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雁門劍 1
吐及石見梁軍不聽自己招呼,很是氣惱,梁軍撲上去圍攻唐軍,他閃到一邊冷眼旁觀,準備在梁軍快要得手時撿個便宜,恰巧把南邊發生的事看個一清二楚,那個唐軍穿著普通士兵的軍服,但這種惡魔一般的殺人手段,也許只有師父才具有,又見庭芳已經殺掉五六個人,知道事情不妙,立刻趁著現場混亂潛入一片高草,伏在地上觀察戰場的動靜。吐及石武功不高,眼力卻活絡,武顯揚對他的武學天賦很是不屑,卻極為欣賞他的機靈,所以才破例收他為弟子。 庭芳一到就把敵我情形看個分明,她自然最為關心忠恕,見忠恕面對兩個高手的圍攻,一時不會落敗,稍為心安,她帶來的是自己的周塞子弟,都有不錯的武功底子,何況還有蘇奴兒在遠處協助,更有一個大后援在側,她心里有底,但梁軍人數多出己方三四倍,她怕有意外,就想盡可能減輕劉勝等人的壓力,她穿行在人群中,一劍出手必刺倒一人,一會功夫,梁軍就從四打一變成二對一,優勢不再,見敵人如此兇悍,不由得都心生怯意,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首先撒腿跑了,其他諸人見有同伴跑了,斗志立刻喪失,也不管兩個大將軍還在苦斗,紛紛扭身逃竄,盧長用等人在后面大呼大叫地追趕,又打倒了兩個,其他人跑得只剩下背影。 庭芳這才趕過去相助忠恕,挺劍刺向辛獠兒的后背,辛獠兒回身反刺,二人斗在一處,原來是李辛二人合戰忠恕,此時變成辛獠兒對戰庭芳,李正寶獨斗忠恕。那個令人恐怖的唐軍依然遠遠地站在蘇奴兒的馬前,雙手抱著肩膀,悠閑地看著四周的風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李正寶剛才已經用天真劍法與忠恕過了數百招,天真劍法雖然奧妙,基本招式只有二十一招,悟性高的能以此演化出各種變式,但也不過百招,數百招后,劍法不免重復,如果此時還不能制敵,就只能靠內力與敵拼消耗了,他剛才與辛獠兒二人聯手,激斗半個時辰沒有取勝,就知道對手不僅劍法強于自己,內力更是勝過多多,現在一對一打斗,最后落敗的一定是自己,此時他的手下都跑光了,而辛獠兒一上手就被那個姑娘壓制住,連連后退,形勢對他們極為不利,李正寶邊打邊急思退路。 李正寶焦急,辛獠兒則是又懼又氣,他眼見形勢不利,不敢久戰,一上手就是殺招,但三招剛過就發現不對,那姑娘好像對他的劍招熟悉之極,處處占得先機,往往劍式還沒使出一半,右臂就陷入對方劍光中,他連連變招,但對方長劍如附骨之蛆,劍尖始終不離他的要害,辛獠兒顧不得面子,連退七八步才獲得一絲喘息之機,暗吸一口氣,運起十二分的內力,以最有威勢的一招“煉質歸無”攻向敵人,他對這一招有獨到體會,自創有三式威力巨大的變招,乍然使出,曾擊敗過云州武功最高的馮瑞,誰知那姑娘好像早就掌握他的招式變化,長劍貼著他的劍身劃了過來,他不收招就等于把自己手腕迎向對方的劍刃,這威力巨大的一招還沒使出一半,就被逼得收勢后退,對方如影隨形,劍勢凌厲,一招快似一招,壓得他幾乎無法喘氣。 辛獠兒自出祁連山后身經數百戰,多次處于危境,但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他越打越怕,越打越氣。劍法最重靈動,心靜則劍靈,氣息一浮,劍式就飄,眼看再打下去非死即傷,辛獠兒大叫一聲“罷了!”不理對方的劍式,大喝一聲,強使“煉質歸無”,不惜以身犯險,拼著斷了手臂,也要刺中對方一劍,與她兩敗俱傷。庭芳劍背上撩,格開長劍,左手揮出,“啪”地一掌擊在辛獠兒的左肩,辛獠兒痛得狂叫一聲,后躍丈余,橫劍護住胸口,庭芳躍過去連擊三劍,辛獠兒手忙腳亂,招不成形,眼看不敵。 李正寶實在想不到辛獠兒這么快就敗下陣來,他們師出同門,又共事多年,情感深厚,顧不得許多,魚死網破般攻出三招,把忠恕逼退幾步,跳到辛獠兒身邊擋住庭芳一劍,大叫“師兄你走!”辛獠兒微一猶豫,轉身就跑,李正寶以一敵二,死命攔住忠恕和庭芳。辛獠兒雖然肩膀受了傷,但內力底子好,輕功絕佳,轉眼間馳出去很遠,蘇奴兒搭箭欲射,旁邊那個唐軍笑著阻止:“一個就好,讓他走!讓他走!”蘇奴兒又放下弓來。 李正寶以一敵二,掩護辛獠兒逃走,他本非忠恕之敵,再加上庭芳,更是不支,拼命三招過后,庭芳一劍刺向他左肩,他回劍抵擋,右側露出空檔,忠恕閃身上前,伸指點中他靈墟xue,李正寶內力全泄,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李正寶武功高強,實是勁敵,忠恕不敢大意,又在他背上補了兩指,封住他身柱xue和身道xue,這才長吁一口氣,望著眼前滿頭汗水的庭芳,恍如隔世。 十幾個梁軍士兵撒腿向北猛跑逃命,盧長用帶人追了一段,看敵人已經跑遠,就返了回來。劉勝在那邊大叫:“老盧,看到那個突厥人嗎?”盧長用道:“北邊沒有他?!眲僮詈尥回嗜?,吐及石的形貌在梁軍中最為顯眼,劉勝一來就盯上了他,沒想到只一轉眼就找不到人了。逃跑的人中沒有吐及石,地上也沒有他的尸體,劉勝還不死心:“再到草叢里搜搜?!北R長用突然停下腳步:“老劉,這個突厥人有點面熟,聲音也好像在哪聽過?!眲俚溃骸跋钩兜?,你看我面熟嗎?我看每個突厥人都一樣,都恨不得拿住他們下油鍋?!眲俸捅R長用又帶人在附近的草叢中搜索一陣,當然不會有吐及石的影子。 見到庭芳,忠恕這才徹底安心,半年多的風雨飄搖搏命廝殺總算是告一段落,見庭芳眼含笑意,紅紅的臉上霞光蕩漾,恨不得撲上前去,緊緊抱住她。庭芳見忠恕身穿破舊長袍,頭發油膩,胡子拉碴,別說少年時的天真爛漫,就是周塞重逢時的青澀害羞也沒有了蹤影,不覺心頭一酸,明眸起霧,眼淚就想掉下來。 劉勝沒找到吐及石,氣得大罵不止,庭芳從呆愣中驚醒過來,意識到周圍還有許多人,忙道:“師兄,你回來了!”忠恕努力想笑著點頭,但覺得很吃力。庭芳忍住淚,指著蘇奴兒旁邊的那個唐軍道:“你猜猜那是誰?!敝宜≡缇妥⒁獾侥侨?,他長劍一揮就腰斬了七人,出劍快如閃電,幾乎看不清動作,但忠恕還是分辨出他劍式中有“永斷煩惱”的痕跡,這是天真劍法中最難練成的一招,能把這一招使得如此玄幻的,當世除了武顯揚,只能是朝陽宮內的人。忠恕曾聽賀蘭說陸變化、杜百年和吉文cao三人到了候君集的軍中,陸變化身材修長,吉文cao身材矮短,二人特征明顯,此人把軍盔壓得低低的,又用護頸附甲遮住了大半張臉,故意讓人看不清面目,忠恕還是猜到他是杜百年。 留在朝陽宮的三十多位老道士個個性格鮮明,杜百年更是奇特,他專修《洞神經》,那是道家的冷門功夫,證果與否無可參照,同門中也無人知曉,他在朝陽宮中寡言少語,循規蹈矩道貌岸然,可只要一下山,就完全像換了一人,幽默調皮,世故頑劣,與道士形象迥異,忠恕過去沒少受他的調侃,今天又見識了他的殘忍好殺。以杜百年的身手,那些士兵的武功根本不值一提,手指輕輕一點就能將人制服,但他卻選擇最為殘暴的手段,統統來個腰斬,真不知道這幾十年的道行竟是如何修得的,不知底細的人,必會認定他就是個暴虐無道之士,心腸歹毒之人。 忠恕走了過來,先向蘇奴兒點頭致意,再向杜百年行禮,杜百年把頭盔向上抬了抬,眨著眼笑道:“段公子,聽說您榮升五品官了,怎么還是這身窮苦打扮?可真丟朝陽宮的人啊?!敝宜『杖豢嘈Γ骸耙呀洓]品了,只當了三五天就去職了。謝謝道長相救,我一進唐境就中了埋伏,正發愁如何脫身呢!”杜百年望著庭芳的方向,神秘地笑了笑:“不用謝,不用謝!在代州城里天天穿著這身行頭,悶壞了,正想找個借口出來散散心,恰好碰見一個漂亮姑娘要出城接情郎,我就沾個光跑來了?!敝宜〉哪橋v地紅了:“周姑娘不是…”不是什么,他說不出來,杜百年邪笑道:“我知道,還沒成親,嘿嘿!”忠恕知道這位杜道長在山外就沒個正經,怕他口無遮攔,當著庭芳的面胡亂調侃,那就難堪了,連忙轉換話題:“那位李正寶將軍,道長認識吧?”杜百年嘿嘿笑道:“當年的師兄弟,老遠就認出來了。二十年沒見,不想一見面就動手,我站在這里看你玩,你不會怪我吧?”忠恕道:“怎么會怪道長呢!”杜百年笑道:“忠恕,不簡單??!李正寶和辛獠兒聯手都斗不過你,是不是下山前掌教道長傳了你神奇內力???”忠恕搖頭:“掌教只傳了我山居掌法?!倍虐倌暄劬σ徽#骸拔也恍?。今天凈遇怪事,你力拼朝陽宮兩大高手,小姑娘暴揍辛獠兒,老辛的底子我是知道的,想不到幾年不見就被酒色掏空了?!敝宜∫娝峙茴},忙問:“李將軍怎么辦?”杜百年jian笑一聲:“我看你點了他的睡xue,一會再補一指,讓他多睡一會,到了營中,好好捉弄他一下?!?/br> 這一場遭遇戰,梁軍三十多人喪命,半數都是死于蘇奴兒箭下,劉勝等人見識了他的神箭,無不欽佩,劉勝上前一把將他拉下馬來,抱住道:“蘇兄弟,昨天得罪之處你可莫怪啊,我們是粗人,有眼無珠,飛將軍都當細作捆了?!碧K奴兒哈哈笑道:“我的胳膊現在還揪著痛,不然這些梁軍一個也跑不了?!敝宜∫宦牼椭浪麄兛赡芷鹆苏`會,蘇奴兒受了委曲,過來拍拍他的背:“蘇兄弟,你趕到的真及時,不然我可就慘了?!碧K奴兒苦笑道:“我原本想今天正午再去都督府的,哪知昨天一進城就被這位兄弟盯上了,非要說我是梁王的細作?!彼噶酥概赃叺膭?,劉勝歪著嘴笑:“兄弟你看著就像?!碧K奴兒一咧嘴:“到了城里,施展不開,他們一擁而上就把我捆了,押著去見將軍,那將軍威勢赫赫,嚇得我趕緊把你抬了出來,將軍卻是你的舊識,一聽說是你讓我去的,立刻就帶我去見周姑娘?!敝宜〔恢俏粚④娛钦l,劉勝在旁道:“是蘇定方蘇將軍?!敝宜∨R出長安前,向候君集推薦蘇定方,想不到候君集真把蘇定方要過來了。蘇奴兒道:“周姑娘可真細心,連你的發際有個小紅點都記得清楚,我平日不記臉,看人就看鼻子眼睛,幸好如此,不然真畫不出你的眉眼來?!蓖シ紕傋叩浇?,正好聽到這話,鬧了個大紅臉,連忙轉向,回身去帶李正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