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驚變 3
在方向不定的情況下忠恕不敢再走,他下了馬,把馬韁繩拴在自己腳上,放了長繩讓馬吃草,突厥人的馬都很護主,除非受到野獸攻擊或驅趕,一般不會離主人太遠,忠恕盤坐在草地上調息,很快進入物我兩忘境界。第二天早上,濃霧不僅沒有消散,反而濃得像是結了塊,如一團團的綢絮般在草原上飄浮著,好在東方發亮,能判明大的方向,忠恕上馬向著南方奔去,他很想快一些,但那馬看不清眼前,無論如何著鞭,就是不肯快跑,忠恕無奈,只得任它慢慢走著,一直到了正午時分,霧才顯得淡一些,他趁機打馬奔跑,一口氣跑出七八十里,直到天又昏暗,霧又飄起,這才放慢馬來,趁著霧還沒達到最濃,還能分辨方向,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停下馬來休息。這一天他足足向南走了二百里,沒見到福拉圖的大營,也沒遇到突厥人部落。 次日繼續向南,正午時分,忠恕突然看到前方的迷霧中露出一個騎馬的人,終于見到人了,他打馬過去,很快看到了更多的騎者,三三兩兩的,都穿著黑色的袍子,披散著頭發,是突厥人,前面有三四百人,后面還隱在霧中,看來是一個不小的突厥部落,為首的幾個騎兵看到忠恕,散開了隊形,舉著弓向他瞄準,接近后看到他只是孤身一人,就又放了下來,兩人打馬過來查看,相距二百多步,忠恕看清了為首的那人,高聲叫道:“魯庫!魯庫!”那人竟然是也律臺部落的魯庫,魯庫一愣,隨即分辨出忠恕的聲音,大叫一聲“大勇!”催馬跑了過來,相距五六十步,魯庫跳下馬跑向忠恕,忠恕也下了馬,二人撲過來緊緊抱在一起。在也律臺部落的那個冬天,忠恕與速闊兄弟、魯庫等人一起打獵、一起喝酒,感情深厚,分手時大家依依不舍,私下都流了淚,現在重新見到,分外親切。 魯庫在忠恕的臉上親了幾口,向他身后張望,忠恕道:“就我一個人!”魯庫一怔:“商隊,來蠻?”忠恕心中一苦:“一會再說,你怎么在這里?”魯庫道:“我們打敗了,被南軍追著逃過了大漠?!币猜膳_部落這些年都追隨頡利到漠南草原放牧,原來突厥真地被大唐擊敗了!忠恕忙問:“速闊和達育五呢?”魯庫神色一黯:“速闊受了傷,在隊后呢,達育五為了救俟斤,被南軍殺死了?!敝宜⌒睦镆煌矗耗莻€粗放豪爽的青年死了,他拉著魯庫的手:“走,見速闊去?!?/br> 二人上馬向后走去,這會也律臺部落的人漸次從霧里走了出來,只見他們個個無精打采,神色木然,十幾個人被捆馱在馬背上,像是已經死去,許多人帶著傷,有兩個人背上還插著箭羽,估計他們一路奔逃,根本沒有機會醫治傷者,整個隊伍里男人多女人少,青壯多老人少,看來也律臺部落受到重創,戰士逃了出來,家人都失陷了,圍獵時那個歡騰跳躍萬馬齊鳴的大部落,竟然落到了這般凄慘地步。 魯庫向前揮手,大聲叫道:“速闊,大勇!大勇!”只見一騎飛奔過來,速闊騎在馬上,猛揮著鞭子,忠恕跳下馬來,速闊也飛身躍下,一落地就打個趔趄,“撲通”一聲摔倒了,這哪是那個身手矯健跳馬如飛的速闊!忠恕搶上一步扶起速闊,速闊一把抱住他,唔唔地哭了起來,只見速闊滿臉胡子,眼窩塌陷,又黑又瘦,外袍上都是干硬的血塊,右大腿上撕開一洞,血污中露出一個黑窟窿,可能是被槍扎的,也可能是中箭后他自己撥了出來,帶掉了一塊rou,現在還往外滲著膿血,怪不得他下馬時會摔倒。 忠恕撥開速闊的手臂,扳住他的身體仔細查看,又摸了摸他的脈絡,速闊僅腿上這一處外傷,可能因為連續作戰逃命,又越過死亡大漠,疲勞過度,加上失血,他心跳很慢,快到油盡燈枯的地步了。忠恕顧不得許多,抱住速闊,把他平放到地上,撕開他的窄褲,把傷口露出來,突厥戰士往往貼身穿著胡人的窄衣褲,這樣行動比較便利,還很保暖。忠恕點住他傷口周圍的xue道,防止血液噴出,然后抓了一把草,速闊接過塞進嘴里咬著,魯庫按住他的肩膀,速闊的褲子粘在傷口處,忠恕輕輕揭掉傷口處的布,按住傷口往外逼濃血,速闊痛得身體亂抖,嘴里唔唔直叫。 直到把膿擠完,流出的都是鮮血,忠恕這才解開速闊的xue道,然后給他注入真氣,速闊滿頭是汗,把草吐了出來,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樣嚴重的外傷,光靠內力無法自愈,須配以創傷藥才行,忠恕問魯庫:“賓牙與西力和呢?”如果這兩個薩滿在,當能救得許多人的性命,魯庫搖頭:“他們落了馬,估計被南朝抓住了?!敝宜枺骸澳銈儸F在要去哪里?”魯庫道:“北廂察福特勤命令我們趕到圣山去?!敝宜∶枺骸澳銈冊谀睦镉龅礁L厍??”魯庫道:“進入大漠的第三天,我們遇到了福特勤的附離,說福特勤命令我們五天后趕到圣山東南方向的婆宋河邊,現在已經是第四天了,明天肯定趕不到了?!痹瓉硭麄儧]有見到福拉圖,福拉圖棄營南下,肯定是想接應北逃的突厥人,她可能已經進入大漠,也可能越過大漠進入了漠南草原。 忠恕對速闊道:“速闊,這里離圣山還有兩天的馬程,你們這樣走是走不到的,前方不遠有條小河,必須在那里休整一下,不然會有很多人倒斃在路上,你傳令吧?!卑赐回嗜说膫鹘y,部落的首領死后,一般由他成年的兒子接任,如果兒子弱小,也可推舉他的兄弟、侄子甚至叔叔接任俟斤或吉利發,大可汗可以干預,但一般都會準許,現在也律臺俟斤死了,達育五也死了,整個部落就聽速闊的。魯庫擔憂道:“趕不到圣山,福特勤會懲罰我們?!彼匍熝垡坏桑骸奥牬笥碌?,到前面扎營?!濒攷烨叭髁?,忠恕橫抱著速闊上了馬,跟著隊伍向北返,他必須先把他們安頓好再走。 來到小河邊,魯庫指揮著眾人扎營,忠恕把速闊平放在地上,讓他先睡一會。霧全部消散,忠恕這才把也律臺部落看個清楚,原來人強馬壯的大部落,現在只剩下千把人,多數還帶著傷,他們的父母家人都被遺留在漠南了,財產幾乎損失殆盡,除了馬,部落的牛羊雜畜全丟了。 魯庫指揮著把已經脫力的馬殺掉七八匹,燃起火來,架起僅剩下的一口大鍋,開始煮烤馬rou,許多人等不及煮熟,用刀割著半生的rou就大吃起來,看來他們已經好多天沒吃過東西了。魯庫盛了幾大塊馬rou,坐到忠恕和速闊跟前,三人手抓著吃了起來,速闊道:“大勇,可惜沒有酒?!敝宜⌒α诵?,想起眾人在營地拼酒的往事,恍如隔世。速闊吃了馬rou,又喝了三大碗rou湯,精神好了一些,忠恕這才問起他們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