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幽州臺 5
過了許久,爐火漸漸熄滅,煙霧也被吹散,曹使者和達忽爾化成了焦炭,忠恕心道雖然這胡人不是自己親手殺死,畢竟自己也有參與,周典一的仇也算報了一半,庭芳可以告慰父親了,他上前撿起曹使者的軟劍,試著繞在腰間,想把它帶回去,好讓庭芳供在父親墳前祭奠。 烏蘭道:“這是祆妖的兵器,乃是兇物,帶著不利于主人?!敝宜〉溃骸拔乙阉鼛Ыo朋友,讓她祭奠父親?!睘跆m道:“噢,原來是個女友?!睗h話里“他”和“她”讀音相同,突厥話卻發音相異,所以她才聽出是為了一個女子。忠恕不答話,烏蘭問:“你不像是突厥人,怎么會說突厥話?”忠恕道:“是我三伯教的,他是突厥人?!睘跆m問:“原來這三伯不是你的血親,你是什么人,在哪里學得這么厲害的武功?”忠恕心里有點怕這個烏蘭,心想既然她只是去祭祀山神,自己有要務在身,也不用多管閑事,現在就應該趕往幽州了,他不答烏蘭的話,反問道:“你的傷不要緊吧?”烏蘭道:“我穿著世上最貴重的軟甲,那jian人焉能傷得了我,你沒看到我還殺了兩人嗎?” 忠恕道:“那就好,姑娘,謝謝你幫我殺了仇人,我還有要事,咱們后會有期?!睘跆m道:“不用客氣,我也謝謝你,后會有期!”忠恕轉身準備下臺,突聽烏蘭在身后噫了一聲,回頭看去,烏蘭指著地上祆教教長的尸體叫道:“他…他…”語氣極為驚恐,忠恕忙過去查看,剛彎下腰,就覺得后背一麻,全身一僵,接著身柱xue、大椎xue、風府xue等身后要xue接連中指,勁力一松,癱坐到了地上,自然是烏蘭突施偷襲,點了他的xue道。忠恕心中懊惱:自己明明白白知道這姑娘來路可疑,竟然沒絲毫防范,被她輕易制住,三伯臨走時,反復叮嚀自己要防人,自己依然還是毫無防備之心,真是該死!他剛想試著運氣沖xue,烏蘭冷笑道:“別運氣,我這招??饲鍖幧??!敝宜∫娝谷豢闯鲎约壕氝^清寧生內功,心中更驚,烏蘭道:“別不信,你只要一動念,氣發丹田,鳳池xue就會麻,再一使力,就要昏過去?!敝宜∧臅嘈?,運氣一沖,果覺鳳池xue有麻木感,再一使力,腦袋一晃,竟然昏了過去。 烏蘭伸指點了他幾處xue道,忠恕清醒過來,怒氣勃發,對著烏蘭罵道:“你這巫婆,我好心救你,你不思感激,反恩將仇報來害我!”烏蘭冷冷地看著他,道:“你好心救我?這些人陰謀害我,你知情不報,反而在他們將要得手時跳了出來,分明是想邀功買好取悅于我,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企圖?!敝宜「託鈵溃骸叭绻矣嘘幹\,哪會不防著你,輕易就中了你的jian計?”烏蘭道:“那是你經驗不足,不說明你沒有不軌意圖,再說你這么高的武功,必定大有來歷,白天跟蹤了我半晌,到底想干什么?”原來在涿州時烏蘭已經發現了他,忠恕道:“那曹使者是我的仇人,我是跟蹤著他們才碰見你的,聽到他們要在這里伏擊,于是就預先等著,哪知道他們是想襲擊你?”烏蘭道:“這么說是湊巧了?”忠恕道:“當然是湊巧,難不成是我一手設計的?”烏蘭想了想,道:“你不像是敵人,但身上疑點太多,我拿不準敵友,只能使些小手段?!彼熘冈谥宜∏靶攸c了點,道:“不要亂動,半個時辰后xue道自然解開,這柄軟劍就當是我對你的謝禮,咱們各不虧欠,就此別過,后會有期!”說完,她站起身來,掃視臺上一番,整了整長袍,轉身走了下去。 有了剛才的教訓,忠恕知道烏蘭并非恐嚇,絲毫不敢運氣沖xue,坐在冰冷的地上,心里悔恨不已。幽州臺一片靜寂,月光照著橫七豎八的尸體,顯得陰森恐怖,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忠恕見月亮已經快要隱沒,才試著運了運氣,這次鳳池xue處沒有麻木感,試探著運行一遍小周天,真氣通暢,那姑娘沒使什么暗計,他站起身來,沮喪地走下臺去。 剛下到二層,就看見臺階上蜷縮著一個人,臉朝下伏著,一動也不動,看衣著像是烏蘭,忠恕心道怪不得剛才沒聽到馬蹄聲,原來她沒走遠,他想上前查看,又怕她再次使詐陷害自己,心想不管她有無設計,只要不理她,遠遠地走開,諒她也無法施展,就避開臺階,從側邊躍到臺下,回頭一看,烏蘭倒伏著紋絲不動,好像僵硬了,心腸一軟:大不了再被她點倒一次,困坐一個時辰。他戒備著走上臺來,突地出手拿住烏蘭的腕脈,防她暴起傷人,但覺入手冰涼,像觸著了冰塊,心中一驚,忙把她翻轉過來,只見她嘴角溢血,身體都僵直了,忙探她鼻下,已經沒有了呼吸,再探她胸口,心跳微弱,時斷時續,仿佛隨時都會停止,忠恕立刻就明白了:這姑娘還是被達忽爾那拼命一擊傷到了,她怕被自己和曹使者等人看透,強撐著打斗,加重了內傷,又吸入幾口毒氣,施計點倒自己后,沒走幾步就昏倒了。 忠恕哭笑不得,此刻救人要緊,他身上還剩下兩顆碧血丹,就想喂她吃下,先護住心脈,烏蘭沒有了知覺,嘴巴緊咬著,忠恕捏住她的面頰,想讓她張開嘴,嘴唇剛咧開一線,一股鮮血流了出來,只見她嘴巴里充滿了血塊,丹藥根本喂不下去。此時天快亮了,幽州臺緊靠著大道,剛才臺上一番劇烈打斗,喝聲震天,煙火彌漫,可能早就驚擾了官府和鄉里,只見西邊二三里外,有一隊火把在快速向這邊移動,估計是官兵過來查看了。忠恕心道此地不能久留,給她療傷須找個安靜的地方,他欲抱起烏蘭下臺,伸手一抄她的腰,胳膊就像被火烙了一般生痛,立刻想到她穿著帶刺軟甲,只得解開她的外衣,想把束在她腰間的軟甲解下,剛揭開衣襟,一股少女的氣息撲面而來,忠恕心頭狂跳,忙強攝心神,摸到軟甲的帶子,手指哆嗦著解開。那軟甲不知是何物制成,皮質上布滿米粒大的小球,尖刺縮在小球里,遇到外力就張開,忠恕取下軟甲放在自己袍袋里,一手抱著烏蘭的腰,一手抄起雙腿,急忙跑下臺去,只見有三匹馬拴在樹下,他把烏蘭扛在肩上,一手解開馬韁,翻身騎上,勒馬向東邊跑去。 忠恕把烏蘭橫抱在懷里,只這一會功夫,就覺得她的身體比剛才又冷了許多,一摸她胸口,心跳更微弱了,要救她性命,必須先把寒氣驅除出來,他用雙腿控制著馬的方向,右手抵住烏蘭的手心,催動真氣,想輸入她的經脈,但烏蘭的身體冰冷異常,就像一團冰塊,身前的經絡與xue道好像已經封閉,真氣無法輸入,他換了xue道催動內力,不僅依然輸不進去,她體內的寒氣反而逼了過來,刺得他連打寒顫。忠恕心里發急,舉目張望,前方一片平坦,不見一個村莊,連個遮擋的地方都沒有,正在焦急中,忽然瞥見大道南邊二三里處有座小房子,房前隱約有桿旗幟在風中飄拂,他勒馬轉向,離開大道向那房子跑去,走到近處才發覺是座小小的廟宇,門上有鎖,顯然里面沒人。 忠恕抱著烏蘭跳下馬來,右腳抵住廟門門縫,微一使力,震斷了門鏈,廟里面空間很小,昏暗中看見一尊披著紅色披風的神像對門端坐,神像前有一張長長的供桌,上面擺著香爐,忠恕不及細看塑造的是哪尊神祗,左手抱著烏蘭,右手把香爐挪到桌下,又把神像的披風扯下來鋪在供桌上,然后讓烏蘭面朝天平躺在披風上。他想先把門關好,抬頭一看,騎來的馬還停在門外,此時天將大亮,行人發現了馬必定會過來查看,又生許多是非,他走出去,在馬臀上拍了一掌,想讓它自己跑開,那馬抖了幾下腿,并不挪步,又轟了兩下,那馬逡巡著就是不走,忠恕心想這馬可能是烏蘭從突厥騎過來的,對主人很是忠誠,無奈只得把它牽入廟中,然后關上了門。 那廟本就不大,一個高頭大馬站在里面,立刻顯得擁擠,忠恕顧不得許多,立刻查看烏蘭的傷勢,此刻她的身體比剛才更加冰涼,胳膊也有點僵硬了,真氣依舊輸不進去,忠恕心一橫,大著膽子按住烏蘭丹田,運起十成清寧生內力,猛烈沖擊,她體力的寒氣仿佛知道無法抗拒,慢慢向四周退卻,輸入的真氣被一點點接納入丹田,忠恕一喜,運氣不停,真氣源源不斷輸將過去,不一會就感到手掌所觸之處有了溫熱之氣,于是催動真氣在經脈里流轉,開始時很艱滯,一盅茶的功夫后運轉就加快許多,一炷香的功夫過去,忠恕感到她的丹田起了應和,急忙引帶著她的真力運行小周天,一直運行了十周才慢慢收回手掌。摸一摸烏蘭的手,已經不像剛才那般冰涼,臉龐也有了熱度,嘴角的血已經結了痂,忠恕用手指慢慢掏出她嘴里的血塊,把僅剩的兩顆碧血丹喂了下去。下山時安仲期送了他十顆碧血丹,告訴他在受傷、中毒、極餓之時服食一顆,能保得性命,在周塞為救周典一,一下子喂食了八顆,現在僅剩兩顆,怕藥力不夠,全部讓烏蘭服食下去,他用內力把丹藥融化,看著藥液滑下咽喉,這才松了一口氣,站在桌前關注著烏蘭傷情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