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然而,同樣一件事,也得看是誰來做。 與殿下青梅竹馬的侯府千金做來是洗手做羹湯,由孤貧無依的獵戶女做來,就是邀寵獻媚、其心不正。 可惜這時候明白過來已晚了。 齊王一怒,在場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縮著脖子眼觀鼻鼻觀心。 只有隨隨沒有半點恐懼之色,仍舊用那雙明亮的眼睛望著桓煊。 桓煊脾氣壞,她一早就知道了,雖然他們幾乎沒正經見過面,但她對他的了解,比他想象的深得多。 若是春條事先與她商量,她絕不會讓她把湯和菜送過去。 侍膳內侍端起托盤,低著頭快步往外走。 隨隨這才忍不住露出遺憾之色。 那些松蕈可是十分難得的。 長安氣候干燥,本來不適宜地菌生長,多虧今歲秋季雨水偏多,這片林子又陰潮,這才長得出來。 松蕈更是稀少,她在林子里找了好久才找到這么一小把。 雞湯也罷了,醉松蕈佐粥可是一絕。 自己不樂意吃也可以賞給別人嘛,好歹進了肚子不算浪費,他倒好,就這么倒了。 隨隨理當生氣,然而一看到他的臉,她就生不起氣來。 無論他做出什么糟心事,她都不會與他計較,因她知道,自己從他身上得到的,注定比他多。 桓煊卻不理會她,只是看向高邁,目光銳利如刀鋒。 高邁慣會察言觀色,知道這次躲不過,最好主動認罪。 鹿隨隨說到底不是王府的奴仆,不懂規矩也是理所當然,殿下也不能真的罰她。他們可就不一樣了。 他抖抖索索地跪倒在地:“殿下息怒,是老奴的錯,鹿娘子不懂府里的規矩,殿下責罰老奴吧?!?/br> 他平常腿腳利索得很,然而但凡需要,立馬就能抖出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 桓煊哪里看不出這老家伙的心思,冷哼一聲:“自然該罰?!?/br> 頓了頓道:“本王念你年高,免了笞杖,罰一年俸?!?/br> 他緊接著又發落了所有經手過,甚至知道此事的內侍、庖人,都被罰了三個月至半年的月例。 最慘痛的是一開始接下食盒送進來的馬忠順,不但被罰了一年俸,挨二十笞杖,還被罰留在這山池院守一年園子。 高邁同情地瞟了眼鹿隨隨,這小娘子也不知是心寬還是不諳世事,仍舊一臉沒事人似的,不知道他們殿下這一罰,她往后就孤立無援了。 他家底厚,被罰一年俸金不痛不癢,可很多小內侍靠著這點月例過活,豈有不rou痛的。 殿下這么罰,就是明白無誤地彰告所有人,他不在乎這女子。 往后還有誰敢多管閑事、施以援手? 隨隨察覺那老內侍的目光,露出歉然之色,她不擔心自己受排擠,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什么處境她都能應付過去。 可因她的緣故牽連了許多人,她就有些過意不去了。 桓煊三下五除二地發落完下人,這才冷冷地望向隨隨。 這么當眾丟臉,換個臉皮薄一些的女子,縱使不羞憤欲絕,也該掩面而泣了。 可這獵戶女卻還有閑心可憐別人。 桓煊的目光北風似地在她臉上刮過,像是要刮下一層皮。 鹿隨隨卻毫無畏懼之色,仍舊用那雙灼灼的眼睛望著他,眼神可稱含情脈脈。 也不知是對自己的美貌太自信,還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膽。 桓煊不知怎么想起她那只微帶薄繭的手撫上臉頰的感覺,有些癢,有些麻,很無禮,卻似乎并沒有那么討厭。 他的嗓子眼有些發干,喉結動了動。 他不自覺地清了清嗓子,沉聲道:“你想留下?” 其實根本用不著問,但凡生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此女巴不得留在他身邊。 果然,獵戶女點點頭,一臉坦蕩道:“回稟殿下,想?!?/br> 桓煊的臉像是覆了層寒霜:“那就少做多余的事?!?/br> 頓了頓:“本王最討厭自作聰明的人?!?/br> 隨隨恭順道:“是,民女明白了?!?/br> 桓煊非但不覺解氣,反倒自心底竄出一股無名火。 她這樣逆來順受,倒顯得他無理取鬧似的。 齊王殿下當然不認為自己這是借題發揮。 他挑了挑眉,冷冷道:“明白便退下吧?!?/br> 隨隨行了個禮,聽話地退了出去。 第8章 隨隨離去后,眾人大氣不敢喘一下,齊王殿下平日待下人寬厚,甚少責罰人,然而誰也不敢造次,尤其是在他領兵之后,更是添了不怒自威的氣勢。 高邁深吸了一口氣,大著膽子請示:“殿下,酒肴都冷了,要不要換一換?” 桓煊本就沒什么胃口,被那獵戶女的事一攪合,更沒了興致,揮揮手道:“撤膳?!?/br> 高邁不敢再勸,用眼神示意小黃門撤走食案,又吩咐庖人備些湯羹粥點煨著,以防齊王殿下半夜肚子餓。 桓煊起身去了前院書房,從書架上隨手取下一卷戰國策,翻了兩頁,卻一個字也沒看進眼里。 他把那獵戶女安置在這里,一來是避免麻煩,二來也是眼不見心不煩。 可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只是在宮中見到阮月微,他耗時三年筑造的堤壩便潰于一旦。 他還是鬼使神差地來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