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胡漢之爭 6
旁觀的人只有極少數看清了扎力的動作,絕大多數人還在數落兩人不敢相斗,想不到場中轉眼間分出了勝負。來蠻吃了大虧,心中的震驚無與倫比,他根本沒搞清是怎么回事,這個對手太邪門了。突厥比試跤法的規矩是三打二勝,來蠻跳將起來,雙手捧著腰帶遞給扎力,扎力接過束在自己腰間,向來蠻施禮感謝,二人重新對面站好,來蠻這次不再主動進攻,與扎力對著轉圈。 扎力卸掉來蠻抓勁的那招與山居掌法有神似之處,那從腋下穿過的一招則不是來自山居掌法,應該是西域武功中極高明的身法,忠恕心想:來蠻這場應該是輸定了。果不其然,來蠻采取守勢謹慎求穩,扎力卻進攻起來,一閃身就撲到左側,探手抓住了來蠻的腰帶,來蠻迅捷抓住了他手腕,剛想扭轉,只覺得扎力的手像魚皮一樣滑了出去,接著膝彎被他掃了一腿,重心不穩,又趴在了地上。這幾下干脆利落的跤法,只把周圍人都看呆了,竟然無人叫好,安伯心里震驚莫名,算來穩贏的一場比輸了,下面就被動了。 連倒兩次,下面就不用比了,來蠻非常有風度,站起身來向扎力一抱拳:“閣下跤法不凡,來蠻佩服?!痹ο蛩瞎€禮。來蠻走回自己的隊里,安伯跳下馬,拉住他的手安慰道:“辛苦了,沒事的!” 這邊扎力也想下場,只見圍觀的突厥人中跳出一個年青人,大叫道:“胡兒慢點,讓我摔了你再走!”也不等扎力回應,伸手就向他胸前抓去,有人認得那青年是突厥本部突利可汗的小孫子花里吾,突利可汗是頡利大可汗的親叔叔,所以他算是頡利的侄子一輩,他見扎力身材單薄,又贏得輕松,心中不服,立刻跳過來較量。扎力這次一改前風,不等花里吾手到,迅捷搶住他右腕,反手一帶,花里吾身體急向前撲,扎力伸腳一絆,花里吾就摔了個嘴啃泥,他極是粗悍,跳起來怒睜著雙眼,又來抓扎力的衣領,扎力任花里吾抓住,借著他的抓力,竟然騰起雙腿纏住了他的脖子,稍一使力就把他絞倒在地。這一下突厥眾人都看得清楚,周圍轟地一聲叫起好來,抓、纏、扭、絆、絞是突厥人摔跤的五大技法,僅僅兩個照面,扎力就把這五個動作全都展示一遍,特別是最后的雙腿騰絞,更讓人大開眼界。忠恕這時也看出來這個扎力不僅內力好,可能還練過西域的柔術,身體能在瞬間變形。 花里吾知道自己絕不是對手,在眾人的哄笑聲中灰頭土臉地跑下去了,又有兩個突厥青年上來比試,扎力有意顯示功力,每次都用了不同的跤法,將那兩人摔得七葷八素,狼狽不堪。摔跤講究腰似蛇行腳似鉆,手似流星眼似電,突厥人見得多了,即使不會摔跤的人也都懂得幾招,扎力初一上場顯得另類,現在回歸正統,充分展示技藝,贏得突厥人一片喝彩。忠恕看見頡利和老可敦哈哈大笑,極為開心。 第一回合,胡商贏了,按過去的規矩,第二場比馬術。對突厥人來說,騎馬與射箭是一回事,這一場,實則是以弓箭定輸贏。胡商那邊出來一個健碩的金發青年人,騎一匹高大的胡馬,手持一張紫檀木做成的長背弓,勒馬走到宋念臣的面前,學著漢人抱一抱拳,昂著頭用漢話說道:“在下失育速,多多指教!”挑釁的意味十足,這邊蘇奴兒慢騰騰地出場了,他騎著一匹突厥東部馬,比胡馬矮了一尺多,手上的弓是漢型短弓,和失育速的長弓比起來就像是孩子的玩具。蘇奴兒無精打采地向失育速一抱拳:“在下蘇奴兒承教!”在所有比試中,突厥人對這一回合最為看重,突厥人生來就會兩件事:一是吃奶,二是騎馬,自小就學的一件事就是射箭,可以說人人都是行家,個個手藝不低,他們也最尊崇馬術和箭術高手,現在見失育速挺拔英武,馬強弓勁,很是欣賞,反觀蘇奴兒,身材單薄稚氣未脫,比剛才的扎力還多了一份猥瑣,沒有一點箭術高手的剽悍和敏銳,有些人甚至懷疑漢商明知不敵,故意放棄這一局。 突厥人擅長弓馬,高手比試更是別出心裁,只見主持比賽的律特勤高聲喊叫道:“誰敢來當靶子?”七八個突厥青年搶著跑到場地中央,律特勤馬鞭指著一人笑道:“刀赤,你的眼睛太小,是睜是閉別人看不清楚,還是回去吧,免得他們傷了你?!蹦墙械冻嗟那嗄晟聿牟桓?,兩眼如黃豆一般大小,面貌甚是奇特,聽到這話怒聲大叫:“律特勤,你再侮辱我一句,我就擰斷你的脖子?!甭商厍诠笮?,馬鞭一點:“就憑這句話,今天的靶子非你莫屬!”其他人見律特勤點了刀赤,只得下去。一個附離捧著件奇物送到刀赤面前,忠恕看到那東西,心里好奇,不知是干什么用的。那是一頂一尺多高的尖頂皮帽子,頂端橫插著一根兩尺多長的青木棒,木棒兩端各系著五根三寸長的細繩,每根細繩下面都墜著一枚銅錢。刀赤搶過帽子戴上,系好帶子,走到場地中央,場邊四個突厥人敲起了手鼓。陳修告訴忠恕,失育速和蘇奴兒每人五枝箭,鼓響一百聲后,射落銅錢多的人贏,如果有誰箭失準頭,傷到了刀赤,那即刻就算輸了。 刀赤隨著鼓聲跳動起來,這種舞蹈忠恕在也律臺部落見過,那是突厥人在重大喜慶時跳的謝天舞,只見刀赤雙腳踏著鼓點,隨意地舞著雙手,腰身一扭一扭的,帽子上的銅錢隨著他的動作晃來晃去。不知是有意夸張還是本就笨拙,刀赤的手腳身體極不協調,這謝天舞好像完全是他自創,看著分外滑稽,周圍的人大笑不止,頡利和老可敦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忠恕心里不禁佩服刀赤的膽量,被人當作箭靶子,站立不動猶怕傷到自己,這般狂扭亂跳,箭手更易失了準頭,頭上被射個窟窿也不稀奇,這突厥青年視生死如兒戲,因一件微不足道的榮譽就甘冒性命之險,太也輕率妄為。 這時蘇奴兒和失育速催動坐馬,圍繞著刀赤跑了起來,馬一動,蘇奴兒立刻與平時判若兩人,只見他身子微伏在馬背上,眼睛像鷹一樣閃閃發光,那馬跑得像飛一樣,他不持馬韁,身子一直維持在一條平線上,光這騎術,就已不凡,也不知安伯他們從哪里找來這樣的好手。失育速矯健有力,一圈未完就嘭地射出一箭,只聽“?!钡匾宦曧?,已射中一枚銅錢,那箭帶著銅錢直飛出去,彈到一個突厥老漢臉前,那老漢伸手一抄,竟然抓住了箭桿,旁觀眾人大聲喝彩。喝彩聲未落,蘇奴兒也發出一箭,射落了另外一邊的銅錢,忠恕看到那銅錢穿在箭桿上,這一箭正中錢孔,比失育速那一箭更準更勁。 失育速又發兩箭,射落兩枚銅錢,其中一箭竟然是貼著刀赤額頭飛過,刀赤頂著帽子,雙眼睜得溜圓,踏著鼓點隨意扭晃,就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蘇奴兒催馬跑得更快一些,從刀赤的腦后連發兩箭,射落兩枚銅錢。場中二人雙手持弓,全靠雙腿控馬,緊張地尋找著發箭的機會,要贏得比試,不僅要懂得馬性,箭術更得超群,還要數著鼓點,其難度可說達到極致。 忠恕這時已經看出二人的高下,失育速偶爾還要提一下馬韁,而蘇奴兒簡直就像長在馬背上,無論馬如何縱躍,他的身體一直保持一條平線,光看這馬術,就比失育速高出一籌。蘇奴兒和失育速又各自射落一枚銅錢,這時刀赤帽子兩邊的銅錢各剩下一枚,而鼓點還余有二三十下,射落銅錢對場中二人都不是問題,關鍵就看誰搶得先機了。這時只見主持者律特勤突然跳下馬來,跑到擊鼓人的身邊,搶過一只手鼓,自己敲打起來,他打的是突厥最狂熱的祈天舞,又叫搖頭舞,節奏比剛才明顯變快,鼓點還不均勻,其他三人只能跟著變調。只見場中的刀赤仿佛癲狂趕來,腿下步伐混亂,上半身猛烈抖動,頭也開始狂摔,那兩枚銅錢被他抖得亂晃亂搖,根本看不清楚,蘇奴兒和失育速二人跑了三圈,也沒找到發箭的機會,眼看鼓聲將畢,失育速瞅準一個空檔,啪地發出一箭,正好刀赤一摔頭,嗤地一響,沒中銅錢,反把帽子射落,比箭沒了靶子。 此時只剩下兩聲鼓,蘇奴兒手中一箭如發不出去,只能算是平手,眾人都瞧向他,只見他微一反身,抬手發箭,一只云雀應聲而落,而手鼓正敲最后一響。那云雀落在場地中央,有人跑過去撿了起來,高舉著繞場一周,然后交給律特勤,律特勤叫道:“正中腦袋!”眾人一片驚咦,云雀是草原上體形最大的雀,飛得最高最快,連金雕都追不上,從場中飛過只是一瞬間,但就在這一瞬間丟掉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