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只寶狐-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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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熱未消,商隊的晚餐很簡單,獵兩只兔子燉了rou湯,再將餅烤熱泡開,就是一頓美味飽腹的晚餐。 當然,辛秘的那一份不會這樣簡陋。 辛寶親自安排了人,去遠處獵來了雞,武功高強的頂尖暗衛辛六親自拔毛宰雞,再交給那位精明強干的侍女,沒過一會,一盅飄著香氣的雞rou羹就被送到了耳室里。 許是不想表現出自己的重視,辛寶雖然眼角一直往那邊瞟,但始終沒有親自去看。一直到最后侍女端著被吃得干干凈凈的瓷碗出來,他才舒了一口氣,大口喝起了自己碗里的rou湯。 晚餐吃完,分配好輪流守夜的人,這個謹慎的中年人才走進耳房去,匯報自己的工作。 霍堅被分配了守上半夜。他在隊伍里的角色只是商隊護衛小頭目,仍需要做這些瑣碎之事,不過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從未松懈,也不是什么困難。 在荒廢的村莊里細細巡邏一圈,確定白天沒什么遺漏,也沒什么潛伏的危機,再回到駐扎的祠堂里時,月亮已經升到最高,夜深了。 鬧哄哄的商隊眾人都疲倦地粗粗洗去風塵,靠在自己墊子上休憩起來。 霍堅最后看了一眼燭光已熄的耳房,辛六與辛九就在最靠近門邊的地方躺著,連帶著辛寶等辛家眾人都一排一排地有序安排在耳房外,辛秘的安全已經得到了最大的保障。 他放了點心,將古樸寬刀配好,起身走向自己守夜的院門口。 守夜是二人一組,分配給他一起的是白天那個管事的鏢局漢子。也許是覺得自己手下人犯了錯事,他自請來守上半夜以示歉意。 隔著火把的光芒,他向霍堅點了點頭。 兩人都是江湖老手,只是一個走南闖北野路子,一個身上帶著官家的氣勢,互相都有些生疏,淡淡抱拳示意后便分站在院門兩邊守夜。 無言了一會,月色下只有晚風吹動樹叢的沙沙聲,鏢局的管事漢子從懷中摸出酒囊喝了一口,辛辣的酒香傳來,他豪邁地一抹嘴,將水囊遞向霍堅:“在下柴榮武,白天的事多有冒犯了?!?/br> 霍堅沉默著接過酒囊,也仰頭喝了一大口。 酒很烈,不算劣的品質,但也算不上醇厚綿柔,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夾雜著火苗從喉嚨口劃過,很合武人的心意。 “好酒?!彼Q贊道,一手將酒囊送了回去:“在下霍堅?!?/br> “霍老弟年紀輕輕,卻是一手好功夫啊?!辈駱s武爽朗地笑了起來。 下午他們鏢局的人說閑話自然是小小聲的來,結果還是被這個不茍言笑的高大男人聽了個清楚,這種耳力可不多見。 “不敢當?!被魣圆⒉唤铀脑?,抱拳回禮。 柴榮武嘆氣:“霍老弟當得起,看著不過而立,一身造詣已是遠超我等。也不知道我那個不成器的侄子什么時候才能練出您這半分氣度?!?/br> 他是在引出什么話題,霍堅保持著那副傾聽的姿態,聽他下文。 “我那侄子……說來慚愧,就是下午那個嘴上沒把門的臭小子?!本珘训臐h子有些支吾,深黑的臉在火把照耀下泛起紅光:“我大哥老年得子,寵愛得太過,只讓他學了拳腳功夫,性子卻未養好。這次讓他跟著我第一次走躺鏢,他還鬧出了這樣的丑事……唉,希望他回家去大哥能好好罰他?!?/br> 面前這人是柴氏鏢局的叁把頭,即當家人的叁弟,那他說的大哥和侄子,恐怕就是柴家的家主和少主人了。 霍堅不動聲色地聽著,并不接話。 柴榮武看他反應,一咬牙,彎腰躬身:“霍大人看著不像白身……我們柴氏只想混口飯吃,絕無他意,下午那段小插曲,還望霍大人海涵?!?/br> 他手里賽過來一塊兩指粗的金條,這可不是小數目。 霍堅接過來掂了掂,有些自嘲。自以為是個混江湖的老油子,結果這么快就被人家看出來曾經有過官場的痕跡……這個柴榮武還以為卷入了什么官家和辛氏的交易,生怕自己惹到問題,這才小心翼翼地賄賂他。 不過他想破頭也想不明白自己面前站著的是個被免官的大將軍,也不知道身后護送的是什么人吧。 霍堅笑了一聲,將那塊金條還了回去:“這聲大人當不起?;裟吃洸贿^是個小小大頭兵,受了傷這才獲準回鄉,被招來做些護衛的買賣?!?/br> “這……”柴榮武似信非信,有些猶疑地看著他,嘴上還在小心發問:“那我那侄兒做的蠢事,可有惹怒主家?若是主家不滿意,柴氏鏢局大當家會親自來謝罪?!?/br> “白天已經解決的問題,他也已經吃到了教訓,這事就算是翻篇了?!被魣圆挥偌m纏下去,柴家人怕惹事,他們現在又何嘗不是? 這番旅程,能默默無聞地結束最好,一點風吹草動都怕會引起多方的注意。 得到了保證,柴榮武終于放了點心,這次換了兩個銀錠給他,霍堅沒有再推辭。 兩人默默站了一會,分完了酒,最終還是無話可說的尷尬,柴榮武主動提出去祠堂外巡視,拱了拱手便提腳離開。 夜色更濃,漫天星斗在樹叢間投下星輝,留下的火把被風吹得躍動不已,霍堅的影子在地上拉長,張牙舞爪。 他斜靠著院門的竹籬,抱臂看著閃爍的火苗,耳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什么聲響。 那是……小小繡鞋的腳步聲,又輕又軟。 他站直了身體。 身后傳來了冷峭的嘲諷:“喲,這么快就和人家稱兄道弟了?” “……”霍堅轉過身去,果然是辛秘,她正披散著長發站在他身后,面色淡淡的,只是看他的表情像看掉在地上又被踩了一腳的果子。 ……他又做了什么錯事嗎? “用辛家的名義收錢,很滿足嗎?”高傲的少女揚起尖尖下頜,點漆眸子潤潤的。 “您不知道我為什么收錢嗎?”霍堅低著頭,想解釋給她聽,小鬼難纏,收柴榮武幾錠碎銀可以讓他覺得已經壓下了這件事,不再去糾結這個問題……況且以霍堅曾經的官職,如今他也不會在意這些碎銀。 狐神冷冷地瞄著他:“我知道,你不就是為了壓下他的心事順便打好關系嗎?” 這些確實是原因……霍堅低著頭沒有說話,視野里那雙繡鞋花紋精致,因為出門在外而換掉了絨球顫顫的款式,但上面的紋繡仍然貴氣逼人。 “你是不是覺得他很好打發?” 辛秘rou眼可見情緒不好,嘴角嘲諷地一扯:“柴家的那小子,財運波動巨大,原身的命格里財運一路逼仄,注定要過平平淡淡甚至有些貧困的一輩子。但由于后天改變,他現在的財運一路暴漲,這意味著他會時不時發一筆橫財?!?/br> “——橫財,你不會想不到作為一個鏢師,橫財是怎么來的吧?”辛秘斜斜瞥他,冷漠的表情沒有神身時那種凜然不可侵犯之感,只剩下驕傲的刺:“他討好你,可不只是你想的那樣,還怕我們追究起來,把他以前做過的事翻出來。對辛家動手太過冒險,所以我們還是安全的,但你若是真的被他蒙蔽的話,我就要懷疑這次跟著你出行到底是否能成功了?!?/br> 她穿著素白的長衣,長發披散垂落,像朵午夜的白凈梔子。任誰看她,都不會覺得這個瘦弱清麗的少女有什么異于常人的特質……她那雙古井無波的眼卻能看出他人的財運、一生。 即使封鎖了神力,她也還是那個諱名為“寶狐”的神。 霍堅讓自己不要抬頭去看她,即使胸口有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感情堵著,他也只是像個衷心的仆從一般,拱手低頭:“……受教了,是我大意?!?/br> 他只看出柴榮武不太一般,也沒有看上去那么老實,說不定還見過血,卻想不到他手中還牽涉過奪財的案子。 “銀子收了就好,安撫小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發現與自己共事的是同樣的人?!毙撩胤愿浪?,聲音又輕又冷:“只是不要再輕信于人了,你為什么會丟了兵符,還沒記住嗎?” 霍堅一僵,高大挺拔的男人一瞬間凍結。 神女最后看了他幾眼,轉身離去,只余下發上袖間靡麗香氣。 “你也是人,你應當知曉人類有多復雜的?!彼穆曇粝⒃谝癸L里,如同一縷云絮般的輕煙。 是啊—— 他知道的,人性究竟有多復雜。 曾經給他一飯之恩,又悉心教導了他十年的恩師,因為不可觸及的諾言中的高官厚祿,欺騙了他,讓他獨自帶兵,去迎擊邊塞大軍。 少了主力的軍隊幾乎全滅,連他自己也身受重傷,幾乎死去,而本該包夾而來的援軍遲遲不來,苦熬了七天,他再也撐不住了。 再醒過來,他已經不再是鎮北大將軍,昔日恩師將一切陰云詭譎都推給了他。而那塊代表著他十年來鮮血與傷疤、還有兄弟們性命的虎符,也被褫奪,到了一個弄臣手中。 “位卑未敢忘憂國”是他的恩師教給他的第一句話,以身為盾遍守大歷疆土,則是恩師言傳身教的血的信條。 恩師可以為疆土、為人民付出生命,甚至斷掉一臂,仍然在戰場上堅守,直至鏖戰幾天幾夜后敵軍退盡。 ……卻也可以只是因為兒子的仕途,就將上萬大歷男兒送入必死的圈套,幾乎顛覆周氏大歷的王座。 他做出這種決定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想到自己的弟子呢?那個被他從邊關冰原下無意間刨出來的流浪兒,懷著一腔傻傻熱血,一路跟著他拼死搏殺,從小兵、小隊長、千兵長……做到了大將軍,他最驕傲的學生。 也許是想過的,只是這個傻小子從來沒有那么重要吧。 也許他老了?曾經的少年壯志已經被磨化了,變成了衰朽腐骨,所追求的從國泰民安變成了高官厚爵。 ——但不管怎樣,他霍堅已經是站在這里的罪臣了。 高大的男人沉默著,雙拳緊握,手背青筋崩起。 ================= 霍堅,不算傻,但也不是超級精明 基友:其實傻一點也挺好的,人傻被人騎。 ?你好sao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