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聽了自然十分高興，好容易才壓下翹起的嘴角，低聲鼓舞士氣，“一個個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唱，好好演。務必要給幾位主子娘娘們留下好印象?！彼麄儜虬嘧幽懿荒艹蔀榫┏堑谝粦虬嘧?，就看今天了。

    戲班子班主仿佛眼前已經出現今天之后，他們戲班子成了京城里第一戲班子，所有人都爭先恐后的來請他們戲班子唱戲，排都排不過來的情景。

    “是”戲班子里一直唱花旦的女子往下面瞥了一眼，又看了看旁邊三個武生，嘴上輕應著，眼神卻是閃了閃。

    臺下，張羅伊等人還沒有意識到有什么問題，還沉浸在賞到美景，吃到美食，還有戲聽的興奮快樂中，絲毫不知危險正在一點點逼近。

    *乾清宮

    康熙本身就是個勤勉的帝王，這些日子南邊送過來的戰報，江淮那邊到了雨季，勒輔送過來的黃河泛濫及治理的折子都急劇增長，造成他的工作一下子翻了好幾倍，再加上一些日常折子，康熙近來是真的挺忙的。

    “要不，萬歲爺就不要去荷花宴了吧？”反正本來也就是后宮嬪妃的活動，就算萬歲爺不出現也沒什么。

    康熙從奏折山里抬起頭，疲憊的捏了捏眉心，放下筆，端起茶水灌下半盞，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頸搖了搖頭。

    梁九功一見，立馬上前給康熙揉捏起了肩頸。

    因為最近每天要處理很多奏折，長期低頭，康熙的肩頸很硬，梁九功手上下了力氣，捏的康熙嘶一聲，嚇了梁九功一跳。

    “沒事，你繼續捏，就用剛剛的力氣?！眲倓傠m然梁九功捏的他疼，捏完了卻很舒服。

    梁九功點頭繼續，又捏了好一會兒，康熙才扭扭脖子示意梁九功停下。

    “萬歲爺要去賞荷宴？”

    康熙點頭，由著宮人伺候他換上一身外出的衣服，提步出門。

    梁九功趕緊跟上。

    從康熙的乾清宮到賞荷宴的地方，走路差不多只要五分鐘，康熙出來后一路逛過去，順帶看看周圍的景致讓自己的眼睛放松放松，倒也不錯。

    “到了”聽到前面咿咿呀呀的唱戲聲，梁九功提醒康熙。

    康熙點頭。

    與此同時，正在臺子上唱著京劇經典唱段《狀元媒》的女旦突然不經意似的眼角余光瞥了眼臺下的太皇太后和皇后。

    張羅伊注意到女旦的動作，下意識蹙了蹙眉。這個女旦這個動作，明顯有些逾矩了。

    只是還不等她多想，便聽外面傳來了“萬歲爺到”的奏報聲。

    “給萬歲爺請安……”

    康熙的突然來到明顯打破了這邊的平靜，不僅眾后妃很是高興，就連戲臺子上那個女旦在看到康熙出現時都眼前一亮，然后趁著請安行禮的時間沖身后的人使了個眼色。

    后面人收到她的眼神，同樣看了眼康熙，點了點頭。

    “皇瑪麼、皇額娘”康熙先給長輩行了禮，然后才沖皇后及包括張羅伊在內的眾妃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在太皇太后旁邊坐下跟眾人一起聽戲。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張羅伊總覺得，再開腔之后，女旦唱的明顯不如之前康熙沒來的時候好。

    難道是緊張了？

    張羅伊剛剛那么想著下一刻，就見戲臺子上那位女旦突然快跑幾步，從臺子上她跳了下來，手上不知道什么握著一把閃著寒光，刀口顏色有些詭異的匕首。

    “萬歲爺小心，匕首上可能有毒?！?/br>
    一切都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張羅伊只來的及喊了這么一句，就被侍立在她旁邊的夏月給猛地一推直接摔在了地上，灑落的杯盞落下來摔在地上碎裂的碎片當即便在她身上留下好幾道口子。

    但是她并不怪夏月，因為她原本坐的椅子直接被跟著那個花旦從臺子上跳下來的一個男人一刀砍成了碎片。

    張羅伊壓根不敢想，剛剛若不是夏月推了她一把，她會遭遇什么。

    “娘娘，您沒事吧？”推開張羅伊，自己也摔在地上，到處都是劃傷的夏月壓根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口，爬起來就過來扶張羅伊。

    周圍一片狼藉。

    那個手里拿著抹了毒的匕首的女旦已經被康熙一腳踹飛了，剩下幾個也很快就被護主的太監嬤嬤們給制服了。

    “快叫太醫……”

    張羅伊原本以為事情發生的快結束的也快，大家應該都是跟她一樣一些細碎的傷，卻沒想到，剛剛當上皇后還不到一年的鈕祜祿氏會因為撲上去替康熙擋有毒的匕首中毒而英年早逝。

    “太醫說皇后娘娘身上的毒已經入了心肺……”沒救了。趙嬤嬤打聽消息回來，沖換了身衣服，身上已經上藥包扎好的張羅伊搖了搖頭。

    張羅伊眼圈有些發紅，聲音也有些哽咽，“怎么會這樣？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都怪我……”她就不該瞎喊什么有毒。不然鈕祜祿氏也不會撲上去想替康熙擋匕首，或許鈕祜祿氏就不會死……

    第131章 131   131

    “這事如何能怪娘娘？”夏月搖頭, “當時那種情況……娘娘也是為了萬歲爺，若萬歲爺一個不小心中了毒……”那后果絕對比鈕鈷祿氏中毒后果要嚴重的多，南邊戰事正焦灼, 康熙要是這個時候出點什么意外……朝野震蕩那都是小的, 大清還再不在都不一定呢。

    “再說了，當時那種情況, 就算娘娘當時不喊那一嗓子，皇后娘娘很大可能還是會撲過去的……您千萬別多想……”一介弱質女流, 娘娘能在發現匕首上可能抹了毒的情況下, 提醒一下萬歲爺, 已經很不容易了。

    至于因此即將香消玉殞的皇后娘娘, 也只能說是命吧？！誰又能想到精挑細選的戲班子里會混進吳家的人呢？

    話是這么說，可張羅伊這心里還是有些……可能人就是這樣吧？不認識的陌生人沒了, 內心并不會有太大的觸動，但是身邊熟悉的人若是突然沒了，通常都會心里很震蕩。尤其對鈕鈷祿氏這個從始至終都帶著些高傲的女子, 張羅伊一直以來心底都帶著幾分敬意與好感。

    “我能去看看皇后娘娘嗎？”她想去送她最后一程。

    “奴婢去問問?！毕脑缕鋵崈刃睦锊⒉幌脒@個時候張羅伊往翊坤宮湊，可看看張羅伊, 夏月還是沒有勸什么。

    *翊坤宮

    “萬歲爺, 嫻嬪娘娘想來送, 不是, 想來看看皇后娘娘”

    “你說什么？”

    自從鈕鈷祿氏中毒, 康熙就一直守在翊坤宮, 政務都是搬到翊坤宮處理的。這會兒聽到梁九功的話, 詫異的看過來。

    “嫻嬪娘娘想來看看皇后娘娘……”

    康熙聞言轉頭看了看內室方向，并未直接答應，而是起身, 越過屏風走了進去。

    進到內室，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鈕鈷祿氏虛弱的躺在床上，嘴唇青紫。

    玲瓏頂著一雙腫的跟桃子一樣的紅眼睛，正細細的用濕帕子替她擦手擦臉。

    看到康熙進來，玲瓏抹了把臉上的淚，起身給康熙行禮。

    康熙擺擺手，“我跟**說會兒話?！?/br>
    玲瓏看看床上的鈕鈷祿氏，對方嘴唇輕動了動，玲瓏擦著眼角點點頭，替鈕鈷祿氏掖了掖被子，這才起身出去了。

    玲瓏離開后，康熙直接坐到了鈕鈷祿氏床上，伸手將鈕鈷祿氏青紫看著有些恐怖的纖手握到掌心，輕輕摩挲了幾下，又伸手輕撫了撫鈕鈷祿氏因為中毒而不再美麗的容顏。

    “萬歲爺，怎么進來了？”鈕鈷祿氏嘴唇翕動。

    因為聲音太輕，康熙幾乎要湊到鈕鈷祿嘴巴上，才能聽到鈕鈷祿氏的話。

    “嫻嬪，她想過來看看你。你想見她嗎？”

    “嫻嬪？張氏？”

    康熙點頭，“你要是不愿意見，我就回了她?！?/br>
    “不用（回），讓她來吧，說起來，臣妾還欠她，咳咳……還欠她一個人情呢?！边@幾年原以為自己會有機會把這個人情還回去，沒想到一直都沒找到機會。能再見張氏一面，也好。

    康熙點頭，眼圈有點紅，“那朕這就讓梁九功去安排。你還有想見的人嗎？你額娘？朕讓她進宮來？”

    “不用了……”鈕祜祿氏微不可見的搖搖頭，她如今這副樣子被額娘看到，不過惹得額娘傷心罷了。說著，鈕祜祿氏突然嘔出一口黑血……

    張羅伊被召見是在下半晌，彼時鈕祜祿氏剛剛又嘔了一口黑血，張羅伊到的時候，玲瓏剛剛幫著清理干凈。房間里還彌漫著沒有散盡的濃重的血腥味。

    “娘娘，嫻嬪到了?！绷岘嚺吭阝o祜祿氏耳邊輕聲提醒。

    “坐……”

    鈕祜祿氏聲音很輕，張羅伊自然是聽不清的。玲瓏看懂鈕祜祿氏的意思，幫著張羅伊拿了個圓凳過來放在鈕祜祿氏床邊，請張羅伊坐下。

    之前離得比較遠，沒看清，這會兒離得近了，看清鈕祜祿氏一張青紫的臉，尤其那張青紫近乎于黑的唇，張羅伊險些驚呼出聲。

    “娘娘？您？有水嗎？我給娘娘倒杯水”張羅伊恍若被驚著了，匆忙起身從旁邊的桌子上取了茶盞，倒了杯水，因為水抖，還有些水灑了……

    玲瓏見張羅伊如此，心下難過，沒能第一時間攔下張羅伊，不過在張羅伊準備給鈕祜祿氏喂水時，玲瓏還是擦擦眼睛上前從張羅伊手里把水接了過去，“娘娘坐吧，奴婢來……”

    張羅伊決定給鈕祜祿氏用靈泉水，本來就是看到鈕祜祿氏的樣子，想到對方往日的樣子，一時傷懷，感性而為，如今冷靜下來，便也只低頭看了一眼，便笑著把手中滴了幾滴靈泉水的水交給了玲瓏。

    玲瓏接過并未當即給鈕祜祿氏喂下去，而是隨手放在了一邊，“娘娘剛剛喝過，等下奴婢再喂娘娘?！?/br>
    張羅伊點頭。

    “謝謝你來看我……”鈕祜祿氏虛弱的睜開眼，朝張羅伊方向看了一眼，唇角翕動，弱弱的吐出一句。

    張羅伊搖頭，“這是應該的，娘娘如此，meimei也有些責任?！?/br>
    鈕祜祿氏搖頭，嘴唇翕動艱難的吐出一個個字，“跟你沒關系……”反而是張羅伊出聲提醒幫了她，否則，萬歲爺因此出事，大清國動蕩，那她就是歷史上的罪人。就算萬歲爺僥幸沒事，后續她失職將刺客放進宮也會被追究重大責任，不僅她這個后位有可能不保，就連鈕祜祿家都有可能因此被牽連，所以這樣其實也挺好的，沒了她一個，卻保住了所有人。

    而她，雖然貴為皇后，但是她活的并不開心，她渴望自由，想活出自己，卻被宮規束縛的越來越緊，越來越逃脫不得，能這樣解脫其實也不錯。

    唯二遺憾，一個是兩次欠張氏的人情還沒來得及還，另一個就是她還沒有好好安置好玲瓏。原本，她還好好的時候想的是得明年她這個后位做的稍微穩一點就給玲瓏尋摸一個好夫婿讓她出宮嫁人，過普通人自由自在的日子，現在，她恐怕是做不到了。只希望，萬歲爺能記得他之前答應她的，在她走后，給玲瓏尋個婆家，讓玲瓏出宮嫁人。

    想到這，鈕祜祿氏忍不住抬頭又看了眼從小陪自己長大的玲瓏。

    下一刻嘴巴里熟悉的咸腥味再次涌了上來，鈕祜祿氏咳嗽一聲，忍不住再次一口黑血吐了出來。

    “娘娘……”玲瓏顧不上張羅伊，趕緊去給鈕祜祿氏撫背，待鈕祜祿氏終于不吐血了，隨手將剛剛放在旁邊的水端過來給鈕祜祿氏漱口。

    “這水……”張羅伊壓根阻止不及，手伸出去一半又收了回來。

    算了，也許這就是命吧，再說她這靈泉水本來也就沒那么大的功效，能生死人rou白骨，她之前一時沖動拿出來，也不過是希望鈕祜祿氏喝了能舒服些罷了……

    *

    從翊坤宮回來，張羅伊的興致一直不怎么高，即便是胤祎、三格格跟胤禛、大格格得知賞荷宴以及翊坤宮那邊皇后娘娘的事，故意在她跟前各種裝乖賣巧逗她開心，她也就當場笑笑，很快臉上的笑便又落了下來。

    “額娘？您沒事吧？”胤禛擔心的看向本該躺在床上好好養傷，此時卻沒精打采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面桃樹出神的張羅伊。

    張羅伊搖頭，“沒什么”就是可能有點物傷其類吧？不過這話沒法跟胤禛一個孩子說，因此張羅伊轉頭笑著沖胤禛露出一個笑臉，還艱難的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胤禛的小腦袋。

    胤禛也不知道有信沒有信，笑著點頭?！澳穷~娘等下跟我們一起摘櫻桃、桃子吧？我看院子里樹上，又有些櫻桃、桃子熟了?！苯o她娘找點事情做，分散分散注意力，應該會好點。

    “好啊”張羅伊答應，不多會兒，冬月便讓人去倉庫取了往日里為了裝櫻桃、桃子，特意讓人編的特別小巧玲瓏手藝精致的小竹筐出來。

    只是摘的時候，為了讓張羅伊能多摘一會兒，打發打發時間，多轉移一會兒注意力，胤禛并沒有像平時一樣叫上小宮女小太監們一起幫忙。

    “娘娘，格格、阿哥，翊坤宮那邊剛剛送來消息，皇后娘娘去了……”

    摘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櫻桃，張羅伊情緒總算是好了些，胤禛、大格格見張羅伊臉上終于情不自禁的露了笑，姐弟對視一眼，也笑了。

    只是這才剛高興一會兒，馮有才就收到消息過來通知，翊坤宮那邊鈕祜祿皇后薨了。

    早在之前知道鈕祜祿氏中毒就這兩天的時候，咸福宮這邊一些不和規矩的東西，包括母子幾人的衣服，張羅伊就已經交代人該換的該注意的都換過了，因此這會兒得到消息，咸福宮這邊倒并沒有多忙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