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沉青青再一次恢復意識，臥室的裝飾性球形時鐘悠悠晃晃指向正午十二點。

    就像前一天做了幾百個蛙跳，大腿內側扯著筋的疼，她實在想不通鐘煜是如何同時保持旺盛的性欲和旺盛的工作精神。

    仿佛心靈感應似的，手機提示音響起，她探出半截身子，從床頭柜上拿過來。

    微信多了一則未讀。

    醒了嗎？

    這是相識幾周來，第一次收到鐘煜主動發的消息，沉青青如獲至寶，抱著手機在床上滾了幾圈，趴在枕頭上慎重的回了一個，嗯。

    想了想，又加上一個天線寶寶跳舞的gif。

    沉青青等待半天沒有回信，正準備放棄，猝然響起的鈴聲差點讓她將手機扔出去。

    她手忙腳亂地接聽，鐘煜淡淡的略微被電流處理過的聲音傳來，

    “一會預約的私廚會把飯菜送過來，記得開門?！?/br>
    “不、不用了！”沉青青慌張地坐起來，囁嚅道，“太麻煩你了?！?/br>
    “不吃飽床上沒力氣?！?/br>
    聽他突然一本正經地講著葷話，沉青青臉上熱氣騰騰，言語系統當場宕機，對面也預料到不會聽到回答，自行添了一句，“開門的時候衣服穿好?！?/br>
    掛斷電話后，鐘煜捏著手機，第一次有了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消息欄跳出來一則通知，微信接收到一張企鵝幼崽低著小腦袋的圖片，配著四個字，萬分感謝。

    鐘煜不是個會因萌物而動容的人，但此時看著那只毛茸茸的企鵝，卻覺得可愛極了。

    準備退出時，手指無意間點進了頭像，出來了沉青青的昵稱。

    舟魚青青。

    怪異感從心底冒出來，夾雜著不合理的排斥。

    篤篤篤，辦公室的門被敲了敲，徐泰走進來，低聲道，“鐘律，沉小姐來了?！?/br>
    沉青青看著一桌子包含著陸地生物到海洋生物一應俱全的菜肴，再次懷疑是不是鐘煜說錯了用餐人數，雖然每個盤子的份量只有兩口大小，但綜合起來依舊不容小覷。

    她掏出手機，準備給鐘煜委婉地提示節約糧食，一通電話在頁面上跳了出來。

    看著上面的聯系人，沉青青捂臉，戰戰兢兢的接通。

    “還知道接電話??！還記得有你這個媽！”母親大人的怒吼隔著聽筒傳過來，沉青青苦著臉，聆聽著狂風驟雨般的教育。

    說的累了，鄒蘭在另一端喘了口氣，“工作怎么樣啊，領導同事還處的來吧？”

    “還、還行……”沉青青心虛，不出意外又聽到了長達四五分鐘的囑咐，提醒她好好吃飯，不要跟領導鬧脾氣云云。

    她和領導相處很和諧，只是天天晚上加班，沉青青在心里想。

    鄒蘭意猶未盡地聊完工作，轉向感情生活，“……該談戀愛就談，咱寧可晚點結婚也千萬不能將就?！?/br>
    沉青青知道，鄒蘭一個人將她養大，深知嫁錯人的難處，心里有些動容，正準備開口，便聽鄒蘭繼續說：“你二姨已經跟我說了好幾個，對方長相學歷感情經歷啥的我都寫到本上了，待會發給你看看，家世也行，劃著紅勾的是我感覺還不錯的，你相中了就見見，相不中媽就再等等?！?/br>
    “咱不能老是等那愛情鳥自己飛過來，也得主動出擊你說是不是，買東西都得貨比叁家，更別說是。。?！?/br>
    “對對，嗯嗯。是是?！背燎嗲帱c頭。

    “嗯個啥！我跟你說，明天就跟人家見見，這沒準王八看綠豆，就看對眼……”

    門鈴忽然響了，沉青青如釋重負，語速也輕快起來，“mama，好像有人找我，我先掛了呀！”

    私廚終于發現送錯地方了嗎？沉青青從沙發上站起來，趿拉著拖鞋去看門。

    臺階下，站著一位漂亮女人。

    女人紅唇勾起的笑意在看到沉青青的一瞬間收了回去，盛氣凌人的質問和好奇的疑問同時響起。

    “你是誰？”

    “您找誰？”

    兩人都是一愣，描畫著精致眼線的杏仁大眼在沉青青身上掃了一圈，輕嗤，“現在他喜歡這種類型的？”

    沉青青往門后藏了藏身子，她覺得下一秒這個人會撲上來拽她頭發扇她耳光。

    “躲什么！又不會吃了你！”女人踩著纖細的小高跟走上臺階，單手搭在眼睛上往里面瞄，“鐘煜呢？在這嗎？”

    “你是誰？”沉青青兔子般瞪著眼睛，伸出手臂擋在門口，“你要干嘛？”

    女人終于把視線放在她身上，將棕色的波浪式卷發輕輕撥到后面，做了個自我介紹，“文思雅，之前跟鐘煜睡過?！?/br>
    偌大的客廳里，兩人相對而坐，文思雅捏起一個車厘子，放到嘴里，“你跟鐘煜，多長時間了？”

    這是什么正宮發言，沉青青攥著睡衣的褶皺，不情愿地回答，“一個月?！?/br>
    “喲，那早著呢，好好享受?！蔽乃佳怕晕⑸咸舻捻咏o了她一個眼神。

    駕輕就熟的鼓勵讓沉青青覺得受到了藐視，她虛張氣勢，“那、那你呢？”

    “我？”文思雅挖了一勺魚子醬，“叁個月唄，鐘煜身邊的人不會比這長?！?/br>
    看著沉青青掩飾不住的失落，她擦了擦嘴角，道，“別想著有例外啊，jiejie以身犯險了，白搭?！?/br>
    “沒有?！背燎嗲噍p聲說道。

    落地窗外的花草被風吹得東搖西晃。

    “什么沒有?！?/br>
    “沒有想著那個例外，我本來就沒有希望得到他的愛?！背燎嗲鄾_她笑了笑，眼底是一覽無余的坦率。

    文思雅盯著她看了半天，像是在打量一件文物，最后嘆了口氣，“看你這小可憐樣，jiejie好心跟你分享點情報?！?/br>
    “知道鐘煜那白月光不？”文思雅問道。

    “白……月光？”沉青青重復著她的用詞，臉上畫了一個問號。

    “哎呀，你笨蛋啊，就是初戀，害他吃了愛情的苦的那位?！?/br>
    腦海里飄過一個名字，沉青青倉鼠一樣窩到沙發里，聲音悶悶，“大概……知道吧……”

    “叫什么，沉沫然?！蔽乃佳庞帜闷鹨粔K叁文魚壽司，咬了一口，“跟他一個高中的，要我說也沒什么特別的嘛，長得也沒我好看?！?/br>
    沉青青抱著抱枕看了她一眼，與其說沉沫然沒有她漂亮，不如說兩人根本兩個氣質，帶刺的玫瑰和秀麗的百合。

    “聽他們之前的同學說，鐘煜喜歡她的文采?！蔽乃佳艛[出一個exbsp; me的表情，“感情我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咯！”

    沉青青笑出聲，她覺得文思雅其實也挺可愛的，只是她們兩人碰巧喜歡上了同一個人。

    想到這里，她別扭地用抱枕擋著臉，“那你今天是來找鐘煜的嗎，他不在這里?！?/br>
    “我知道他不在這兒，他那種龜毛怎么可能在情人那里留宿?！蔽乃佳艗伭藗€白眼，輕咳一聲，“今天本來是想給情敵一個下馬威來著?！?/br>
    只是現在改變主意了而已，她咽下后半句，睨著她的反應，“那你知不知道，沉沫然回來了?！?/br>
    仿佛白紙上抹了一筆濃墨重彩的黑，陰影從紙張的邊緣慢慢滲出來。

    看不下去沉青青失魂落魄的模樣，文思雅伸出細長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這就受不了了？”

    “小姑娘?！蔽乃佳欧潘缮眢w往后一靠，抱著手臂，長腿交迭，美麗的臉蛋高冷倨傲，“愛情這種東西，誰搶來算誰的。這可不是講禮貌的時候?！?/br>
    “把你聯系方式給我?！蔽乃佳拍贸鍪謾C，遞給她。

    “??？”

    “啊什么啊，等著下次那個姓沉的使手段我就通知你，jiejie帶你搞事情去?！?/br>
    “我也姓沉……”

    “哎呀意思到了就行了?！?/br>
    “還是不了……”沉青青下巴擱在抱枕上，說實話，跟曾經的老同學見面多少還是很尷尬的，尤其是以這樣的身份。

    “瞅你那點出息?！蔽乃佳艑⑺胖迷谧雷由系氖謾C搶過來，抓著她的右手食指往指紋上一摁，咔咔咔輸進去一串數字，存進通訊錄，給自己打了個電話。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沉青青看得一愣一愣。

    “看見沒，撈男人就得這招?！蔽乃佳拍弥謾C晃了晃，扔回沉青青的懷里。

    “行了?！彼蜷_小包包給自己補了口紅，起身甩了甩頭發，“有新情況再聯系?！?/br>
    美麗的女人踩著高跟鞋打開敞篷車的車門，帶上墨鏡，朝她揮了揮手，瀟灑地絕塵而去。

    沉青青欽佩這樣的人，為了愛情可以一往無前，她不行，擁有他哪怕一秒，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她站在門口，晚夏的風涼涼的，從衣領灌進身體，遠處的灰云正在吞噬太陽，一場暴雨在所難免。

    沉青青搓了搓手臂，回到空蕩蕩的會客廳，看著茶幾上的盤子。

    好能吃啊……她真心感嘆。

    打開手機，母親已經陸陸續續發來幾張照片，下面附著介紹產品似的優缺點分析。

    ————這個小伙子想明天見個面，問你有沒有時間。

    沉青青的手指在上面逡巡，內心起伏不定，銀行的通知信息非常巧妙地跳了出來，她的賬戶轉入了一筆錢，她數了數，比她工作兩年的積蓄還多。

    他們的情意綿綿，耳鬢廝磨，也不過是建立在最簡單的rou體交易上。

    她一直逃避去想，文思雅的到來再次提醒她，她也只是萬分之一，并非獨一無二。

    ————好。

    天總會晴，夢總會醒。

    對方約在市中心一個高檔的西餐廳，沉青青跟著地圖，停在一個北歐風格的門店前。

    綁帶高跟鞋還沒有同她的腳完全磨合，走的距離長了腳腕便隱隱作痛，杏色包臀短裙讓她不敢邁開太大步子，一路走過來多少有些憋屈。

    黑白制服的服務員主動為她拉開門，冷氣向自己撲了過來，小露肩的米白色雪紡襯衫不大能對抗。

    “您好，您的朋友在這邊等您?！?/br>
    照片上的男人已經到了，坐在臨窗位置，頭發理的很短，眼睛的顏色比鐘煜的稍淺，皮膚也偏黑一些，但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跟鐘煜作比較，不由得狠狠唾棄了自己一把。

    其實鐘煜并沒有限制彼此的私人感情，將分寸恰如其分的維持在身體交合上，這種理智讓人生不出別的希望。

    “是沉青青小姐吧?！睂γ娴娜寺氏却蛄藗€招呼，“我叫姚濱?！?/br>
    “你好?！背燎嗲嗑兄數刈綄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我不太知道怎么吃西餐。對那種禮儀什么的……不了解?！?/br>
    “沒關系，我也不經常吃?！币I莞爾一笑，“不用在意那些，吃飯嘛，吃飽肚子最重要?！?/br>
    沉青青松了一口氣，對這個人有了些許好感。她不太擅長和陌生人交流，姚濱卻有著天然的社交技巧，一直在主導著話題，幾乎沒有冷場的時候。

    “你高中也在M實驗？”沉青青驚愕。

    “對，不過我是理科，理科五班?！?/br>
    “我在文六，我們就隔了一棟樓欸！”

    徐泰在二樓貴賓區看著言笑晏晏的女孩，默不作聲地瞟了一眼鐘煜。

    客戶確定的地點，卻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了意想不到的人。

    委托人代表還在持續向他們講述著公司戰略布局，但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家領導的心思已經跑到了十幾米外的樓下，從他漫不經心的轉筆動作就能看得出來，這是不常出現的狀態。

    “……計劃在今年十月進行預先披露……”代理人說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咖啡。

    “董事會預計……”

    “我知道了?！辩婌显诠P下的文件上標注了幾個地方，“法律確認書一周后發過去，承銷協議我會讓我的助理之后跟您進行進一步交接?！?/br>
    代理人走后，桌子上真正剩下了兩個人，在女孩接過對面男人遞過來的紅酒時，轉筆的手戛然而止。

    “這個應該很貴吧……”沉青青輕輕搖了搖手中的高腳杯，腥紅的液體在里面蕩漾。

    “還在可接受范圍內?！币I笑道。

    沉青青鼻尖在杯口嗅了嗅，濃郁的葡萄酒香撲面而來，她嘗了一小口，初時的微辣在舌尖融化，黑櫻桃、李子和藥草香氣接踵而至。

    “很好喝欸！”沉青青眨眨眼，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從徐泰的角度可以看出女孩逐漸泛紅的臉，蔓延至脖頸，像一只熟透了的水蜜桃。

    他推了推眼鏡，不知道怎么向對面臉色越來越陰沉的人開口。

    像這樣喜怒形于色的上司，他似乎第一次見。

    “不好意思，”沉青青小聲道，“我去一下洗手間?！?/br>
    向姚濱暫時辭別，沉青青拎著小包向服務員詢問了方向，走向餐廳的另一角，雖然是晚間，但并沒有太多顧客，過道上鋪著波西米亞風地毯，踩在上面軟軟的，淺白色的元素吊燈在走廊上投出慘淡的光。

    轉過彎，她的腳步被瞬間釘在原地。

    鐘煜西裝筆挺，站在洗手間門口的鏡子前，仔細烘干著自己的手，側臉俊美至極，身上鍍著晦暗不明的光影。

    與此同時，坐在外面的姚濱等來一個戴著眼鏡瞇瞇眼的男人，向他禮貌彎腰，“姚先生，沉小姐剛才遇見了他的家屬，聊天時間可能比較久，讓我轉告您，您可以先回去?！?/br>
    “需要很久嗎？我可以等?！币I皺眉道，這個人讓他不大舒服。

    “這個啊，不太清楚，可能一兩個小時?！?/br>
    “……也或許更久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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