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 第85節
皇帝砸了只花瓶,怒吼道:“陸筠,是你!” 此刻還有?什么不明白,諸王作亂,城門?失守,是陸筠在中攪局。 “是你,是你……” 耀目如白晝的火光中,陸筠跨步從階上走下來?。 雪疾風狂,像女人在耳畔哀哭。 陸筠在這雪里走得久了,他覺得疲憊不堪,明日,最遲后日吧,他要把明箏和桃桃接回來?,一家人許久沒在一起了,他好想他們,好想…… 迎面有?個人影,獨自冒雪而來?。 風拂開他頭上的兜帽,露出陸國公那?張清癯的臉。 陸筠站定步子,唇邊掛了抹輕嘲。 對方一向平靜的面容此刻漲的通紅,他一路走得很急,縱然在雪里,也出了一頭大汗。 “孽畜!”陸國公幾?步挎上前,揮出一掌狠狠打向陸筠。 掌心沒落下,停滯在半空中。 陸筠伸手捏住他手腕,一甩,將他推個趔趄。 “你……” “風緊路滑,陸先生慢走?!标戵薜徽f?完,與他擦身而過。 “你祖父辛苦經?營的西北軍,被你拿來?當成威脅天子的利器?陸家世代忠良,你……”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6-26 23:56:20~2021-06-27 14:30: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四貴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hirleywang 10瓶;qning_ 5瓶;風清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1章 陸筠知道?他在意什么。 在意的是虢國公府的百年清名, 在意的是祖父和叔叔們立下的功績一朝被他這個?“逆臣”抹殺。 陸家原本光明磊落挺立世間?,祖輩們征戰沙場,能立著死, 絕不跪著活。 即便父親陸滔出家避世,他也依舊在意陸家的清名, 否則當?日有人妄圖抹黑二叔名譽,他根本不會站出來。 三代忠臣為國鞠躬盡瘁, 到頭來博得個?亂臣賊子之名。 陸筠沒有開?口解釋, 即便他想解釋,對方也不見得能懂。 他要的不是虛名, 從來不是。 陸滔咬牙切齒地?道?:“陸筠,你瘋了, 你早就瘋了,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你被蒙蔽了雙眼,根本不知何為對何為錯?!?/br> 陸筠沒有反駁, 他甚至淡淡點了點頭,說道?:“陸先生, 您也不遑多讓?!?/br> 說得陸國公一怔。 聽他頓了頓, 又說:“但我和你不一樣, 我或者從一開?始就不會妥協, 不會為了一己之私, 去委屈一個?無辜的女人。如若定要妥協, 那我也一定會盡職盡責護她一世, 哪怕我們之間?也許沒有愛,身為丈夫和父親,有責任也有義務, 讓他們風風光光快快活活的站在屬于?他們的位置上。你懂嗎,你不會懂。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從來沒有別人。不要再找借口,說你這一生顛沛是為了所愛之人……” 他哂笑:“全天下皆知你為了她,拋妻棄子,置一門婦孺于?不顧,你以為自己很偉大,你的所謂的愛情很動人?你錯了,你不過是自私罷了。她總要嫁人,你要她的丈夫如何看她,你要世人如何看她?你活活將兩個?女人都變成了笑話,還以為自己固守著忠誠,是為她?既如此堅忠,為何世上有我?陸滔,你真是……糟糕透了?!?/br> 他說完,撣了撣肩頭落下的雪片,轉過身回望,天地?間?一片蒼茫,雪下得更大了。 遠處沖天的火光和眼前迷了人眼的大雪,交融成一幅別樣的美景。 原本今天就是個?好?日子,等一切落定,就要到年關了。 去年為著外祖母的死,他和明箏沉浸在悲哀的氛圍中,沒有守歲,沒有飲屠蘇酒,沒有帶她去城樓上瞧十五的花燈。 一轉眼,他從西北回來快三年了,明箏從梁家脫離出來,和他相知相愛,做他的妻子,直到現在…… 發生了太?多事,也荒廢了太?多韶光。 他沒再回頭,一步一步堅定地?朝外走去。 陸國公目視他的背影,久久無法?從他適才那番話中回過神?。 他堅定不移的愛著他的心?上人,哪怕皇權相迫,圣上賜婚,哪怕娶的是先帝最寵愛的公主。 他冷落她,遠離她。 他知道?她心?里的人也同?樣不是自己。 他們是有默契的,默契的各過各的,默契的誰也不去過問對方的從前。 成親那晚他們一個?坐在床頭,一個?坐在床尾,沉默地?枯守了一夜,他覺得自己足夠君子,也足夠尊重她、尊重自己。 后來是怎么發生的呢?一筆糊涂賬,誰也說不清。 如果一開?始就堅定的回絕呢?旨意下來時?他若是鼓起?勇氣高聲說我不同?意呢? 如果他試著爭取一下……一切會變得不同?嗎? 陸筠的出生是他對愛情的背叛。從此他再也無法?面?對自己面?對璧君。 這么多年來,他沉浸在后悔和苦痛中,他知道?自己對不起?所有人,可他實在無法?當?面?說出一句“對不起?”。 ** 東華門前,一隊禁衛朝安王等人而來,眾人戒備,安王抬抬手,命放下了刀劍。 領頭的禁軍四十來歲年紀,身上金甲熠熠生輝,抱拳行了一禮,“殿下別來無恙?” 安王笑道?:“可是石通天石大人?” 對方抱拳:“正是。卑職乃是翊王府舊人,出自婁川,當?年翊王爺大婚,是卑職負責護送王妃娘娘入京,算算時?日,也有二十年了?!?/br> 安王目視他身后數不盡的金甲禁衛,“弟兄們這番如此相助,這份情義,某,定會銘記在心??!?/br> 正說話間?,見一人單騎,從宮門內沖了出來。 石通天一按腰刀,戒備起?來,“是嘉遠侯?!?/br> 安王打個?手勢,命他稍安,陸筠騎在馬上,疾馳而過,濺起?白雪點點,瞧也沒瞧眾人。 “真是狂妄……”人群中,有人搖頭嗟嘆,是汝南王。 安王笑了笑,沒說話?!裢磉@場大戲,他們都只是被排兵布陣,cao縱在棋盤上的棋子罷了。那人本就有狂妄的資本,他一直謙遜守禮,不過是不愿鋒芒太?露罷了,正為著一向的低調,才令他成就了今晚這等大事。 ** 喧鬧過后,一切歸于?平靜。 天剛蒙蒙亮,明府掃灑院前的仆人打開?大門。 巷子里,青石磚墻上靠著一人。 馬匹拴在側旁的枯樹上,百無聊賴地?打著響鼻。 陸筠背靠在墻,兩手環抱身前,他肩頭發頂都落了雪,已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 昨夜布置好?一切后,他就一直等在這里,他想見明箏,想見桃桃,又怕自己貿然闖入,會嚇著了明家人。 “侯、侯爺?”掃雪的小仆一愣,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連忙回身向門里喊:“侯爺來啦,侯爺來啦!” 明家正院,明思海端坐在上首,陸筠被請入進來,向他執禮。 “都解決了?” 明思海捏著茶,問得漫不經心?。 “解決了?!标戵薮鸬囊庹\,坐下來,接過岳父推來的茶盞。 “去年埋的雪水泡的茶,嘗嘗,有點雪松味?!?/br> 話題平常的仿佛不是在說昨晚。 就在幾個?時?辰前,陸筠剛剛憑借一己之力為這天下換了君主,古板庸腐如明思海,竟然沒有嚴辭批判指責。 陸筠挑挑眉,抿了口香茗,明思海道?:“穩妥不穩妥?四王爺心?胸氣量雖不那么窄,可人的身份地?位一旦變化?,心?境也會不一樣?!?/br> 陸筠道?:“依他的性情,即便勝券在握,也不會容許名聲有損落人口實?!?/br> 明思海頓了下,望向陸筠的目光里多了一絲探究。 把人心?算計到這個?地?步,他還不足三十歲…… 陸筠笑笑,“吃的虧多,也就多了點經驗?!?/br> 兩人都是聰明人,話題點到為止。 明思海垂眼飲了口茶,“箏兒?在上房,她母親那里,我叫人吩咐過了,不留你們吃飯,早點回去?!?/br> “多謝岳父大人?!标戵捱@回笑得誠心?多了。 他一刻都不想等。 他想快點把妻女接回家去。 目送女婿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外,明思?;厣韽陌干鲜捌?一本封頁空白的書?!瓣懤?,您說得對……” 枯瘦的手壓在書上,撫了撫已經被翻看得起?了毛邊的紙頁,“但愿,別再有什么變化?,我經得起?,他經得起?,可愛女箏娘,不能再受苦……您在天有靈,保佑他吧?!?/br> 他一生不信神?佛,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自己也不禁自嘲地?笑了。 陸筠去了上院,遠遠就聽見一陣笑語聲。 侍女遠遠看見他就打起?簾子,屋里得到通傳說侯爺到了,笑聲登時?一止,明太?太?忙道?:“快請進來!” 陸筠低頭跨過門檻,剛剛邁入,就嗅見一抹熟悉的淡香。 他在眾多面?孔中一眼看到明箏,四目相對,他一路朝內走,視線一直沒有移開?。等兩人纏綿的對視給人發覺了,明太?太?等人都忍不住抿嘴笑起?來,明箏才慌忙垂下眼,低聲道?:“侯爺怎么來得這么早?” 屋里剛要擺晨膳,哪有人這么早就跑上門來的? 陸筠飛快地?打量她,幾天沒見,她還是老樣子,上了妝,多半睡的不好?,為了遮掩不佳的氣色,用了她甚少使用的胭脂。 屋中人分別序禮,陸筠被請入座,對面?炕上桃桃和明軫家的櫻姐兒?并排躺在襁褓里,兩個?小家伙睡的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