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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從隨隨的頭發上摘下半片枯葉,又拍她衣裳:“衣裳都臟了?!?/br> “去西邊山丘上轉了轉,”隨隨把包袱摘下來給她看,“我在松林里采了些地菌,一會兒熬湯喝,不知廚房里有沒有雞鴨……” “娘子這會兒還有心思想吃的……”春條跺了跺腳,“趕緊回去換身衣裳,奴婢替你梳妝打扮?!?/br> 隨隨無所謂道:“飯總是要吃的?!?/br> 春條忽然想到什么,重重一拍腦門:“齊王這個時辰在路上,那是要到這里來用晚膳了?” 她如臨大敵,在屋子里沒頭蒼蠅似地亂轉:“這可怎么是好!” 這本來不該是他們cao心的事,畢竟山池院沒有廚子又不是他們的錯。 但他是齊王,是天之驕子,無論走到哪里,理所當然該有人伺候他,若是伺候得不好,那就是他們的錯。 他可以不吩咐,他們卻不能不預備著。 至于下面人有什么難處,他是不用考慮的。 隨隨明白這個道理,若非少年時她阿耶把她扔到軍中,讓她瞞著身份從最普通的兵卒開始歷練,她說不準也會是這樣的人。 隨隨只好安慰她:“你先去廚房生火,把飯炊上,我擦洗一下換身衣裳,一會兒就來?!?/br> 她方才練劍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春條囁嚅道:“奴婢不會生火……” 隨隨啞然失笑:“你等我片刻?!?/br> 她打了盆冷水,草草擦洗了一下,換了身青布衣裳,便帶著那包寶貝地菌去了廚房。 廚房里東西倒是齊全,米缸是滿的,房梁上掛著臘rou、羊腿,竹籃里裝著新鮮的菘菜,門外樹上還拴著只肥母雞。 隨隨一看那只雞便亮眼放光:“正好,菌子燉雞最鮮美了?!?/br> 春條吞了口唾沫:“可這是活雞啊……奴婢不會殺……” 隨隨當然沒指望她:“你去燒水,我來殺?!?/br> 她說完想起這丫頭十指不沾陽春水,便讓她先去淘米、洗地菌。 等春條淘洗完回來,隨隨已經殺完了雞,若無其事地哼著小曲,一邊給燙過的雞褪毛。 春條望著她麻利的動作,第一次覺得這么個主人并非全無可取之處,比起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娘子,有時還更靠得住些。 隨隨拔完毛,給雞開膛破肚,把脂肪剝出來放在一旁:“這樣燉出來的湯才清?!?/br> 說著將雞洗凈、焯水,拆成大塊,放進陶釜中燉上。 她吩咐春條煮茶,同時將剝出來的雞油放進小銅鍋里熬出油,撈去油渣,下花椒、八角、丁香、橘皮爆香,再把焯過水的菌子扔進去炸。 雞油、香料和帶著松香的菌子氣味頓時彌漫開,春條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菌子炸到干,茶也煮好了,菌子入茶湯洗去油。隨隨把處理好的菌子撈出來,放進青瓷碗中,調入米酒和清醬。 她的動作行云流水、井井有條,春條幾乎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遞遞瓢碗打下手。 “娘子真能干,”她忍不住道,“怎么什么都會?!?/br> “不會就吃不上飯了?!?/br> 她一向愿意在吃食上動腦筋,一個人時常一年半載只能用靠糧rou脯果腹,難免會嘴饞些。 起初是想方設法解饞,后來心里放了個人,便想著有朝一日能與他分享,看他眼中閃動喜悅的光芒。只是他們相處兩年,一直在與叛軍周旋,見了面也是談軍情,哪里有閑心做別的。 隨隨垂下眼簾,彎了彎嘴角,雖是在笑,看在春條眼里卻莫名有些凄涼。 大約是想起家人了,春條想。 “娘子好好伺候殿下,往后就有靠了?!彼参康?。 雞湯和菌子的香氣勾得春條肚子里的饞蟲蠢蠢欲動,但她還是不免有些擔心,齊王殿下天潢貴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能看上這種野俚人的吃食嗎? 她的擔心卻是多余的。 第7章 齊王興之所至,突然大駕光臨,但王府的下人不能含糊,事事務要安排妥帖。 桓煊還沒到,先從王府來了幾撥奴仆。 大家奴仆個個訓練有素,不一會兒便將齊王經停之處整飭一新,除去雜草,修剪枝葉,又將他下榻的清涵院打掃得纖塵不染,一應幾榻屏風、席簟帷幔、香爐文房統統換上他習用的。 不等西邊天際的霞光隱去,山池院的各處已經上了燈,正院里更是燈火通明,只等著齊王駕臨。 大廚房里炊煙裊裊,十多個庖人進進出出、忙里忙外。 福伯等一干山池院的奴仆一早便候在大門外,只等著迎駕。 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隨隨和春條主仆倆像是被人遺忘了——隨隨沒名沒份,嚴格來說都不算齊王府的人,連迎駕都輪不上她。 春條雖曾在官宦人家為婢,然而邊關小州的刺史,如何能跟太子胞弟、手握重兵的嫡皇子相比? 她也沒見過這種陣仗,不覺慌了陣腳,只能找隨隨要主意——連她都沒發覺,自己漸漸把這便宜主人當成了主心骨。 鹿隨隨一個獵戶孤女卻依舊鎮定:“我們管我們吃飯,你先吃著,我去沐浴,換身衣裳?!?/br> 她說著便轉身出了門。 春條揭開鍋蓋,只見鍋中白湯沸滾,濃郁的香氣一蓬蓬地冒出來,讓人食指大動。 她舀了一小勺到碟子里,嘗了一口,差點沒把舌頭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