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二十一 深夜,陰云遮蔽了大部分月光。保護區腹地里,坐在帳篷里的呂瀚海拿著對講機不停發號施令:“在你9點鐘的位置,拿強光手電看一看,有沒有發現?” 3公里之外的嬴亮回了句“收到”后,繼續摸黑一棵樹一棵樹小心查看。 隗國安端起水杯,頗有些不冷不熱地說:“我說道九,你也差不多得了,亮子這孩子性格直來直去又沒啥壞心眼子,你就別瞎折騰他了?!?/br> “我哪兒就折騰他了,這不是展護衛的意思嗎?” “少扯著虎皮當大旗,你一直往天上看什么呢?盜墓小說我也摸過幾本,說吧,是不是夜觀星象,玩分金定xue那套呢?” “喲!這您老也知道?”呂瀚海也將水杯端起和他碰了碰,呲牙笑道,“今天陰天,看不到星星,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當讓他鍛煉身體了?!?/br> 隗國安有些心疼地說:“你也讓他歇歇,我知道你有氣要撒,但也別太過分不是?” 呂瀚海搖搖頭,頗有幾分無奈地說:“你也不是不知道,這小子精力過人,但凡讓他停下來,他一準又跟我掐架。您要是想落個清靜就聽我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數,不會真累著他?!?/br> 隗國安仔細一想也確實是這么個理,搖頭說:“那行,這事你掌握分寸就好?!?/br> 呂瀚海掐指一算,估摸著嬴亮還要找一會兒,就往隗國安的身邊湊了湊。 “哎,我說老鬼,帳篷里就咱兩個人,聊點私密的事唄?!?/br> “還私密的事?說唄!” 呂瀚海賊眉鼠眼地盯著他?!吧蟼€星期,你手機關機以后到底去哪兒了?” 隗國安一愣,隨即語無倫次起來:“什……什么關機去了哪兒,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呂瀚海用肩膀頂了他一下,壞笑道:“你緊張什么,我也就是隨便問問。那啥,你不是說你去美術學院畫畫了嗎?我到了地方找不到你,結果在大門口遇上了?!?/br> 隗國安“哦”了一聲,露出了然的神情?!澳阏f那次??!沒錯,我是在美術學院寫生。怎么了?你對畫畫也感興趣?” “老鬼啊老鬼,你可真夠鬼的,我拿你當兄弟,你跟我跑題干嗎!” 隗國安笑意一收?!霸趺??你想聽什么實話?” 呂瀚海見他這樣,指定是有什么不能說的。他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人,就擺擺手道:“算了算了,你既然不說,我也不想知道,就權當我沒看見吧!” 隗國安的心猛然一沉,心道,這小子到底看見什么了? ………… 那一天,早上7點。 睡夢中的隗國安被短信提示音吵醒。鈴聲是諾基亞自帶轟鳴聲,有很強的穿透力,這是隗國安為那張不記名手機卡專門設定的。機號歸屬地在內蒙古,他從不用這部手機主動與外界聯系,號碼屬于他的另一個身份:畫手阿道夫。 法國畫家威廉·阿道夫·布格羅畫風唯美,擅長創造美好理想化的境界。這也是隗國安在繪畫領域想要達到的境界。 拿起手機,他點開了短信。 “你的畫賣不賣,我出10萬一幅?!?/br> 勁爆的內容趕走了不少困意,他光著膀子用力按著屏幕。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預付2萬訂金,畫郵到后再付余款。覺得合適就打這個號碼聯系我?!?/br> 隗國安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灼熱的疼痛讓他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0萬一幅,我現在的身價有這么高了?”壓住內心喜悅,他馬上給對方回撥過去。 電話那邊是一名男子?!鞍⒌婪蚴菃??我在畫家網上留意到你的作品。這個價格可以接受嗎?我想要那幅《小麗》?!?/br> 畫家網是隗國安經常登錄的網站,他注冊賬號的動機很單純,就是想跟全國畫家一起交流學習??僧敒g覽了一段時間后,他發現什么樣的人都敢以“畫家”自居,那些在他看來不入流的技法還有粉絲趨之若鶩,這讓他有些技癢。 虛榮心作祟,他想知道把自己的畫掛出來會是什么情況,于是他拍了幾張畫作上傳。結果好幾天過去只收到幾句評論,直到有人私信他需不需要花錢打榜時,他才明白其中套路。覺得沒意思,他就聯系版主想刪除畫作,版主卻遲遲沒有回復。打那以后,他就再沒上傳過任何作品。然而他沒想到,隨著時間的發酵,畫作下的留言卻越來越多,有人注意到了他獨特的畫風。俗話說得好,是金子總會發光,畫作上傳四個月后,他被數十萬人圍觀了。 雖然網站里充斥著混子,但也混跡著不少藝術獵頭,各種中介、拍賣行開始聯系他,想幫他炒作身價。 隗國安作為一名警察,手頭談不上富裕。他兒子也到了年紀,面臨著結婚和買房的壓力。他很迫切想把作品變現,但公職人員畢竟有些不合適做生意,所以為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從淘寶上買了一張不記名手機卡,專門用來對外聯系。辦好卡后,隗國安對網站私信內容進行了整理,他給一些有購買意向的人發送了聯系方式,等接了幾通電話后他發現,99%的人都是中介,還有1%則完全是出于好奇的sao擾。 一段時間后他失去了耐心,對陌生號碼,他干脆一概不接。此時對方能點出《小麗》這幅畫,隗國安立馬認真起來??磥磉@人是個行家??! 要知道,從多年前提筆畫畫那一刻,他最擅長的就是畫人體,而人體畫中,最具表現力的便是“人體油畫”。名為《小麗》的畫作,是他一套系列畫的其中一幅,在這個系列里,他一共畫了六名女子。 “可以是可以,但是這些畫有現實模特,不能用來進行惡意傳播……”隗國安猶豫道。 人體模特的工作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社會雖然進步,但有的人總是會用有色眼光去看待,也是令人無可奈何。 “沒問題,這畫我僅限于收藏,就算是轉手,也都是在熟客圈里?!?/br> “行,那……就在美術學院交易,要現金,時間短信聯系?!壁髧矑焐想娫?,直奔自己單獨租住的,專門用來繪畫的小屋。 為保證交易不被人打攪,隗國安在美術學院門口將其他手機關機,只留下那部不記名卡的手機用來聯系買家。 地點在一棟空曠的教學樓里,來的人是一位30多歲的青年男子,身穿衛衣、牛仔褲,頭戴棒球帽??吹竭@副打扮,隗國安知道,電話里的男人應該是沒有親自露面的意思,派了別人過來交易。 男子上來看過畫,把2萬元訂金交給隗國安。隗國安有一分是一分,并不在意之后的8萬能否到賬。他接過訂金點好數,放心大膽地將畫交給了對方。 沒想到的是,男子竟然提出喊順豐上門,當面裝畫,防止掉包。隗國安覺得,對方既然連這個細節都能想到,更不至于玩下三爛的那一套,于是他欣然選擇了學院門口的“三通一達”——窮病發作,能省則省。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隗國安不停地刷新快遞信息。說,不在乎那8萬,有錢誰會嫌少呢? 可讓他惱火的是,不知為何接連三天,快遞都處于發貨狀態,沒有任何追蹤記錄。他本人又在專案組分身乏術,只能對著手機干瞪眼。好在幾天后,買家主動聯系了他,說畫已收到,希望他能提供一個收款卡號。 隗國安思來想去,把一張非本人名下的銀行卡發了過去。買家倒也信守承諾,將余款8萬元打入指定賬戶,這單在忐忑中的交易總算順利完成。 ………… 隗國安在腦海里不停地回憶著每一個細節。 他在拿到快遞單據后,就把訂金貼身裝好,這才在美院門口撞見了呂瀚海。按理說,呂瀚海不可能看到什么,除非他提前趕到了美院。不過就算提前趕到,美院這么大,他也不一定能找到那棟廢棄的教學樓。反復之后,隗國安覺得呂瀚海是在故意詐唬自己,笑瞇瞇地說:“九爺,套我話就沒意思了吧!你說說,你看到啥了?” 呂瀚海也只是見隗國安經常失聯,所以順口套了他一下,見被他戳穿,也就笑笑:“沒啥,我只是看你在美院門口鬼鬼祟祟不像去畫畫的樣子,還以為你打算勾搭哪個女學生呢!” 隗國安徹底放下心來,哭笑不得:“我都一把年紀了,還勾搭女學生,虧你想得出來?!?/br> 呂瀚海大笑?!鞍?,老鬼,這你就有所不知了?,F在的女孩子都喜歡有魅力的大叔,我看你畫畫很牛,在美院絕對有市場?!?/br> “得得得,不跟你掰扯了,我出去上個廁所!”隗國安借故溜出帳篷,他向樹林深處走去。確定呂瀚海不可能看見之后,他從口袋中掏出那張快遞單,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倒不是隗國安信不過呂瀚海,而是賣畫的事抖摟出來,無疑是個麻煩。他可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詳情,尤其是那幅畫背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