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夢眼睛一掃而過暗處，什么也沒看到。

    夏懷星心臟怦地一跳。

    楚云淵的手指透著點秋冬季的涼意，但是很有力地點了幾下。

    這個動作，是他們以前非常熟悉的，彼此鼓勵的方式。

    夏懷星沒看楚云淵，把自己的手指抽出來，下一刻，他和楚云淵擦肩而過。

    再下一刻，楚云淵手機響。

    光：【放心吧?！?/br>
    光：【我罩著你?！?/br>
    ·

    夏懷星發完這條微信，剛好走到攝影棚門口，他故作淡定，然而看到攝影棚時，仍然沒有忍住，輕輕吸了口氣——

    國內最紅的，神仙級別的攝影師就在這里面，這么一想普通的門板都顯得有威嚴起來。

    夏懷星手指觸碰到門扉。

    推門剎那，里面冒出一股濃烈的煙味。

    攝影棚只亮了一盞棚燈，光線非常暗。

    陸攝叼著一根煙，背影對著門，鼠標聲，正在修圖。

    夏懷星偶然一瞥，看見是雪山之下的走秀圖，模特身上裙角揚起，配合天地奪目的白，十分讓人神往。

    僅僅一個瞬間，夏懷星就已經被吸引了注意。

    這就是神級攝影師的實力。

    下一刻，夏懷星看見陸攝把lr關上，露出桌面，轉了過來。

    陸攝的眼睛里面寫滿了“耽誤老子修圖馬上就殺了你”的不爽和不耐煩。

    但下一瞬間，陸攝的眼睛似乎是有些驚訝地微張了一下。

    立刻，他叼著香煙的煙霧升騰起來，擋住了他的眼神。

    夏懷星完全沒看清，只是有禮貌地說：“請老師多多指教?！?/br>
    過了一會兒，那邊才說：“嗯，站到背景布前面吧?！?/br>
    夏懷星有點緊張，卻讓自己盡量放松。

    其實這個拍攝不難，剛才小美和他說過了，就兩個動作。

    如果不是陸攝盡善盡美，隨便喊個實習生拍都是可以的。

    但是這就是他的片，就必須完美，所以還是親力親為跑來了——想到這里，夏懷星也能原諒他有點不耐煩這件事情。

    陸攝叼著煙，過來咔嚓連拍了幾張，低頭看了一下，拿開單反撣了撣煙灰，說：“換動作?！?/br>
    夏懷星按照公式照要求動作，換了一個。

    陸攝又咔嚓幾張，低頭看，轉身走了。

    拍攝到此結束。

    也沒說什么不行。

    夏懷星松了口氣，鞠躬道：“謝謝陸攝，那我出去了？”

    “你去哪兒？”陸攝在黑暗中說，“我沒讓你走，我拿個道具?！?/br>
    公式照有道具？

    夏懷星扭頭看了一眼小美，小美也緊張地搖搖頭。

    難道是嫌棄自己拍得太僵硬，得拿點道具彌補。

    殺傷力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眼神交換之間，陸攝拉著道具車過來了，找了本書扔給夏懷星。

    “隨便擺個看書的動作?！?/br>
    夏懷星接住書，打開一頁，擺好動作定定神，準備爭取一次過。

    快門響了一聲，陸攝“嘖”了一聲。

    夏懷星抬起頭，看見陸攝把煙頭隨意按到桌上。

    “媽的，影響老子發揮?！?/br>
    說完這句話，陸攝認真拍攝起來，后面又陸續給夏懷星換了四五種道具。

    最后還是嘆了口氣，把單反又一次放下：“我再布個景，你等一下?！?/br>
    夏懷星：“……”

    這什么意思？

    用道具都不夠了，得布景才能拯救自己了？

    夏懷星看了一眼小美，小美半是驚恐半是驚喜，好像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請問，公式照需要拍這么多張么？”夏懷星問。

    “公式照？”陸攝搬道具的身影一頓，“你以為這是公式照？”

    “不是？”

    “不是?！标憯z搖頭，“是想多給你拍幾張——你這種長相，浪費在白底公式照上，你自己覺得有意思不？對美一點都不尊重?！?/br>
    夏懷星：“……？”

    “沒想到回來搬磚，還有這種好事情?！?/br>
    陸攝自言自語，也不讓小美幫忙，自己搬來了一堆桌子椅子。

    隨后指導夏懷星領帶扯松，慵懶半趴在架高的椅子上。

    這又過去調整燈光，拍了數張。

    最后低頭看預覽，終于舒服了。

    “看?！标憯z把液晶顯示屏轉過去給夏懷星看，“我保證這套照片發出去，你就會大火，你信不信?！?/br>
    夏懷星終于從模模糊糊地明白了，走向了真的明白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想了想，問：“哪種程度的大火？”

    “頂流肯定不至于，但三線至少會有吧?！?/br>
    “哦?！?/br>
    “你不然還想怎么樣？”

    “陸老師，我覺得，第一次舞臺之后，我就會頂流?！?/br>
    ·

    這口氣，還真夠狂妄的。

    但陸攝笑了笑，瞇起眼睛看夏懷星：“行啊——那就讓我為你的頂流之路添磚加瓦，多拍幾張？”

    陸攝還想再布一個場景，還沒過去當搬運工，就聽見電話響起。

    拿起電話一看，是化妝師。

    陸攝拿起電話，語氣不善：“干嘛？”

    那邊說了什么，陸攝有點不耐煩：“我沒忘還還有一個……”

    “行吧。你趕緊弄，十分鐘后過來?！标憯z說完，掛了電話，立刻端起相機，再拍了幾張，仍然意猶未盡。

    陸攝看看單反，也不知道安慰自己還是安慰誰：“算了……反正以后我拍你的機會多得是?！?/br>
    “期待和您的再次合作?！毕膽研钦f，又問，“老師，我能向您討教一個問題嗎？”

    由于今天拍人拍了個通體舒暢。

    拽天日地的陸攝也變得“和藹可親”起來，和氣問：“你問吧?！?/br>
    “我想問，第一次平拍的人，有沒有特別的小技巧?！?/br>
    “有?！?/br>
    “是什么？”

    “找一個特別好的攝影師?！标憯z漫不經心地說，“像我這樣的就行?！?/br>
    “……?！?/br>
    “你覺得這回答不符合你心意？”陸攝挑眉，“我的意思就是，你別管那么許多，跟著我拍就行了?！?/br>
    陸攝翻著預覽，意興闌珊：“何況你第一次平拍不是拍了嗎？一回生二回熟了都?！?/br>
    “我不是幫自己問的，幫……別人問的?！?/br>
    “哦?！标憯z隨便考慮了一下，說，“隨身帶個小鏡子？能看看自己表情是不錯的?！?/br>
    “小鏡子是嗎？”

    “第一次平拍的人容易緊張，看看鏡子調整一下可以幫助找狀態?！标憯z邊說，邊從手邊撈起了一只打樣雜志附贈的小鏡子，扔給夏懷星。

    “喏，這個送你吧。我開過光，效果加倍?！?/br>
    夏懷星抬手接了鏡子：“謝謝，那我先走了?！?/br>
    “走什么？拿了我的鏡子，就要付利息?！标憯z低頭看預覽，頭也不抬說，“你就在這里等著?！?/br>
    等著拍完下一個，自己在慢慢拍——陸攝心中算盤打得啪啪響。

    “那……我上個廁所?！?/br>
    “行?！?/br>
    夏懷星捏著鏡子，走出房間就發了條微信。

    to全村的希望：“走廊盡頭，樓梯間見?！?/br>
    ·

    楚云淵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

    正在鏡子前面系領帶。

    他微仰著自己的下巴，露出自己線條分明的下頜線。

    他沒有夏懷星那樣的少年感，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味道。

    手機特殊提示響起來的瞬間，他馬上停住動作，看手機。

    光：【走廊盡頭，樓梯間見?！?/br>
    楚云淵熄掉手機屏，松開打好領結的手指：“老師，我想出去一趟?！?/br>
    趙思夢正看楚云淵看得如癡如醉，聞言如夢初醒，過了幾十秒才反應過來：“啊……但是，馬上就要拍攝了?！?/br>
    “我有點緊張，想去趟廁所?！?/br>
    “誒……”

    趙思夢開口是想勸幾句。

    但是轉念一想，陸攝那個尿性，他再勸也就只能算入坑蒙拐騙范疇了。

    便道：“你去吧，不過也別緊張，陸攝面前緊張也沒用，多少得挨點罵，不過這也句廢話，你們新人估計都緊張，剛才小夏也緊張?！?/br>
    “小……夏先生？”

    “是的呀?！壁w思夢托著下巴，盯著楚云淵帥得石破天驚的臉，“這么久沒回來，不知道那邊怎么了呢，我就怕他被陸攝罵傻了，剛剛打了個電話，明里暗里催了下?！?/br>
    “是這樣?！背茰Y不動聲色，“謝謝趙老師?！?/br>
    “不謝，應該的?！壁w思夢盯著楚云淵的臉，給了個甜甜的wink，“你去吧，等會兒我也撈你?！?/br>
    楚云淵笑著開門，出門瞬間臉就沉了下來。

    楚云淵本來就覺得，夏懷星忽然叫自己出去這件事情很不對勁。

    他們才剛剛重新見面，自己和夏懷星早就已經不再是當年那種無話不談的狀態。

    夏懷星并不依賴他。

    但是只是去了陸攝那里一下，夏懷星卻這么著急要見他……

    楚云淵的步伐壓在地板上，皮鞋踩出的聲音有些沉悶。

    他不是一個很喜歡砸別人飯碗的人，天涼王破總是小說里面的玩笑話。

    實際上，任何一個人活在自己的境況下，都是盡了全力，沒有人可以隨隨便便為了自己而傷害別人的權利。

    可如果是別人不好好工作，傷害了自己重要的人……

    楚云淵目光沉沉。

    至少這個劇組，陸攝不能再留了。

    ·

    思考之間，夏懷星指定的地方已經到了。

    楚云淵抬起眼皮，掃了一眼不遠處灰色的防火門，抬起手，拉了拉自己的領帶。

    剛才系得四平八穩的領帶被他拽松，與此同時，楚云淵的表情也放松下來。

    他臉上重新掛上溫和的笑意，堪稱如沐春風。

    如沐春風的楚云淵推開門。

    門剛一推開，就聽見里面人說：“你怎么才來啊，太慢了吧?！?/br>
    楚云淵沒說話，就被人一把拉了進去，然后一個硬邦邦的東西被摁在了自己胸口。

    樓梯間昏暗，夏懷星動作飛快，根本看不清那個硬邦邦的東西是什么。

    楚云淵也沒有低頭看。

    楚云淵只是認真看著夏懷星的臉。

    夏懷星的眼睛亮晶晶的，依舊是那一副神采飛揚，全世界老子天下第一的拽比表情。

    根本沒有楚云淵擔心的沮喪的表情。

    而且此刻，他的嘴唇上了妝，涂上了亮晶晶的唇彩，看著就挺好親。

    楚云淵目光描摹夏懷星嘴唇，仔細看才發現不是亮晶晶的唇彩，而像是什么東西反光。

    反光的東西就在自己懷中。楚云淵低頭，舉起手中的東西，認真看了下，問：“這是什么？”

    “葵花寶典！”夏懷星笑著說，“欲練神功，必先自宮！”

    楚云淵沒說話，看這兒夏懷星笑。

    “自宮當然是開玩笑的?！毕膽研钦貋?，“這是我剛剛找陸攝問的拍照小技巧——你拍照之前，如果不確定自己表情好不好，就先照照鏡子，確認一下自己的表情?！?/br>
    然后就能夠自信大方，無往不利。

    夏懷星詳細地給楚云淵解釋了一番。

    楚云淵微笑著聽，捏了捏鏡子。

    他的手非常大，單手能把鏡子緊緊扣握手中。

    “所以，拿上這個神器，即使你是第一次平拍，也能無往不利，脫穎而出?！毕膽研翘鹧劬?，期待道，“怎么樣，說了要罩著你的，夠意思吧?！?/br>
    “嗯?！?/br>
    鏡子外殼是金屬質感的，一股有涼意的溫度滲入皮膚。

    但這在空調開得過于炙熱的房間里，卻反而讓人覺得，很舒服。

    楚云淵捏著鏡子，笑著問：“不是我們裝作不認識，公平競爭么？給對手送攻略？”

    “……”

    夏懷星猛地愣住。

    “我，我覺得那也得實力相當才能公平競爭吧?！毕膽研墙Y巴了一下，“我從小就想進娛樂圈，當然知道平拍是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贏了也是白贏?！?/br>
    “你平拍過？”

    那倒是沒。

    這個楚云淵怎么回事兒，怎么沒說一句話都那么切中要害。

    夏懷星又梗了一下，馬上說：“我沒見過豬跑那也吃過豬rou——你就別說那么多了，給你這個，才算我們公平競爭?！?/br>
    夏懷星摸了摸鼻子：“你可別太丟人?！?/br>
    ·

    楚云淵沒說話，拿起鏡子。

    但他沒有看自己，只是越過鏡子，看向了夏懷星的眼睛。

    他最喜歡夏懷星的眼睛，仔細看，全世界最漂亮的光線從四處奔襲而來，被他的眼睛蘊藏其中。

    現在。

    楚云淵把鏡子再一次收進掌心中。

    傾身過去。

    他——想親吻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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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淵：很感動，要親親。

    親到沒有。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