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只寶狐-神之怒與人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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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了?!毖劭粗鴼W陽潯繞道山崖另一側安全下山,霍堅回頭看了一眼月亮,判斷道。 距離天亮還有很久要熬。 現在黑蛇已經出現了精力不足的模樣,但他們也沒有強到哪里,白天準備好的道具們所剩不多,他們也只零零碎碎休息了不到兩個時辰……這漫長的夜晚并不好過。 辛秘窩在他懷里,剛剛落地時雖然他緩沖做得很好,幾乎沒有摔到她,但她到底受了骨傷,這樣的顛簸下有一陣她痛得說不出話來,死死地咬著他胸前的布料才沒讓自己慘叫出聲,現在呼吸時胸腹張合之間都帶著刁鉆的痛意。 只是現在除了忍耐也沒有更好的法子,表現出來反而惹霍堅心亂。 她咬咬牙,聲音仍然波瀾不興:“蟲群追進林中了?!?/br> 狐貍的眼睛在夜晚視力出眾,即使烏云遮蓋月亮,一片朦朧的黑暗里她仍然能看到土層之下黯淡閃爍的金光。 這也意味著方才摔落下去的黑蛇緩過來了,霍堅蹙眉,最后看了一眼歐陽潯的方向,腳下施力離開了這課干枯的樹,向更深處的林間躍去。 必要時刻可以分頭躲避追蹤也是一早商量好的戰術,霍堅雖然覺得龍神本尊一直不出現,只用蟲群追逐他們有些怪異,但權衡了一下情況,還是決定先行帶著辛秘躲避,歐陽潯是個輕身功夫出眾的武者,他所面對的危險不會比這里更多。 腳下生風,他矯健的身影迎著慘淡的月光,躲避著零零碎碎在林間盤旋的鳥兒,這些鳥只被控制了很短時間,鳥喙卻已經出現了可怕的變形,喙尖下勾,邊緣生成利齒,連帶著腹下雙爪都變得鋒利兇殘……幾乎是換了一種生物。 霍堅一刀劈開迎面而來怪鳥的下半身,它就連血液都是粘稠發黑的,只短暫地噴涌了一瞬,就靜默下去,仿佛死去多久干癟的尸體。 伸手捉住樹藤,他縱身一躍,攀上林間最高的一棵樹,雙足踏在枝干上喘了口氣,遠遠眺望著方才所在的方向。 那里一片黑暗,被林海掩藏。 丑時。 霍堅無聲地靠在樹上休息時,忽而感覺到胸口被小爪子抓撓著。 ——黑蛇追來了。 在林間感知能力天生出眾的狐貍發覺了什么,正在發出警告。 她不說話,很可能是它離得很近?;魣约绫晨嚲o,雙眸死死尋索著樹下視野范圍內的異常,空蕩衰敗的枯萎草地,凌亂倒伏的灌木已經許久沒有東西經過的痕跡,寂靜的大樹挺立在黯淡月光之下。 在哪里? 他的心跳被壓到最低,血流流淌的聲音幾不可聞,緩緩單手扶上腰間的長刀,他注意到自己視野里有一片黑暗。 那是樹根旁一處干涸的小小水坑,也就成年男子雙臂合抱大小,應當是旱季干裂了,像是無聲大張的巨口。 可……若是有水流,這小小水坑,會通向哪里呢? 霍堅心中警鈴大作,飛快掏出背后長弓,將綁著粗繩的箭鏃射向正前方另一棵樹。 箭頭深深沒入樹干,幾乎是同一瞬間,他腳踩著的大樹劇烈起伏,樹根像是脆弱的面團一樣被擠斷分開,根部的大洞開裂,一個漆黑巨大的身影撕開地面,猛地盤旋而上。 黑蛇口中發出可怖的呼喝聲,鱗片在樹干上刮擦作響,飛速蜿蜒上行。 來不及多看一眼,霍堅護著衣襟,倉促地抓著粗繩旋蕩而下,口中一直含著的削尖竹片“哧”地吐出,隱秘而悄無聲息地命中一邊暗中纏繞好的繩索。 黑蛇已經攀上了他所在的樹枝,獨目仇恨地、死死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身影,巨口張開,牙齒在月色下閃爍著不祥的黑綠色腥芒,它以尾彈射,像閃電一樣,以與體型極不相稱的可怕速度咬向霍堅。 背后腥風襲來,他幾乎能感受到黑蛇口中灼熱的溫度,尖利的毒牙離他不過幾寸。 馬上、馬上就能嚼碎這個惱人的蟲子了,黑蛇已經帶上了狂喜的笑意,它幾乎能想象到凡人的筋骨在舌尖上碎裂的感覺……它會將他一口一口地咬碎,最后一口再咬斷他的喉管……讓他活著感受神明的憤怒。 “吱嘎——” 突然,它的耳邊響起了細微的木質摩擦聲。 很輕微,卻讓它驟然提起精神,被狡猾的凡人算計過不止一次,它難免更加警惕。 可沖擊的姿勢已經無法完全收回,黑蛇猛地整個落上霍堅剛剛離開的樹枝。 有什么東西斷裂了,那似乎是一根被細細綁在樹干陰影里的草繩,剛剛一瞬間被什么飛來的東西隔斷,“啪”地斷裂彈射開來。 原本被它固定著的另一個繩圈在下一瞬間忽而收緊,黑蛇豎瞳縮成針尖,長尾劇擺,硬生生收回了追逐著霍堅而去的身體,猛地避開劇烈收緊,將空氣都切割出“咻”的一聲的繩圈。 繩圈落空,收緊在枝干上,浸泡著藥草的色澤在月光下分外明顯。 “呵……呵呵呵……哈哈蛤……”黑蛇尖利大笑,“凡人,便只有這種偷雞摸狗的下作手段?” 它得意地抬頭望向已經飛身躍到另一根樹枝上的霍堅,想在他臉上看到失望恐懼的神色。 可抬起眼,它只看到霍堅舉著弓箭,箭尖直至樹冠深處。 “咻——”男人手指一松,箭鏃有力而精準地射入樹干上的一處。 有什么崩裂的聲音在頭頂傳來,這聲音短促、沉悶,在它并不靈敏的聽覺里只是短暫的一聲,可隨即而來的簌簌響聲,卻不可忽視地在身周響起。 “凡人!又在耍什么把戲!”它驚怒交加發出質問,身體每一塊鱗片都受驚般立起,將自己武裝成一個生著利刺的怪物。 霍堅看著它,沒有說話。若是歐陽潯在這里,他多少是要放些狠話的,但霍堅本就不是張揚多舌的性格,也只是默默地看著它,等待著一切的發生。 一連串的斷裂聲在茂密的樹冠里響起,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之間發生,黑蛇尚未將身體擺正,樹冠中就迸射出無數細小的木刺——不,不是木刺,是被燒灼的堅硬的蛻木,經過粗糙切割之后變成的一把把木劍,尖端泛著青綠烏紫,它們原本被新鮮枝葉編制的草繩捆在樹上,又用另一條繩索拉緊固定,而霍堅打斷了固定的繩索,在反彈的作用下一柄柄細小木劍裹挾著嗖嗖風聲射向黑蛇。 那根草繩只是第一次的試探,甚至,只是一個吸引它注意力的障眼法。 今日白天的一整天,他們忙忙碌碌,就是在樹叢里尋找適合的位置,在不同的地方設下粗糙但是殺機密布的陷阱。 而現在,很快就能判斷白天的工作是否有效了。 第一根短刃刺入黑蛇身體時失敗了,在堅硬的鱗片上反彈,斷開,沒有傷及它的皮rou。 可很快就是第二根、第叁根……滿滿一樹的枝丫,大多都綁好了涂上毒汁的木劍,它們一批一批、從各個角度射出,刺向無處躲藏的龐大身軀。 大部分都失敗了,粗糙的木質遠遠比不上它受損嚴重的鱗片的硬度,但它的防御不是無懈可擊的,它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裂痕,開裂的地方沒有鱗片保護,甚至沒有皮膚包裹,直接露出下面猩紅森然的rou。 木刺們一支接一支,密密麻麻地刺入它裸露著的傷口。 龍神發出震怒的咆哮,將身體卷成一團企圖抵御這種攻擊,然而樹上的繩索連鎖斷裂,不時有短木劍從各個角度射出,刺入它的身體,本身就刺進傷口嫩rou的木劍,又被它卷曲的身體纏得更深。 痛意……和毒素發作的暈眩麻痹很快從渾身襲來,黑蛇憤怒著、怨恨著、咒罵著,同時也恐懼著。 時隔多年,它再一次體會到了這種感情。 因為自己不再強大,因為自己不再無所不能,也因為逐漸脫離控制的場面。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凡人應該在它的cao縱之下,碌碌死去……它可是神,天生的神明啊,被天道所選擇的,生來便是要統領萬物的神明啊……為什么,會在這樣一棵荒涼的樹干上,感到這樣的憤怒又無力呢? 傷口的痛感越發明顯,細細密密,針扎一樣逼近它的理智。 它抬起猩紅的獨眼,看到站在對面樹干上的,沉默穩重的男人。 他看著自己,就像在看著一條脫水的魚。 可笑…… 可笑! 它是不會這樣就被毀滅的……它可是神! 它還有、還有別的法子! 黑蛇憤怒地翻滾著,巨尾抽打著樹干,木質顫顫,樹葉紛落,漆黑的身影裹挾著雜雜落葉,一同逃下了樹。 ========= 應該沒幾章苗疆篇就結束啦!然后就是回中原最后大戰! 草,終于看到了完結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