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小院，一張破桌，兩張小椅，一塊青石。

    三個人，圍桌對坐，只是氣氛有些怪異。

    李園醒來不久，服下丹藥的他，氣息倒算是平穩，但現在的氣氛又讓他的氣息有些雜亂起來。

    他記得在昏迷之前，受了那石橋老人的一掌，吐過一口血，也清除了身體這幾個月來的濁氣。

    那老者的一掌雖然讓他受了些傷，卻也幫助他清除了身體的沉濁之氣。

    所謂好處大于壞處，莫過于此。

    只是現在身前少年與少女的對視讓他稍稍心境不穩。

    他只是昏迷了一天半時間，可這一天半足夠做許多事情。

    而且這一天半時間內，必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否則他這位奇異師妹也不會咧著嘴角，彎著眉眼。

    只是可恨，這段時間內，他專心去清除身體濁氣，對外界一無所知。

    “蘇姑娘，湯馬上就好?！?/br>
    少年起身，走去了柴房，那撲鼻的香氣早就滿溢了整個破落小院。

    李園看著眼前好心情的少女，開口欲問，卻又無奈的閉起了嘴巴。

    他知道，如果蘇師妹愿意對他說，定然是毫無保留。

    不愿說的話，怕只會是閉口不言。

    若是逼問的話，倒是

    “唔，師兄，我想，我已經摸清楚這個小鎮的路數了?！?/br>
    李園微挑眉眼，手指輕輕扣在破敗小桌上，眼中多了些興趣。

    “怎么說？”

    蘇繡閉上雙眼在腦中整理了片刻才緩緩道來，“在師兄休息的這段時間，我且去看了下小鎮。

    這處地方怎么說，就像是是一個仙家福地，處處都有機緣。

    在小鎮行走，全靠緣分，師兄你看我腰間這紫金葫蘆，便是我謀得的機緣?！?/br>
    李園從蘇繡手上接過紫金葫蘆，用手把玩一陣后，忍不住的驚嘆道，“這么好的養劍葫，我只在太上長老那里見到過?！?/br>
    隨后打開了養劍葫的蓋子，只感覺劍氣沖天、罡風連連。

    “浩然劍氣，師妹你這次當真是撿到寶了?！?/br>
    蘇繡憨憨一笑，指了指柴房，“我是跟他換的?！?/br>
    李園驚愕，抬起頭見到了柴房上掛著的把柄靈劍，隨后有些哭笑不得。

    那把劍他認得，正是在那劍冢撿到的靈劍之一，雖然看著是挺華麗好看，但內在華而不實。

    與這養劍葫交換，簡直就是用一個雞蛋換了一座金山。

    黑影罩來，是那少年。

    少年腳步沉穩，手上端著的是一只大鍋，鍋中的香氣讓李園都忍不住的亮起了雙眼。

    “小兄弟的廚藝當真是好，比起仙家伙食或許還要好上不少?！?/br>
    少年憨厚一笑，快步走到桌前，將大鍋小心的放在桌上后，又快步跑去了灶臺，洗干凈了三雙碗筷。

    少年家境貧寒，連碗的花色都湊不齊，高興的端著三只小碗到了蘇繡身前，將熱鍋掀起。

    少年愣在了原地，李園的表情變得驚愕起來，而蘇繡則瞪大了雙眼。

    李園吧唧一下嘴巴，有些說不出話來，將舌頭上的結打開后結結巴巴道，“這是煮了什么寶貝，竟然將鍋都染成了金色?！?/br>
    蘇繡有些呆，先前那兩個少年為了這條泥鰍敢暴起殺人。

    她曾想過那要泥鰍會是不凡的仙物，只是沒想到竟然這么仙。

    難怪那兩個少年跟得了瘋魔似的，甚至還跟顧沉打了一架。

    “這這這……”

    少年有些說不出話來，用勺子舀起一瓢湯，金光閃閃、靈氣十足，少年一時竟然感覺自己生了些罪孽。

    蘇繡輕輕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輕聲道，“這條泥鰍或許真的像之前那兩個人說的那么值錢，小老弟，你后不后悔將這泥鰍給燉了?！?/br>
    少年苦笑一聲，用勺子舀出三碗湯，兩碗大的，一碗小的。

    看著碗中的金色光澤，少年不知如何下嘴。

    “嗯，香氣十足，這仙物當真是妙！”

    聽到蘇繡的夸贊聲，少年顫顫巍巍的端起了碗。

    看著碗中不過指頭般高的湯水，少年在心中告訴自己，這碗湯值得十幾粒金豆子，可金貴著！

    端著碗，少年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味著，生怕自己一個咕嚕沒有嘗到味道，讓自己再虧損幾個金豆子。

    蘇繡看著眼前的少年的緊細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取過勺子，小心給少年添滿。

    “若你以后踏足了修行長道，你今日所喝的湯水，大有裨益，所以你呀，有些能省則省，但修行之事，不可省?！?/br>
    少年滿臉疑惑道：“修行長道？”

    蘇繡想起少年只是一個凡夫俗子，急忙解釋道：

    “修行是條慢慢長道，你先前遇上的那兩個外鄉客，與你們小鎮中的少年不同，他們或許在外面還算常見，但在你們面前與那樣神通廣大的神仙人物差不多?！?/br>
    少年恍然大悟，呢喃道，“怪不得那些外鄉人居然能夠比過我的腳力，原來是外界的神仙?！?/br>
    原來少年年少時便沒了父母，一直如同野猴子一般，早就比起別人靈巧得多。

    少年不吹牛，就這小鎮中與他同歲的孩童，就沒有一個能夠跑得過他的。

    這種來自于小鎮的優越感，也讓少年一直飄飄然。

    現在遇上了那兩個外鄉客，也讓他有些打擊。

    不過想到自己與那些外鄉客不相上下，少年又樂呵了起來。

    畢竟他可不是那些神通廣大的神仙。

    抬碗小嗦一口湯，少年瞬間感覺心情美好，大不了今日奢侈這么一把，喝上它一碗金豆子。

    “你如今年紀算是大了，現在練氣入門已經晚了許多，再如尋常人那般修行已是不合適。

    但修行之事有無限可能，一些大器晚成的大修士也并不罕見?！?/br>
    “你年紀稍大，也不如那些天資超絕之人那般聰慧靈敏，但你一身底子倒是打得不錯，甚至趕得上尋常筑基修士。

    或許你現在修行，為時也不算晚?！?/br>
    少年聽著云里霧里，這讓少女犯了愁。

    她修行以來，一向是順風順水，也未遇見過瓶頸、迷糊。

    當初為師弟講解修行道，師弟雖然也挺憨，但仔細點點也就通了。

    可是眼前這少年就像是個榆木疙瘩，怎么講解硬是通不了。

    少年憋紅了臉，輕聲道，“蘇姑娘，我感覺我十竅通了九竅?！?/br>
    李園聽了哈哈作笑，蘇繡好一會兒才從少年的話中緩了過來。

    十竅通了九竅，可還是有一竅不曾入門，那豈不是一竅不通！

    饒是蘇繡好心性，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李園輕輕叩了叩手中碗，他碗中的湯水早就喝下，“還是我來說吧，你這個蘇姑娘看似說得頭頭道道，其實未有修行過的人還是難以理解?！?/br>
    “修行就像是蓋樓，誰蓋得越高，實力就越是彰顯?！?/br>
    少年一拍大腿，“這個我懂，隔壁巷子的劉老爺子聽說在鎮子外建了一座高樓，有那么高！”

    少年用手比劃了下，逗得蘇繡笑了起來。

    “修行之說與蓋樓道理相同，你有錢，就可以蓋高樓，沒錢的市井小民蓋矮樓。

    天資高的人，就與有錢人一樣，蓋得快，蓋得高。

    天資低的人，與市井小民相同，蓋得慢，蓋得低?！?/br>
    顧沉眼珠子一轉，很快便思索到了其中的一些異點，“那這樣的話，天下那些資質豈不是都高高在上，而我們這些資質的人只能卑躬屈膝，低人一等？”

    李園迅速搖頭，笑道，“天底下哪里來那么多的天才，大多都是平庸之人罷了。

    我們這樣天賦不佳的少年郎，雖然開始樓蓋得比別人低，但是我們可以慢慢來嘛，一點一點的蓋，有錢時蓋快些，沒錢時蓋慢些。

    最后憑借不懈努力總有一天可以與那些天之驕子并列，終有一天可以與他們見到同樣的風景。

    這便是修行！”

    少年點了點頭，他雖然愚笨，但李園所說的道理，他卻是聽懂了。

    但他還有疑問，“在外界，如果兩個人蓋的樓一樣高，那他們打起來的話，如何才能分勝負呢？”

    李園舀起一勺湯，喝下一口潤潤嗓子后，笑道：“你雖現在還未入修行長道，但你從現在開始積累，將來或許可以成就一個大器晚成的大修士。

    現在蓄積身體本錢，這湯身負龍氣，你喝下后，可去你渾濁氣息，煉你筋骨，擴充你的識海。

    你所提及的這個問題，也可用蓋樓的道理解釋?！?/br>
    李園揮手指向了身旁小院，那是一座漂亮的大院子，比起少年的破爛小院實在是好上了太多。

    “你們這兩處大院，雖然一樣大，可被人在外邊卻一眼便能夠看出，哪座是富貴老爺，哪位是窮苦人家。

    都是一樣的院子，為什么會有人一眼能夠看出富貧？

    兩座一樣高的大樓，一座富麗堂皇，一座破爛漏風，那兩座大樓碰在一起，那你說說那一座會先倒塌?！?/br>
    少年沉思片刻，總算在腦中想得清楚明白，恍然大悟?！霸瓉砣绱??！?/br>
    李園咧著嘴又笑起，抬手點了點身旁的大院道：“不過有些也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中看而不中用的花架子。

    你若是有緣去了外界，便能夠看見不少氣勢雷聲大雨點小的修士，看著樓蓋得高高的嚇死人，其實四面漏風，地基不穩。

    反而一些低腳屋，光是地基便用上了十多根大柱子，看著樸實無華，實則地動山搖也難撼動其半分?！?/br>
    少年想了想，回想起先前小鎮中曾遇見過的一次山崩（地震）。

    建在山上的那座小廟沒有塌，反而建在小廟旁沒多久的屋子塌了。

    雖然那時候老人門都說，那座廟的菩薩顯靈，但現在看來，應該是那座小廟地基打得扎實的原因，與菩薩應該沒有半點關系。

    “你現在在做的事，正是為你準備要建的“樓”，打下結實的地基，哪怕地動山搖，也無人能夠撼動你半分。

    而你喝下的這湯，則是給你要打的地基中再塞入十多個鐵柱子，給你剛剛建立起的圍墻添上一層厚實的鐵皮。

    你喝得越多，這鐵皮就越厚實，你的房子就越牢固，最后哪怕是九霄神雷轟頂，你亦可一笑催之！”

    少年被李園說的欣然神往，不知不覺中鍋中湯水已是見了底。

    雖然少女一直保持著微笑沒有告訴少年，有時候喝多了，補不受用，但對于清苦少年來說，這一點一滴都是他對仙道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