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隨即,他緊緊捏住她的手腕,幾乎爸她的骨頭捏碎,眼中的溫情蕩然無存,聲音冷得刺骨:“你在做什么?” 隨隨有些茫然無措,像是剛從夢中醒來。 她隨即清醒,看向自己的手掌。 因為長年習武,她的手上有層薄繭,自不像閨閣女子那般細膩柔滑。 是這只手打破了他的幻夢。 “殿下恕罪?!彼蛳抡堊?。 她的低眉順眼非但沒有讓桓煊消氣,反而觸怒了他。 男人嫌惡地看她一眼,冷冷道:“出去?!?/br> …… 隨隨安安靜靜地行個禮,退出門外。 守在廊下的內侍高邁見她出來暗自納罕,算算這小娘子進去也就兩刻鐘,還得刨去沐浴更衣的時間,他家殿下這……委實也太快了吧。 但是當下人的哪敢多問,他只是聲音問道:“鹿娘子要回自己院子?奴叫人替娘子掌燈?!?/br> 隨隨沖他感激地笑了笑,搖搖頭:“不必,多謝高公公,月光很亮,看得見路?!?/br> 她的笑容沒什么凄楚可憐的意味,仍舊和平日一樣明媚,但落在高邁眼里,卻似故作堅強——殿下召了人家侍寢又不留宿,大半夜的趕人出去,也太可憐了點。 何況殿下為什么召他侍寢,他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是最清楚的。 可憐這小娘子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只是別人的替身。 美人總是容易惹人憐惜,何況她受傷之后添了些許羸弱,伶仃地站在夜風里,衣袂飛揚,仿佛隨時要凌空而去。 這身衣裳也眼熟,高邁稍一回憶就想起來,三年前殿下離京,最后一次見到寧遠侯府的三小姐阮月微,她就是穿著這樣一身衣裳,頭戴帷帽,站在灞橋邊的春柳下——然而那時是陽春三月,大冷天的讓人穿成這樣,即便室內燃著碳也夠受的,還把人趕出來…… 高邁惻隱之心大動:“娘子衣衫單薄,奴替你找件衣裳披披?!?/br> 隨隨也是出了門才想起自己換下的衣裳留在了屋里,她不怕桓煊,卻不喜歡自討沒趣,也不想麻煩旁人。 于是她只是擺擺手:“走走就暖和了?!?/br> “那怎么行呢,娘子若是著涼,殿下要怪罪奴的?!?/br> 這就是瞎說了,齊王若有半分在意,也不至于把人趕出去。 隨隨粲然一笑,并不反駁,只是道:“我這樣的人沒那么多講究?!?/br> 說罷她便朝那內侍揮揮手,下了臺階,從容地穿過庭院。 她自小生長在邊關苦寒之地,阿娘在京城為質,阿耶一個武將不知道怎么嬌養女兒,由著她跟著兵營里的毛小子在冰天雪地里瞎跑,鑿開冰面捉魚。 那才是真的冷,眼淚流不到腮邊就成了冰粒子。 與之相比,長安的深秋實在不算什么。 然而此刻踏著白慘慘的月光,行走在忽遠忽近的笙簫聲中,另有一種涼意從她的心底滲出來。 這是熱鬧喧囂之地特有的寂寥蕭索。 兩個院子之間距離不過百來步,隨隨慢悠悠地踱回去,不一會兒也到了。 春條正合衣躺在榻上小憩,恍惚聽見門外動靜,趕忙披衣舉燈走到屋外,一看隨隨打扮嚇了一跳,三兩步奔下臺階:“娘子怎么穿這么少?” 又去摸她的手:“都快凍成冰了!” 她不好埋怨齊王不會憐香惜玉,只能責怪她:“女兒家不能受涼的,娘子怎的也不知道小心,要是落下病根有你受的!” 起初她只是把鹿隨隨當成高枝攀,可相處日久,難免生出些真情,把這腦袋糊涂性子好的女郎當成了半個姊妹,此時的心疼是不摻假的。 春條一邊嘮叨,一邊拉著人往屋里鉆,把她按在榻上,撈起被褥,將人裹得嚴嚴實實,然后往火盆里添了兩塊炭。 他們用的是普通黑炭,不比齊王院子里的銀絲香炭,煙氣直往上竄,熏得人眼睛疼。 隨隨渾不在意,脫了鞋,把雙腳放在火盆上烤,暖氣鉆進腳底心,驅散了寒意。 “大半夜的沒地方去討姜,奴婢先煮點熱茶湯,給娘子驅驅寒?!?/br> “春條姊姊別忙活了,”隨隨沒心沒肺地道,“給我一口酒發發汗便是?!?/br> “說了沒酒了?!贝簵l不上鉤。 “你騙我呢,肯定藏了,”微弱搖曳的燭光里,隨隨的眼睛閃著狡黠的光,貓兒似的,“好姊姊,就賞我一口吧?!?/br> 春條敗下陣來,從衣笥底下挖出個小小的皮酒囊,不情不愿地遞過去:“喏,只喝一口?!?/br> 隨隨接過來,仰脖子就是一大口。 不是什么好酒,軍營里常見的燒刀子,辛辣又苦澀,像火一樣從喉嚨一路燒到腑臟,驅寒的效果立竿見影。 他們冬日帶兵行軍總是離不了這個。 隨隨想再喝一口,春條眼疾手快地奪過去:“這酒烈性,女兒家可不能多喝?!?/br> 女兒家成日里一身酒氣成何體統! 聽侍衛們說,齊王凡事都講究,還有潔癖,想來也不會喜歡女子一身酒氣。 隨隨意猶未盡,抬起手背抹抹嘴角。 春條柳眉擰起:“娘子揩嘴記得用帕子……” 好好一個美嬌娘,怎么跟兵營里的糙漢一樣。 “我又忘了?!彪S隨抱歉地笑笑,她并非不懂大家閨秀的禮儀,幼時也有嬤嬤教導,只是長年混跡軍營,行軍打仗哪里顧得上講究,久而久之就把那一套都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