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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道:“難得今年三郎也回來了,不如女兒做個東道,在終南別業里設個持螯賞菊宴如何?” 皇帝笑道:“你倒是窮大方?!?/br> 大公主笑道:“千金散去還復來,到時候少不得要找阿耶打打抽風?!?/br> 她瞥了一眼桓煊,接著道:“阿耶不如多賞女兒些財帛,多邀些親朋,好好熱鬧一場?!?/br> 皇帝道:“都依你吧?!?/br> 眾人便興致勃勃地聊起螃蟹宴來。 酒闌席散,桓煊與大公主一前一后走出安福殿,到得宮墻轉角,大公主環顧四周,見四下里無人,方才道:“你托我的事,我已替你辦了,過幾日便把帖子送到武安公府去,能不能把趙清暉請出來就看運氣了?!?/br> 桓煊道:“多謝阿姊?!?/br> 頓了頓道:“剩下的事阿姊不必擔心,我絕不會連累你?!?/br> 大公主斜乜他一眼:“我是怕你連累?總之你萬事小心,好自為之?!?/br> 第57章 武安公府, 世子所居的庭院里槐蔭遍地,廊廡上細密交錯的紫藤花枝投下斑駁光影,仿佛精巧的織錦花紋。 十來個下人手持黏桿, 正在槐樹枝椏間黏蟬——趙世子喜歡清凈, 最討厭秋蟬的鳴叫,若是不黏干凈, 免不得又有幾條脊背要皮開rou綻。 趙世子本人正在書房中作畫,畫的自然還是意中人。 一年多過去,墻壁上又多了幾幅精品。 他近來心情不錯,大半個月來沒有草席卷著的尸首半夜從小門里抬出去, 這在武安公府已算得上稀罕事。 齊王剛到京時他有些不安,但差不多一個月過去,也不見桓煊有什么舉動,照常上朝退朝, 偶爾去兵部和中書門下議事, 一切都和他離京前沒什么兩樣,他甚至都沒有去去事發之地看一眼, 也沒找京兆府和刑部調案宗,無論怎么看, 那外宅婦的死似乎都對他沒什么影響。 若說有什么可疑之處,也就是他不回王府,仍舊住在常安坊一事了。 不過趙清暉覺得這只是他草木皆兵, 王府附近喧鬧, 桓煊這種孤僻的性子,喜歡離群索居也不足為怪。 想起那外宅婦,趙清暉便有些遺憾,難為他還替她精心安排了那么多戲碼, 沒想到她就這么輕輕松松地死了,真是便宜她。 趙清暉正思忖著,忽聽簾外有下人道:“啟稟小郎君,有人送了封信函到門上……” 趙清暉撂下筆,皺了皺眉:“進來?!?/br> “什么人送來的?”趙清暉道。 那親隨支支吾吾道:“回小郎君的話,是個臉生的青衣小僮,看裝束也不知是哪家的,只說世子看了便知,將信函撂下便跑了?!?/br> 趙清暉臉色一沉:“來路不明的東西,你就敢往我書房里送?” 他說著便要去抓那根帶鐵棘刺的笞杖。 那親隨嚇得面如金紙,忙不迭道:“小郎君饒命,奴見那木函貴重,生怕是什么要緊事情,不敢不報……” 一邊說一邊將黑檀木函舉過頭頂。 趙清暉一眼看見木函一角嵌著枝海棠花,花瓣是螺鈿,花枝是銀絲鑲嵌,秀雅精致非常,也難怪那些狗奴不敢直接扔了。 “放下吧?!彼?。 親隨將木函小心翼翼地擱在案頭。 趙清暉卻抄起笞杖,在他胳膊上重重地抽了兩下,這才厲聲道:“滾出去!” 他最得力的那個親隨因為知道太多事不得不去死,剩下這些狗奴一個兩個都是廢物,趙清暉每每看他們不順眼,便要打一頓出氣。 武安公府的下人動輒得咎,早已習以為常。 那親隨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捂著淌血的胳膊道了聲“是”,便即低著頭退了出去。 待人走后,趙清暉方才剔去封蠟,將信函打開,里面只有一張薄薄的箋紙。 他顫抖著手取出信箋,渾身的血液都似要沸騰,他的動作無比輕柔,神情近乎虔誠,仿佛那是一道天庭來的旨意。 紙上只有寥寥數語:“八月十五巳時一刻,蓮花寺普通院,有要事相商?!?/br> 紙尾沒有落款,只繪了一枝海棠花。 趙清暉對阮月微的丹青和書跡無比熟悉——太子妃流出閨房的丹青、手書詩稿,幾乎全被趙世子搜羅了來。 這海棠花,這字跡,無疑出自阮月微的手筆。 趙清暉想起來,前陣子府上收到了大公主府發來的帖子,邀他母親與他去終南山的清河公主別業赴中秋宴。 他本來不打算赴宴——這些宴會男女分席,男子在外院,女子在內院,多半是見不到阮月微的,而且筵席設在終南山,免不得有一番勞頓,他入秋后舊疾發作,這段時日正在喝藥調理。 不過接到這封密信,他自然改了主意,那蓮花寺正是在京城到大公主南山別業的半道上,太子妃一行人半途中在那里歇腳是順理成章地事。 阮月微從未給他送過書信,更別說約他相見,但趙清暉卻絲毫沒有懷疑這封信的真假,一來他自信不會錯認表姊的筆跡,二來他們如今有了共同的秘密,表姊急著約他相見,多半是為了上回燒死那個賤婦的事。 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經受寵若驚,本來表姊就像遙不可及的天邊月,云端花,他做夢也不敢妄想表姊的垂青,然而他們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這秘密像一根紅線,將他們緊緊牽系在一起,只要有這個秘密在,他們便永遠不會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