,哭聲之悲愴在殿內回蕩,柱子都在微微發顫,經年了謝元祐依舊記得清楚,那一刻有多么讓人感到絕望和失重。 “你母后臨死前,該是后悔的吧,后悔當初沒把你送出宮,要不然她不會死的?!?/br> “你怎么能那么自私呢?明知棠兒見不得你哭,你高高興興跟乳娘出宮好了,你不過是換一個地方活,可你母后卻要因此丟了性命??!” “這世上,再不會有什么人喜愛你,包括你的外祖母和舅公一家,會后悔曾經對你的疼愛,外祖父一家會怨恨因為你而使竇氏一族失去了一個能母儀天下的皇后,皇上巴不得將你位置給換下來,就連你的母后,也會后悔當初將你生下...” “倘若我當初生下的人不是稚兒,而是別的孩子,那該多好?!弊詈?,母后年輕的臉龐出現在夢中,用溫柔的眼睛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對他說出這句話, “稚兒,你害死母后了!” 謝元祐在大汗淋漓中不斷地抽搐著,在床上翻滾。 伺夜的宦官連忙去叫人。 魏舂讓看守東宮的侍衛去將宮醫叫來的時候,太子殿下已經從床榻上滾落下來,伏在地上止不住地嘔吐,旁邊蹲了幾個想把太子扶起,和清理穢物的宮人。 “殿下!殿下!您如今感覺如何了?”魏舂緊張地試圖抱起地上的少年道。 謝元祐卻恍若未聞一樣,眼睛緊閉著,臉色蒼白,嘴里不停地重復著幾句話。 “公主!您醒醒!殿下好像不好了!”夜里,小豆蔻的寢屋內,薛蘊兒故意支使開了入云等人,悄悄進來叫醒小家伙。 這段時間因著太子殿下的囑咐,夜里不管他寢殿那邊發生任何狀況,都不能讓小公主知道,免得擾亂小家伙的心神。 可薛蘊兒并另外幾個秀女一起,被皇帝送到東宮來已經好段時間了,連太子的手指頭都碰不上,于是她只好通過小公主,借機親近太子。 今夜忽聞太子寢殿處的狀況便是最佳時期,薛蘊兒拿起罩衣要幫小家伙穿,道:“公主別急,奴婢隨你去?!?/br> “蘊jiejie,你得留下?!倍罐⒌男∶碱^都糾結成了一團,拉著蘊兒的手道:“入云jiejie她們不讓我亂跑過去的,你得留下幫我瞞著?!?/br> 薛蘊兒有些為難,剛要拒絕,就看見手邊的小家伙雙手捏成雪球一樣的小拳頭,捏著她的手指輕輕地搖,“蘊jiejie,求你了...” 小家伙稚氣一團的臉抬頭望向她,眼睛里水潤一團,看得人瞬間想要抱起來狠狠親上一口。 “那...好的吧,公主可要小心別被發現了哦?!毖μN兒最終還是被小家伙萌化,松了口。 等小家伙趁夜溜出去好久,她獨自坐在公主寢室,幫豆蔻擋了好幾回入云要進來的情況后,薛蘊兒才恍惚道:糟了,好不容易逮到那么好的機會,她怎么就輕易給放過了呢? 薛蘊兒給豆蔻批的小外袍是件玄灰色的,也夜色的籠罩下,不大顯眼,加之太子寢殿那邊如今手忙腳亂,她沿著游廊的墻壁,走幾步就像只壁虎般貼著墻,不一會就成功溜進去了。 小家伙剛溜進來撲倒她太子哥哥跟前,眸里噙滿淚花那下,魏舂愣了愣,想命人拉開小公主,把她抱到隔壁去。 若是被殿下得知誰不知好歹放小公主進來,定然有的受了。 “哥哥!哥哥!”小家伙被抱起往外走的時候,雙手拼命撲騰掙扎,把臉蛋都掙紅了。 “公主,乖一點哦,殿下現在不舒服,您別鬧哦...”那宮人一邊哄著小豆蔻,一邊將她抱回隔壁。 可魏舂在聽見小公主高聲喊哥哥的時候,太子殿下有那么幾瞬間安靜了下來,可以任由人灌藥了,可等小公主離開視線范圍時,太子就又扭曲起身體掙扎起來,一把將四旁的人全掄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