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夫后的滋潤日子 第5節
王氏點了頭,干脆三人一道出了客棧。 到了街上,王氏又感嘆了一番物是人非,說從前在鎮子里閉著眼都不會走丟的,如今倒是真的都不認識了,早知道這樣也不必非趕這么遠的路回到這兒來了,隨便尋個離壩頭村近一些的地方安家就是。 后來他們問了人才找到一間醫館。 坐診的大夫接待了他們,給顧茵診過脈,說的和原先的大夫也差不多,說她現下是沒什么大礙了,但是身子虧空得厲害,還得溫養。 王氏看了顧茵一眼,眼神里滿是“看吧,你娘還是你娘,哪里會有錯?”的意思。 后來到了開藥的時候了,王氏才知道藥價貴了一倍。 蓋因為壩頭村那里發了大水,寒山鎮離得遠雖然沒受到波及,但運輸道路受到了影響。 王氏心疼得不行,但還是付錢先給顧茵抓了三天的藥。 抓完了藥,顧茵就提出找人打聽打聽遠山縣招工的事。 王氏也正為銀錢發愁,雖知道那樣的好機會多半是不會等人的,但問一問也不損失什么,真要是還在招人。顧茵不能做活,她一個人去做就是,反正一個月五六錢銀子也夠養活一家子了。 他們和藥鋪的掌柜打聽起來,才得知這招人的是遠山縣一家船行,但工作地點并不是在遠山縣,而是要隨船只出海的,起碼要兩三年后才能回來。 也正是因為要背井離鄉,待遇才那般好。 這個時代的人對故鄉還是執念頗深的,更別說是離開陸地去海上討生活了。 加上女子出門好幾年本就不符合教條規矩,重視規矩和名聲的人家自然也不會做這份活計。 但這兵荒馬亂的世道,日子過不下去的大有人在,因此確實是有許多人報名了。 王氏聽完就皺起了眉。 她倒是不在乎什么名聲的,但是去海上討生活聽著實在是兇險,旁的不說,若是在外頭不習慣生了病可怎么辦?就算船上有大夫,可人在海外,藥材能齊全嗎?仔細生一場病人給沒了。 而且武安才不過五歲多,這么小的孩子不論是讓他單獨留在這里,還是隨行出海都是極為不安全的。 這得虧是現在慢慢地打聽細了才知道這樣多,要是腦子一熱聽了兩個嫂嫂的話把名一報,契約一簽,可就什么都晚了! 王氏都聽得皺眉,就更別說顧茵了。 船行出海招人隨行確實正常,但是招女工是什么意思? 女子天生力氣小,搖櫓劃槳不頂男人有用,就算去船上照顧船工的衣食起居也不需要那么些人。 除非…… 她面色凝重地又和人打聽了一番,在知道那船行是當朝權宦的干兒子開的并且手續齊全之后,她便沒再接著問下去了。 這世道,真的是要吃人??! 出了藥鋪以后,顧茵出聲提議道:“娘,雖說舅母們介紹的活計不靠譜。但既然咱們都出來了,也該去舅舅家拜訪一趟才是?!?/br> 王氏還在回憶兩個嫂子慫恿她去當女工的事,聞言就反應道:“他們過得那般不好,咱們冒然去了少不得還得破費招待我們。而且之前兩個嫂子來的時候咱們也沒說要上門去,冒冒然去了又得麻煩她們現準備?!?/br> 顧茵要的就這么一個“冒冒然”,若是提前打好招呼,這上門也就沒意思了,她不徐不疾地道:“娘和舅舅、舅母是同輩倒無所謂,可是我和武安是晚輩,不去見禮就是禮數不全了。再說我也很好奇您的其他親人是什么樣的,想看看他們是不是和您一樣好?!?/br> 王氏被她這話捋順了毛,雖然奇怪自家這兒媳婦突然講起了禮數,但還是忍痛在街邊買了半斤丑橘半斤鴨梨,“那咱們就去坐一坐說會兒話,不在那兒吃飯?!?/br> 之后王氏便一邊和路人打聽,一邊照著記憶里老宅子的位置帶他們尋了過去。 半個時辰后,顧茵三人終于到了王家老宅。 王氏沒有說謊,王家當年在寒山鎮那可是數得著的人家,那二進的宅子白墻黑瓦,闊門高墻,氣派得很。 無奈這些年是真的敗落了,宅子倒還是那間宅子,但屋頭檐角,墻根處都有些破破爛爛的。 王氏一邊嘟囔著:“這宅子多半是賣給他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聽到他們的新住所”一邊敲了門。 過了半晌,一個老管家慢悠悠地應了,看到她的時候驚喜地道:“小姐回來了!” 王氏見了也是一喜,道:“忠叔!” 忠叔樂呵呵地應了,連忙把大門推開把他們往里面請。 而此時王家內宅里,大嫂趙氏和二嫂鄒氏正坐在一起說話。 趙氏有些怨懟地看著鄒氏說:“弟妹早些時候怎么不讓我勸著她去應征?那契約一簽,咱們也就不用在管她了?!?/br> 鄒氏素來看不上這個嘴笨人蠢的大嫂,但眼下她們發愁的是同一件事,便也不說她什么,只解釋道:“小妹雖然信了咱們,但她兒媳婦病著,咱們說的更多,可就要露了馬腳了!” “能露什么馬腳?她那么些年沒回來,當了半輩子農婦,能知道什么?” 外頭都在說遠洋船行招女工是份好活計,但是王家消息比一般人家靈通,知道這遠洋船行早幾年就在別的地方招過人,結果就是那些女工一去不回,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后來那些女工的家人鬧了起來,但是遠洋船行只說外頭染了瘟疫,所以才連尸首都沒敢帶回來。 隨后她們在賠付一筆銀錢,又有當朝權宦背書,把鬧得兇的都關進了大牢,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為這件事遠洋船行在京城州府那樣的大地方可謂是臭名昭著,所以他們才不得不到遠山縣、寒山鎮這種小地方招人。 “嫂子莫急,”鄒氏拿起茶盞,慢悠悠地用茶蓋撥了下浮沫,“晚些時候讓咱們男人一道去,只說是聽聞他家兒媳身子不好特地去看顧的?!?/br> 趙氏一想也是,當嫂子的說話自然沒有親哥哥頂用。 也就是這時候,忠叔激動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了。 老爺子是真的高興,一邊小跑著一邊喊“貴客到!”。 “這老瘋子怎么又出來了?”鄒氏重重地放了茶盞,不悅地皺起了眉。 忠叔是王家老仆,打小就跟著王家老爺子。 自從二老去世后,這老仆就得了失心瘋,聽不進人話。 兩家人本想把他趕走,但無奈族中長輩都記得他這號人,便也不好明著做出那樣絕情的事,只把他趕到柴房住著,給些冷飯冷菜,當條看門狗養著。 昨兒個聽聞王氏回來了,鄒氏已經交代了門房說若是有生人來尋就說主家換了人,但沒想到這老瘋子竟又跑出來了。 “也不知道誰來了?!?/br> 說著話,趙氏和鄒氏出了屋,而家里其他人聽到響動也都出了來,沒多會兒,一大家子人就都到了大門口。 兩家都是三代同堂了,加起來足有二三十口人。 王氏初時看著忠叔那高興勁兒不由也跟著笑起來,但等看清這二三十口人的穿著打扮,她就笑不出了—— 只見打頭的趙氏和鄒氏還是穿著早上灰撲撲的舊衣,而家里其他年輕些的媳婦,那都是綾羅綢緞,光鮮亮麗,幾乎是人人頭上一套赤金的頭面,手腕上一根拇指粗的金玉鐲子。 這就是她兩個老嫂子說的揭不開鍋、吃不上飯的家里?! 王氏氣地后槽牙咬得吱嘎作響。 第7章 場面一度很是尷尬。 “還不快把忠叔領下去!”鄒氏橫眉冷目,吩咐下人的時候仿若換了個人。再不見初見時的和顏悅色,像極了個大家族的當家主母。 王氏氣極,憤恨地竹筒倒豆子一般嚷嚷開來:“這就是嫂子說的揭不開鍋的家里嗎?我說怎么爹娘留下那么些家業,怎么到了哥哥嫂嫂手里突然就不成了,也不說讓我歸家,敢情是拿我傻子騙呢?!還想誆我去遠山縣里應征女工,我方才都去鎮子上問清楚了,那女工是要隨船出海的,那么兇險的活計被你們說的天花亂墜,你們這是要害我的命??!” 一眾媳婦子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們中年級最大的進門的時候,王氏便已經不在家里了。 尤其是一大早趙氏和鄒氏特地喬裝去騙王氏的事情更是不光彩,更是沒和兒媳婦提一個字。 鄒氏也沒想到王氏這么快就來了,也沒想到怎么就這么巧王忠那瘋子跑出來把人放了進來。 但是當著一眾兒媳婦的面,她自然不能露怯,當下便反駁道:“妹子這話委實冤枉人!我和大嫂一大早天就去尋你,一片關切之心天地可表!既然是親人重聚,少不得得敘舊。難道就不許我們這樣的人家有些難言的苦楚?我們把心窩子的話說給你聽,怎么就是把你當傻子騙了?再說我們怎么就不讓你歸家了,當時是你家青意媳婦身上突然不舒服,我們全是為了讓她靜養罷了。最后那遠洋船行可是正經商戶,招人也是手續齊全,待遇優厚,我想著妹子是個要強的人,肯定不愿做打秋風的事情,這才巴巴地好心推薦你去,怎么就成了要害你性命了?” 王氏氣憤得捏了拳頭,“二嫂嘴皮子利索,我說不過你。旁的先不說,只說你們今早是不是口口聲聲說家里日子過得艱難,什么做生意虧空、哥兒上學堂束脩,還拿出這么個鐲子給我,說是家里沒有更好的東西了?!?/br> 她說著話便摘下了手腕上的銀鐲子摜到了鄒氏面前。 “怪我怪我,是我只想著這是我的陪嫁,是我頂珍貴的東西?!编u氏假裝抹淚,“原來小妹覺得要值錢的才是好東西?!?/br> 鄒氏不愧是秀才家的老閨女,說起話來頗有調理,不徐不疾那么三言兩語,四兩撥千金,理虧的就成了王氏,顯得她鉆進了錢眼里、一心只想打秋風占便宜似的。 見她抹淚,鄒氏的兒媳婦連忙上前相勸。 因著王氏也是她們的長輩,她們也不好說嘴,一個說:“您也是遇著親人激動了,所以才訴了一番衷腸,并不是姑母說的什么裝窮?!?/br> 另一個道:“婆母把自己陪嫁都拿出來了,真真是一片好心,可惜姑母沒理解?!?/br> 王氏從前就知道自家這二嫂伶牙俐齒,還念過幾天書。 但那時候她尚未出嫁,父母雙全,鄒氏那張巧嘴都是說些逗趣兒的話哄她開心。 沒成想時移世易,同樣的一張嘴說出來的話就完全不同了! 一番顛倒黑白的話下來,王氏氣的話都快說不利索了。 這要是擱村里,王氏那是扯著嗓子各種話都能罵的出來,保管這文縐縐的敵不過自己。 只是眼下到底在娘家,那么些個小輩看著呢。 眼看著王氏氣的不成了,顧茵上前攙住了她一條胳膊,開口道:“娘莫要生氣。這是一場誤會,我看兩位舅母就不是那樣的人?!?/br> 王氏沒想到她會開口,更沒想到她一開口就幫著對方說話。 她瞪了顧茵一眼,正要讓她別插嘴大人的事,卻感覺到顧茵在衣袖底下捏了捏她的手。 兩人前不久才配合默契地制服了賊人,王氏這才會意過來顧茵是有準備的。 可是自家孩子自己知道,自家這媳婦雖然病過一場之后變得沉穩了也伶俐了,但是她打小就嘴笨,不愛吭聲,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 她能說得過秀才家出身的鄒氏?而且鄒氏那兩個兒媳婦眼看著也不是好相與的。 而王家那邊,鄒氏已經被兒媳婦勸著止住了哭,聽到顧茵的話她嘴角都帶出了一點譏誚的笑意。 瞧瞧!鄉下人就是鄉下人,這小媳婦被她三言兩語一忽悠,胳膊肘都朝外拐了! 一對兒蠢貨! 鄒氏做出和善的笑臉,“我早就說你這孩子一看就是個聰慧通透的,快勸勸你娘?!?/br> 顧茵也回以微笑,而后不徐不疾地道:“早些時候兩位舅母說的話我也聽到了,聽著確實是家道艱難。雖然沒有明著說家里揭不開鍋了,但是結合兩位舅母的穿著打扮,也不怪我娘誤會?!?/br> 她這話一說,王家其他人才注意到兩個老太太今日穿得確實素凈過了頭。 首飾頭面都摘干凈了不說,身上的衣服也和家里的婆子穿的差不多。 趙氏被兒媳婦打量的眼神看的難受,她雖然不如鄒氏會顛倒黑白,但還是知道要順著鄒氏的話說,便道:“我們是去見meimei,又不是外人。有必要特地捯飭打扮嗎?” 鄒氏則道:“是呀,我和大嫂知道你們境況不好,若是我們還穿金戴銀的,那不成了抖威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