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野 第74節
‘公司下個月要跟唯尚雜志合作出一期專訪,對方是sky的老板,圈子里的鉆石級單身漢——周野,你聽說過他吧?夏鳶?’ 文件從手中滑落,夏鳶回過神,眸光微閃?!犝f過?!?/br> ‘正好你月底要去z城出差,順便把這事也一塊辦了。小姜還在跟對方的秘書敲時間,你結束了dr的活動就先在那邊待命。應該也用不了太久,對方是個大忙人,估計只能抽出幾個小時的時間罷了?!?/br> 譚珊沒有在意她的一反常態,交代工作的語氣稀松平常。 ‘這是上面賣了面子才拉來的專訪,你最好多做一下功課,把事情辦得漂亮點?!?/br> 夏鳶沒聽懂。 譚珊壓低聲音:‘年底的sky歌曲大賞,你要是能拿下他們的廣告代理權,我就能保證你搬進我的辦公室?!?/br> 她言盡于此,之后就看夏鳶如何表現了。 譚珊賞識夏鳶,自然是希望她不會讓人失望。 她也確實很少令人失望。 但這一次,離開譚珊辦公室十分鐘后,夏鳶又突然轉回來了。 她拿著那份計劃書,仿佛拿著一塊guntang的烙鐵。 那不安的模樣讓譚珊不禁皺眉。 ‘這個采訪可不可以……讓其他人去?’ ‘理由?!?/br> ‘……我還有別的事要忙?!?/br> 這根本不像從夏鳶嘴里說出來的話。 譚珊臉色轉冷,‘如果你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兼顧工作,你現在可以辭職。你辭職,我自然會派別人去做這件事?!?/br> 夏鳶不能辭職。 所以她來了z城。 從當年離開到現在,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 這三千多個日夜,夏鳶明明跟周野分隔千里,卻像是親眼目睹了他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 從寂寂無名到名聲大噪,接著銷聲匿跡,夏鳶在周野看不見的地方看著他,一直到今天他和他的sky有了如今的地位。 夏鳶欣慰過,驕傲過,卻唯獨沒有想再和他見面過。 她有什么臉面再與他見面? 當年她那樣狠心地傷害他、踐踏他的自尊,然后一走了之?,F在看到他功成名就又突然出現,這算什么? 她沒有分擔過他這一路走來的艱苦,現在又憑什么去分享他登頂后的喜悅? 她連為他歡呼的資格都沒有。 夏鳶想得很清楚,她和現在的周野永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 在來z城之前,夏鳶就已經想好了,她只負責擬稿,專訪當天她會派其他人去sky,甚至連遞上去的項目人員名單上夏鳶這兩個字都不曾出現過。 她以為這樣她和周野就可以平靜的擦肩而過,如之前的許多年一樣。 她繼續默默無聞,他依舊光芒萬丈。 但夏鳶怎么也沒有想到,她會在昨晚那樣的情況下見到周野。 十年,會帶給一個人怎樣的改變呢? 大約是從一個單薄的少年長成了擁有寬闊肩膀的男人。 夏鳶還記得他手臂上的那種觸感,堅硬如鐵。 他真人看上去比資料照片上的更瘦一些,褪去了青澀的五官比之前少了幾分溫和,多了冷漠的凌厲,讓他更有了一種性感惑人的成熟魅力。 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夏鳶根本沒有想過。 她看著眼前那雙不止一次的在夢中見到的眼眸,已經和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了。 他昨晚看她的眼神,足以將她凍傷。 ‘好久不見。夏鳶?!?/br> 周野沒有忘記她,他叫她名字時的語調還和從前一樣,可聲音里的淡漠讓夏鳶心底不由自主地抽痛。 他在恨她。 不用任何言語,夏鳶就能清晰從他的眼神里感覺到。 他還記得她,因為他恨她。 夏鳶不知道怎么解釋眼眶里突然出現的干澀感,喉間隱隱發緊,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頸,她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呆呆地看著周野,看著他一點點朝自己靠近。 心跳仿佛停滯了一般,蔓延在身體里的疼痛卻連一刻都沒有停止。 那樣冰涼的接觸算是一個吻嗎? 不,那只是一個警告。 一個他不允許她再出現在他眼前的警告。 ‘你怎么還敢讓我看見你呢?!?/br> 他這樣問。 …… 夏鳶甚至不記得她昨晚到底是怎樣回到酒店里的,她只記得自己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眼前閃過的全都是周野望著她時冷漠的眼。 心底不斷抽痛,刺痛,鈍痛。 在這十年里她曾經體會過的一切疼痛全部都再次卷土重來。 她曾經用了五年才慢慢變得不那么容易在夜里哭醒,她僥幸地以為只要時間過去足夠久遠,她就能讓自己變得更加麻木一些。 可事實卻是,他一出現,哪怕是在照片里,也足夠讓她整晚夜不能寐。 從夏鳶拿到采訪計劃的那一刻起,夏鳶花了整整七個夜晚來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最后建設出來的結果是不能見他。 可現在他們不僅見了面,她還真切地看見了他眼底的恨意。夏鳶不知道這一次她又要再花幾個五年來將昨晚塵封于記憶深處。 她從前一度希望周野能忘了她,就算忘不了,那就恨她。 恨一個遠在天邊的人,總比愛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要好受許多。 可是周野,你知道么, 盡管被恨比被愛難受千千萬萬倍, 我也從不后悔。 - 窗外的雨一直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房間里實在太悶,夏鳶打著傘出去散步。 酒店旁邊不遠有條仿古的夜市街,因為下雨,街上行人不多,多半都是游客,三三兩兩撐著傘,走走停停。 夏鳶從踏進這條街起,忽然就想起了那年中秋節江邊的園游會。 五光十色的熒光棒,甜膩的草莓冰,裝著金銀亮片的透明氣球,江邊晚風的將月光吹碎,溫柔的波光粼粼…… 這些事情明明就已經過去了那樣久,可現在回憶起來,某些細節仍然鮮活的像是發生在昨天。 這些年夏鳶因為工作也去過不少地方,看過各種形式的煙花秀,可沒有哪一場煙花再比得上那一年。 大約是因為已經擁有過最好的體驗,所以后來再新奇的感受也不能讓她覺得驚艷。 一如當年她遇見了最好的周野,擁有過一段最好的感情,以至于這些年來夏鳶再未能真切地感受過一次心動。 當年白光遇幫她辦轉學,后來幫她找工作、找房子,夏鳶不是沒有為他眼中的溫柔感動過。 只是她騙不了自己。 白光遇很好,好得她都覺得自己不配。 但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她什么都給不了他了。 去年圣誕節的時候,白光遇問她,是不是要一直等下去。 等什么呢,等周野嗎? 不,夏鳶不覺得自己在等。她心里已經很清楚他們已經沒有可能。 她只是單純覺得在她還不能讓自己的心完全不為周野而痛的時候,她不能再去耽誤另一個人。 尤其這個人還是白光遇。 她已經傷害過一個,不想再傷害第二個。 白光遇當時什么也沒說,只是握了握她的手,跟她說,會好的,都會好的。 是的,一切都會好的。 在重新見到周野之前,夏鳶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但在見到他之后,她覺得不會了。 這輩子都不會再好了。 雨越下越大,夏鳶不知不覺就走完了整條夜市街。 這里沒人擺攤,冷冷清清的,盡頭處是個死胡同,灰白的墻壁兩側掛了兩盞橙色的燈籠,橙紅的穗子被風吹得不斷搖曳,像兩簇沒有溫度的火苗。 夏鳶仰頭望了一會兒,垂下眼簾的時候,雨水濺進傘里,沾濕她的眼角。 她淡淡回身—— 身后,面色陰沉的男人舉著一把純黑的雨傘,傘柄下方銀色的金屬在這樣冷清的雨夜中泛著令人心涼的寒光。 夏鳶呆呆望著不知何時跟在她身后的周野,詫異的眸子里還有未消退的淡紅。 “你……”她定定看著他。 她只穿了一件很薄的針織外套,內里一條純色的長裙,裙擺被風吹動,盈盈揚在她小腿之間,她瑟縮著肩膀,轉身時的側影單薄得好像會被風吹走。 對面的男人看著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夏鳶只看見周野那雙暗沉的眸子里忽然閃過一絲痛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