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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院子太小,”他道,“我叫人給你換一個?!?/br> 隨隨立即搖頭:“不用,這里已很好?!?/br> 桓煊聽她如此說,也不強求:“那你有什么想要的?” 隨隨便知這是要賞,大約是方才說到避子湯的時候,她的應對合了他的意。 她想了想道:“民女想要一匹馬、一張弓?!?/br> 桓煊挑了挑眉:“要弓馬何用?” 要弓馬,一來是練習騎射,二來也是方便將來跑路。 隨隨道:“民女原是山中獵戶,打獵是吃飯本領?!?/br> 桓煊有些不悅,挑了挑眉:“難道本王還會短了你衣食?還要靠你打獵為生?” 那獵戶女卻有些執拗:“射箭是阿耶教的,不能荒廢?!?/br> 桓煊決定賞她,她既然開了口,便沒有駁回的道理,他便頷首:“這容易,改日我帶你回王府挑馬?!?/br> 頓了頓道:“這園子里原本有片馬毬場,我吩咐人清理出來作校場,你可以在里面習騎射?!?/br> 她只求一,他卻給了十,不可謂不大方了。 “多謝殿下?!彪S隨道。 桓煊下了床,散著發,褻衣外披了件大氅,乜著床上的女子。 那獵戶女卻全無起身伺候他更衣的自覺,只是微帶困惑地望著他。 桓煊等了片刻,她還是不動,只能冷著臉,自己穿上衣裳,系好腰帶,拿起案上的玉簪草草綰了個發髻,便即吩咐人進來伺候。 片刻后,便有婢女端了避子湯進屋,桓煊掃了眼托盤,見那青瓷大碗足有小兒臉那么大,屋子里立即彌漫起一股苦澀的藥味。 桓煊蹙了蹙眉,雖知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心里仍舊莫名有些不舒服。 隨隨卻坐起身,駕輕就熟地端起碗,仰起脖頸,咕嘟咕嘟幾口便飲盡了,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桓煊褰簾出去,腳下驟然一頓,院子里一片銀裝素裹,草木上的冰凌在暖陽下閃著光,猶如冰壺世界。 原來昨夜他們抵死纏綿之時,外面悄悄下起了今冬第一場雪。 第22章 桓煊站在廊下怔怔地看雪。 邊關的雪比京城早, 八九月便開始落起霰。這三年來,每當初雪夜,他都是一個人在營帳中飲酒。 他第一次見到阮月微便是某一年的初雪。 他那時年幼, 只依稀記得自己在棠梨殿的院子里, 瓦片和枯枝上已經覆了層薄薄的雪,泥地還是黑的。 棠梨殿是太后宮中的一座小偏殿, 平日沒人住,偶爾當作客院,他很喜歡院中的銀杏樹和石墩子,總是在這里玩。 那日他似乎是一個人, 這也是常事。太后不在意他,皇后又很少過問,宮人內侍都知道這三皇子不受寵。他們不喜他孤僻安靜,又知他沉默寡言不會告狀, 只要高嬤嬤和高邁不在跟前, 總是想方設法地躲懶,鎖了院門放他一個人在院子里玩, 自己扎堆聊天做繡活。 阮月微便是那時候出現的。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進來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進到鎖著的院子里, 他只記得自己蹲在庭中的銀杏樹下埋一只死雀子,忽然聽見“砰”一聲響,轉過頭, 就看見身后站了個著緋衣的小姑娘。 她的衣裳很紅, 在一片灰敗枯槁的冬景中,像一團灼灼燃燒的火,她的臉蛋也很紅,像熟透的林檎果, 她的眼睛很亮,比那身火一樣的緋衣還亮,比寒夜里的孤星還亮。 他從沒見過這么鮮亮生動的人,此前他的日子重復、單調、沉悶,像一團灰蒙蒙的霧靄,而她就像一道光穿透了灰霧。 但他那時還小,難以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是僵立著,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他張了張嘴,不等想出該說什么,她先開口了:“你是誰?怎么一個人躲在這里?” 她豁著顆門牙,說話有點漏風。 他皺了皺眉:“我不是一個人?!?/br> 他指指她:“還有你?!?/br> 她愣了愣,點點頭:“你對。那你是誰家的孩子?” “我是三殿下?!睂m人和內侍們都這么叫他。 女孩點點頭:“皇后是你什么人?” 他抿了抿唇:“是我阿娘?!?/br> 女孩道:“我剛從徽音殿來,還看見你阿兄阿姊了,你怎么不同他們在一處?” 他抿了抿唇,忿忿道:“我討厭他們?!?/br> 她詫異地抬抬眉毛:“怎么會?太子殿下很好啊?!?/br> 她連眉毛都是漂亮又生動的,襯著雪白的肌膚,格外鮮明。 這么好看的人也喜歡他長兄。 他們都喜歡他長兄,他阿耶阿娘,兄弟姊妹,人人都喜歡他,他的長兄就像月亮一樣,誰能不喜歡月亮呢?甚至他自己,他雖然不愿承認,可總是悄悄盼著兄長們來給祖母請安的日子。 他小小的胸膛里翻騰起一股他說不出來的失望。 他擰起眉毛:“我最討厭他?!?/br> 說罷轉過身,重又蹲下,撿起未開刃的小彎刀繼續挖土。 那女孩卻在他身旁蹲下,托著腮,好奇地用穿著烏漆小鹿皮靴的腳撥了撥他的死雀子,又看看他挖出的小坑:“你在做什么?” 他嫌她聒噪,又不想搭理她,故意把土往她漂亮的小靴子上挑。 女孩仿佛看不出來他是故意的,只是不以為意地拍拍靴子,把泥撣去,繼續同他搭訕:“這雀兒哪里來的?你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