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滴答滴答 寒冰洞一到夜晚就一如既往的冷清,白日的事情鬧了一會后,就都被冷臉無情的蕭魚趕去明珞殿。 蕭大長老作為青辭臺僅次臺主第一大長老,自是有一套處理人情世故的方法,那就是叫來林巍把人帶走,拍拍手丟給臺主去。 只是司鈺卻被留在這,林巍說這個人是重要證據,還是留在長老這比較安全,就帶著人趕緊跑了。 蕭魚倒是沒怎么說,讓門生帶去幽蘭洞待著。 司鈺看著洞頂一滴滴水滴落,影影綽綽的石壁上燈火搖曳,就聽到腳步聲。 藍紫色衣服扶著一盞燈,還是冷冰冰的臉。司鈺倒是不覺得畏懼,熟悉了。 “蕭長老?!贝髦刂氐募湘i還站起來行禮,看起來全不似一個邪修,反而有種行云流水的灑脫風骨。像極了一個人。 蕭魚面容柔和下來,揮揮手。 “采筠?!?/br> 司鈺身體一僵,滴答,一聲聲回音恍然如夢,一如十年前的寒冰洞,那人也是這樣輕聲軟語的。 “很久了?!彼锯暵局?。對上蕭魚,苦澀地笑著。 “很久沒人這樣叫我了?!?/br> “我也認不出你了?!笔掫~抬高燈盞,看清司鈺的臉。 隨即轉向石壁,壁上都是斑駁的劍痕,隱隱有幾筆胡亂涂寫的筆畫。像是孩子學字的涂鴉。 “我也從沒想過你會恨他?!?/br> “長老!” 司鈺看向蕭魚,對上那雙平靜如同古泉的眼睛,漸漸地閉上眼睛。 “是?!?/br> “我恨他?!?/br> 燈火錯落,蕭魚仿佛入定一樣看著石壁上的劃痕,安靜不語。唯有滴答滴答的水聲敲打。 司鈺卻痛苦地抱頭哀嚎。 幽深洞府月光也似乎沾染沉寂,不再明亮,卻依舊如水流淌,舒清。 我覺得成懌黏糊糊的。 比如現在他自己在月色下妖化了也不知曉,還牽著我的手絮絮叨叨著他這幾年來的豐功偉績。 像是在某年某月某個月黑風高夜里踢翻了袁掌教精心培育的仙草奇花,然后故意在看守弟子眼前大搖大擺地離開。然后就看袁掌教鬧到臺主那,可惜蕭魚不賣他面子,當他面冷哼。奈何不了他。 抑或是他有好好給花田松土澆水,沒惹蕭魚生氣等等。 我問他為什么就喜歡看別人吃癟呢? 他還不樂意了。 噘嘴瞪眼,說那人就喜歡無事生非,最是討厭。當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曾經杖打得凰尊主丹域不穩,害得他閉關了許久才恢復。差點打殘了。 看他說的忿忿,說得我也有火氣上涌。不過抬頭看著他臉色蒼白,眼圈發紅。 還不如被打殘了,至少留著命在吧。 “采筠這根雜草!總有一天要把你拔了!”成懌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說著夢話。 “誰?雜草?” 我推推困得有些東倒西歪的成懌,嗅了嗅。 “你喝酒了?” 倒是沒有什么酒味,就是他臉頰紅紅,神色也不甚清明。 “嗯?!蔽惨衾L,撒嬌一樣往人身上拱。 拍拍他背,成懌舒服地喟嘆。就沉沉睡去。 就像個孩子一樣。 不由好笑,我看看四周,一大片花海里靜謐安詳。舉起掉在地上的紙傘,擋住一些夜風。 傘下成懌抱著我腰,靠在我懷里安睡。 月色如水,淅淅零零的碎散在地上,踏上就是一陣冰涼。 卻是懷念故人的好時分。 終究是月圓人難聚,萬古月長存。 當云霧繚繞里初陽升起,照到明珞殿殿門開后三步遠時,懸在金光峰上的晨鐘鳴起。 青辭臺臺主曜晉向四方發帖,昭告下土修道者青辭臺重開清談宴,邀請諸位同道商議上任鳳凰尊主凰鐘入芷江戮百位修士舊事。 不知看著青階之上蕓蕓來者,各個倒是喜笑顏開地談論著近年來各世家的美談趣事,四方首家都是遞來帖子,托辭切切。只有黑海家主到場,不過也就是閑坐無聊罷了。 “人死如燈滅?!蔽矣挠膰@息,突聞身后一人高聲說道。 “終究死了就是死了,誰又會因此就活不下去呢。還不是個個意氣揚發的,聲名高筑的,說幾句閑話也是不緊要的?!?/br> 這人!我不由好笑?;仡^去看,只見一個紅衣小公子站在我身后,滿臉驕矜,眼睛卻格外明亮冷靜。 我微微錯愣。 這話怕不是意氣用事故意說的,而是真的氣著了。 看來凰鐘也是有其他追隨者。 看那小公子甩袖離開,趕忙跟上去。 “這個小公子欲往何處?” “用你管!”倒是脾氣大的很。 “無意冒犯小公子,只是小公子為何如此言說凰尊主呢?” 那小公子聞言停下來打量著我,黑亮眼珠轉了轉,往近一看倒是生的好相貌。 “難道不是實話嗎?你不也說了人死如燈滅?!?/br> 倒是警惕起來了。 “這話不假,只是小公子說的他人如何,這卻是錯了?!?/br> “哪里錯了?!?/br> “死者已矣,生人如何,那是生人的事。悲也好,喜也罷。再也無關。人嘛!終究還是得活著。這無可責備?!?/br> “那死的人不是很可悲嗎?”小公子眼睛亂轉,敲著折扇。踟躕的掂量話語,倒生幾分可愛。 “那些人,不記得他,以前諸般交好生死與共的,就這么……” “那又如何,死了就是死了,難道還不讓人活了嗎?生前再多良善好事,也是不能拿命相抵的吧,更何況那人也許從未想過回報?!闭f完,心里頭倒是不舒服得緊。 “你說的有理。但是不一樣?!毙」友鄣滓黄迕?,較勁得很,我卻心生憐愛,更欲逗他一逗。 “這人可悲,他幫了許多人,可誰又曾幫他,連信他都不信。他生前有多輝煌,臨死就有多悲慘。親族死絕,眾叛親離,孤身赴死,況且還死無全尸。還不如做那十惡不赦的惡人!” 這孩子眼睛無一悲痛,冷靜自持,一副旁觀可笑場景的諷刺嚴肅,卻偏偏言語恨意然然。 我不由后退,只覺心神動搖,腦海震蕩,掩在黑暗里的可怕念想被瞬間扯開暴露在光下。 捂住心口,如梗在喉。 好似好似,也曾如此陰暗地想過,為何為何偏偏…… “你是誰?” 凰霖本是靠近不知,奇怪她突然變色,就聽到這一聲。 成懌臉色如霜,站在高臺上,眼中寒光如刀。 凰霖心中一動,拱起手來。 “拜見成郎君?!背蓱浔?。 “在下紅洲凰霖,特來參加宴會,閑來無事逛逛而已?!?/br> “邀爾等前來是商議事務,難道是來玩耍的不成?!?/br> “是?!被肆氐皖^行禮,偏頭看了不知一眼,暗自嘀咕著這人身份,后退著離開。 凰林? “那人……”不知抬頭就看到成懌擔憂地看著她。 “怎么了?病了嗎?” “沒事,大概是餓了?!币院筮€是少說些悲春傷秋的矯揉造作的話。 “不是?!?/br> “嗯?不是什么?” 成懌看著我,目光炯炯,咬著嘴唇。 “不可悲?!?/br> 我瞪大眼睛。 “我記得他,永永遠遠的。他不會白白做好事?!?/br> “是么?!毙南聟s不這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