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032

    *慈寧宮

    “玄曄, 現在你準備怎么辦？”太皇太后是真的沒想到娜木鐘那么狠，竟然早在赫舍里氏、鈕鈷祿氏她們剛進宮那一年就給幾個女人全都下了那樣的藥——子嗣活不到成年，想想她都覺得窒息。

    若不是這次這事鬧出來, 恐怕她們還全都被蒙在鼓里。

    上次在中元節上動手, 之前對承瑞疑似出手，她以為已經是她做的極限了, 沒想到……

    真是報應……太皇太后閉了閉眼，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

    再想到闔宮檢查下來, 后宮身子最健康的竟然是張氏跟大格格這兩個之前的病秧子。太皇太后更是覺得諷刺無比。

    虧得她之前還裝模作樣找靖端長公主做中間人找她們和解, 她跟玄曄以大局為重還同意了?，F在想想, 恐怕當時她躲在后面, 沒少看她們祖孫的笑話……

    越想越氣，太皇太后胸中一陣氣悶, 只覺得一股血腥氣在口腔中彌漫，好懸才把一口血吞回去，“這事兒太大了, 必須把宗人府宗正跟那幾位老王爺叫進來好好說道說道……”正好也讓宗族里那幫老家伙看看，他們極力要保的人, 是個什么樣的毒婦？給女人下那樣的藥, 她也不怕死了長生天不收她。

    康熙頷首, 眼圈通紅, 顯然這事對康熙這個少年也是觸動不小。想到長子小承瑞的死, 鈕鈷祿氏無緣無故流掉的兩個孩子, 大格格以前那隨時都能去見閻王的身體, 康熙攥起的拳頭青筋暴起，眼中殺意nongnong。

    “把你的心思給我收回去?！碧侍髤柡?，“皇祖母跟你說了多少次, 想要做好一個帝王，最基本的就是不能讓自己被情緒、好惡所控制。娜木鐘確實該死，可是絕對不能死在你的手里，最起碼明面上不可以……”

    “孫兒明白”康熙咬牙，“孫兒這就讓人宣宗人府宗正跟族里幾位老王爺進宮……”

    太皇太后點頭，輕呼出一口氣，任由自己身子軟倒在躺椅上，眼瞼微合，“經此一事，那幫老家伙應該不會再保她，但是想要把她一擼到底……”恐怕也不可能，畢竟，這些骯臟事，沒辦法宣之于眾。有先帝的事情在前，她們若是做的太過分，說出去也是她們理虧。

    “那難道就……”

    “玄曄，皇祖母知道，你現在恨不能活剮了她，但你要記住你是帝王，是這天下之主，你做任何事，都要以大局為重……”

    大局，大局，每次都是大局，康熙雖然心知太皇太后說的都是對的，依然很是惱火，氣惱的當即甩袖而去。

    “主子”在門外給兩人守門的蘇麻見康熙氣沖沖沖出去，阻攔不及，忙急匆匆進來，一進門正好看到太皇太后嘴角一口血溢出來……

    *宗人府

    聽說宮里萬歲爺召喚，宗正一開始并未多想，畢竟愛新覺羅家家族龐大，三五不時就會有人鬧點小狀況，他也都習慣了。

    直到到了宮里，見除了他還有族里幾個德高望重的老王爺也被請進了宮，宗正這才心里一個咯噔。

    再想到翊坤宮那位流掉的孩子，宗正心下一驚，稀疏的短眉瞬間蹙起，看向幾位老王爺的目光中也帶上了無聲的問詢。

    幾位老王爺彼此對視一眼，都輕輕搖了搖頭，到底是什么事，他們也都還不清楚，不過看這陣仗，應該是小不了。要知道就是之前中元節那事，康熙也沒把他們全都請進來。

    果然，梁九功一開口，得知懿靖大貴妃這些年在后宮的所作所為，幾個也算是身經百戰的老男人立馬都或真或假驚出一身冷汗。

    “……幾位都是朕的長輩，也都有兒孫，換位思考，想來也能體會一些朕此時此刻的心情……懿靖大貴妃如此作為，說句不敬長輩的，就是將她千刀萬剮的心思，朕都有……”康熙語帶殺意的道，而后又忽然話鋒一轉，“只是懿靖大貴妃畢竟也是皇家人，事關皇家聲譽，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影響的可不止他愛新覺羅玄曄一個人，“后果……想來幾位也能想得到，就是朕不做追究，恐怕后宮諸位嬪妃的家人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幾位都是我愛新覺羅家的長輩，今日叫幾位進宮，玄曄就是想問問，幾位覺得這事應當如何處置？”

    “這……”宗正幾人一時語塞。

    好半晌，一位平時跟跟懿靖大貴妃那邊走的比較近的老王爺才帶著些遲疑道，“萬歲爺，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誤會？許是漢人故意離間也說不定……如今我大清雖然已經定了天下，南邊卻還不安穩，萬歲爺可千萬莫要中了漢人的jian計……”

    漢人的jian計？“老王爺的意思是朕糊涂，沒有查清事情真相就給靖懿大貴妃隨便扣帽子？”康熙心下冷笑，語氣立馬冷了好幾度。

    “微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的很，康熙眼睛一瞇，沖旁邊使了個眼色，“梁九功，將人帶上來……”

    很快幾個太監、宮女、嬤嬤就被帶了進來。

    有幾個看著還有點眼熟，仔細看看可不正是懿靖大貴妃身邊伺候的宮人？

    只是幾人樣子看著明顯不太好，身上血腥味很重，明顯受了大刑。

    這個時代，并沒有審問不能上刑這種意識，因此宗正幾人雖然蹙了蹙眉，卻也沒說什么。待親耳聽幾人說出懿靖大貴妃這些年躲在后面做的那些個污遭事，心里不知道繞了多少道心思的宗正幾人已經意識到，這次這事恐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雖然先帝兄占弟媳對不起懿靖大貴妃在前，但懿靖大貴妃這些年所作所為若這些人所說當真屬實，也實在是過了些。

    宗正眉頭皺的更緊，甚至親自下場問了那些宮人幾個問題，比如靖懿大貴妃是如何下的毒？毒又是靖懿大貴妃從哪里得來的等等，幾個問題問完，在場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因為從這些宮人透出來的話里得知，竟然不止這后宮，就連宮外，也不少人家里都有靖懿大貴妃的人。

    ‘莫非我那兩個早夭的孫子(孫女)也都是靖懿大貴妃動的手？’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將自己家里很多不好的事都往靖懿大貴妃身上聯想，幾乎是人的本能。很快，包括宗正在內幾個老王爺也都沒了原先的淡定。

    這世上從來都是火沒燒到自己身上就不疼。之前康熙后宮出事，他們雖然也驚但也就那么回事，現在一想到這種事情可能也發生自己家里立馬就淡定不了了，就連剛剛還站出來想方設法給靖懿大貴妃推脫的人，此時也都沒了聲音。

    只是在如何處置懿靖大貴妃這件事上，宗正跟幾位老王爺難得意見一致，那就是還是給靖懿大貴妃保留最后的體面，讓她按著現在的位分下葬，也算是給她身后的勢力一個交代。畢竟這事說到底，當初還是先帝有錯在先。

    康熙心里當然不愿意，按照他的想法，害了他的女人孩子，還想風風光光的享受死后哀榮那是不可能的?？蛇@一點上，宗氏這邊宗正幾人為大局考慮也很堅持。

    就像之前太皇太后預料的那樣，康熙最后不得不妥協讓步。

    *靖懿大貴妃宮里

    太皇太后看向得知事情敗露，大笑之后平靜赴死的靖懿大貴妃?！澳憧稍蠡?？”

    “后悔？哈哈哈哈……布木布泰，你竟然問我后不后悔？你是問我后不后悔給赫舍里氏、鈕祜祿氏她們下藥？還是問我后不后悔沒有再早一點”在董鄂氏還沒來得及給她的博果爾戴綠帽子之前“弄死董鄂氏那個賤人……”

    “董鄂氏也是你下的手？”太皇太后蹙眉。

    “是啊”靖懿大貴妃大笑，“怎么樣，布木布泰，有沒有很感謝我？我可是替你弄死了勾引你兒子，害你兒子遺臭萬年的賤人……”也是害了她兒子性命的賤人。要說靖懿大貴妃這輩子最恨的人是誰，一定是嫁給博果爾卻還跟福臨勾搭成jian的董鄂氏。

    至于赫舍里氏她們，呵，要怪就怪她們命不好，嫁誰不好，偏要嫁給福臨的兒子。

    父債子償，不是天經地義嘛，靖懿大貴妃勾唇。

    可惜，“被你們提前發現了，本來我還想再送幾個下去陪我兒來著……”她的博果爾在下面正寂寞呢。

    “你可真是個瘋子……”

    “我是瘋子？”靖懿大貴妃突然轉頭眼睛直勾勾看向太皇太后，“我哪有你瘋？若是當初我拿的出你下嫁多爾袞的魄力，我們娘兒倆也不會落得早早陰陽兩隔的境地……”說到底她落得如今這般，全都是當初她一念之差?！安贿^，你也不要高興太早……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會如何，靖懿大貴妃最終也沒能說出口，可這話就像魔咒一般，在太皇太后腦子里久久消散不去。只不過幾日功夫，太皇太后鬢角就多了不少白發。

    蘇麻擔心主子，主子又不許她告訴萬歲爺，著急之下蘇麻只能偷偷找上皇太后。

    彼時皇太后正跟張羅伊在壽康宮聊天，話題剛說到民間棉花可以用來紡線做衣服，羊毛不知道行不行。

    見蘇麻過來，兩人都有些詫異。

    蘇麻此時心思都在太皇太后身上，也顧不上張羅伊，拉著皇太后就走了。

    張羅伊身份不夠，不好冒冒然前去慈寧宮探望只能帶著大格格起身告辭。

    回去的路上，張羅伊越想越覺得蘇麻剛剛的行為有些怪異。

    莫非是太皇太后那邊出了什么事？張羅伊目光在路邊尚未化盡的積雪上掠過，腦子里忍不住胡思亂想。

    也不怪她多想，實在是這幾天宮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前有鈕鈷祿娘娘、董氏突然流產，后有靖懿大貴妃因病薨逝……

    原本每一件都是會引起軒然大波的大事，偏偏整個后宮這幾天死一般的沉靜，這明顯不符合常理，張羅伊總有種心驚rou跳的感覺。

    她今天帶著大格格去壽康宮也是實在受不了這幾天宮里詭異的氣氛，想要看看能不能打探點消息。如今消息沒打探到，又得知太皇太后可能出事的消息，簡直心累……

    今兒回去，短期內她還是老老實實帶著大格格在自己宮里呆著吧。

    第33章 033   033

    張羅伊想的挺好的, 惹不起還躲不起嘛，但有時候命運就是那么神奇，你越躲, 有些事情就越往你身上撞。

    這不, 她不過剛剛帶著大格格在咸福宮貓了兩天，一直不怎么見人的康熙竟然上門了。

    “萬歲爺？您怎么來了？”今天天氣還有點冷, 張羅伊院子里都沒待，幾個人直接湊在屋里就著火盆邊烤火邊做事, 不時還小聲八卦兩句, 若不是松松發現外面動靜一直叫喚, 她們險些沒聽到外面的敲門聲?！翱爝M來, 烤烤火，今天這天冷的很”, 雖然沒下雪，卻比前兩天下雪還冷。

    康熙點點頭，跟著進屋, 一進屋一股熱氣伴著橙子皮的清香撲面而來。

    “參見萬歲爺”

    喬嬤嬤等人行禮，在康熙擺手后, 幾人很快退下, 不多會兒的功夫, 屋里已經只剩下張羅伊、康熙二人。

    “端雅呢？”康熙還是挺想小團子的, 進來沒看到小團子下意識問了一句。

    張羅伊給康熙倒了一杯蜂蜜枸杞茶, 笑著用眼睛覷了覷內室, “在里面睡著呢”小孩子身上火氣重, 不怕冷，一大早張羅伊都還在溫暖的被窩里掙扎，這孩子就自己爬起來了。也不纏磨張羅伊, 帶著松松、小李子、春月就跑前院撒歡，一玩就能玩小半個時辰，聽小李子說，現在前院的小宮女、小太監都特別喜歡她。今天也是玩了半天回來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又跟在張羅伊身邊玩了一會兒，背了兩首古詩，就在張羅伊懷里睡著了，剛剛放下。

    康熙頷首，隨意在火盆邊找了個椅子坐下，聞著手中枸杞的清香，下意識捧起茶盞，輕呷了兩口，“還是你這的枸杞好喝?！敝八趶埩_伊這喝了覺得好，回去也讓梁九功給他煮過，用的還是上好的寧夏夏枸杞，上好的蜂蜜，卻完全煮不出這個滋味。

    張羅伊輕笑，那是當然，再這么說這也是靈泉水澆出來的，滋味當然不可能是一般枸杞能有的?！叭f歲爺要是，回頭也從婢妾這帶點回去。枸杞清肝明目，萬歲爺常年要批閱奏折，有時候還要熬夜，常喝對身體是極好的?！庇绕渌@靈泉水滋養出來的，功效更甚。

    康熙放松身體倚靠在椅背上，勾唇點頭，“那朕可就不客氣了?；仡^等你搬去正殿，地方大了，朕再讓花草處那邊給你多送幾盆過來?！本褪侵斑@幾盆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弄來的，后面弄來的，還有沒有這個功效。

    “搬去正殿？”張羅伊愣了下，手上重新拿起針線笸籮的動作就是一僵，“萬歲爺要給我升位份？”要不然怎么會突然讓她搬去正殿？

    康熙搖頭，給后宮升位份，這個他暫時還沒這個打算，畢竟承祜還小，地位還不穩。不過鑒于張羅伊她們這些人之前多少都吃了靖懿大貴妃的暗虧，雖然她們自己不清楚，康熙卻不好一點都不表示。因此，康熙跟太皇太后商量之后，決定在明年新一批秀女進宮之前，給張羅伊她們這些老人一些補償，讓張羅伊遷到正殿就是對她的其中一個補償方式。

    “那以后，婢妾是不是就可以擁有自己的小廚房了？”

    “你想要的話，就可以”每個宮妃每個月都有固定的份例，之前一個是張羅伊位份低，另一個也是張羅伊這小院實在小，住了那么多人之后根本騰不出地方來做小廚房。等搬到前院，地方大了，自然可以收拾一間出來做小廚房。

    “太好了”張羅伊兩眼放光，她終于可以自己嘗試做好吃的了，還有她之前想吃卻吃不了幾個的那些個水果也都能找了樹苗在宮里種上一兩棵。到時候只要隔三差五用靈泉水偷偷澆灌一次，果子一定長得又大又甜，想想張羅伊都抑制不住的開心。恨不能立馬住到正殿去。到時候整個咸福宮都是她的。

    看出張羅伊那迫不及待的心思，康熙好笑，“別著急，很快了，明兒皇后那邊就會給出正式的遷宮懿旨，一個宮一個宮來，咸福宮應該也要不了多久?！?/br>
    張羅伊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讓萬歲爺見笑了……”

    康熙搖搖頭，經歷了靖懿大貴妃一事，他現在對心思深沉的女子打心里有點點怵得慌。張羅伊這樣心思簡單、一眼就能看透的女子挺好的，最起碼相處起來輕松。雖然他來咸福宮來的不多，但不得不說，這里是少有的能夠讓他完全放松下來的地方。

    因為待的舒服，康熙這一待就待了大半天，還在這小歇了一會兒，醒來外面天色都已經漸漸暗下來了。

    “萬歲爺可要在這用膳留宿？”梁九功一邊伺候康熙起身換衣，一邊輕聲問，問好了，他也好去安排。

    康熙搖頭，“今天晚上還是去翊坤宮”鈕鈷祿氏自打又流了孩子，精神狀態就不怎么好，雖然他特意跟皇后說了特許鈕鈷祿家大夫人進宮陪伴，但效果看起來并不怎么好。

    他有點不放心，準備去看看，而且宮里剛剛沒了兩個孩子，他也實在沒心情……

    “是，那奴才這就去安排?！?/br>
    康熙點頭。

    梁九功退下出門去安排，正好被張羅伊撞了個正著，聽到梁九功讓外面候著的小太監去翊坤宮那邊送信，張羅伊心知康熙要走，也沒多意外。說實在的，康熙今天能在這待上半天，她就已經挺吃驚的了。

    就是大格格，一聽康熙這個皇阿瑪要走，有點舍不得，眨巴著大眼睛，抱著康熙大腿癟嘴，那眼睫毛上的淚珠子要掉不掉的。

    張羅伊雖然有點心疼，卻不得不硬起心腸一邊試著講道理，一邊上前去扯小團子。

    可平日里一直很懂事很好講道理的小團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死活就是不松手，而且那眼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

    這么一來別說張羅伊，就是康熙這個做阿瑪的，心也軟了，偏翊坤宮那邊已經讓小太監去說過了，又不好不去。

    康熙想了想，做了個特別sao的決定，他決定帶著小團子一起去翊坤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