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駙馬,真皇后 第1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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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顧淡淡道:“哦,那爹倒是誤會我了,我可沒有攔著誠弟容妹不讓他們來見你,好叫爹知道,他們都來過,只是人到院子門口了,恰好聽見爹在里面給萬姝兒號喪,實在不好打擾,所以就各自回去了?!?/br> 賀南豐聞言愣了愣,半晌眼睛微微睜大,嘴也愣愣的張著,一副愣怔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賀顧道:“爹心尖上的人既然只有萬姝兒一個,倒也不必惦記我們這些非你心愛之人生下的不肖子孫,來不來看你吧?” 頓了頓,又譏笑了一聲,忽道:“哦,對了,爹知道為何這些年,萬姝兒一個孩子都沒留下來嗎?” “我告訴你一件事,先前汴京府審過了萬姝兒的心腹王管事,那狼心狗肺的如今已經被流放三千里了,只不知現在是死是活,他親koujiao代,當初萬姝兒和娘同時懷上的那個孩子,也就是和誠弟掉了包的那個……” 賀顧頓了頓,面無表情道—— “是生下來以后,她自己捂死的?!?/br> 賀南豐聞言,先是楞怔了片刻,繼而瞳孔驟然縮緊,他口里忽然嗬嗬的喘上了粗氣,身上不知怎得爆發出一股大力,忽然掙脫了被賀顧鉗著的手腕,雙目赤紅的就一把掐住了賀顧的脖頸,怒吼道:“你胡說!你胡說!放什么狗屁!姝兒怎么會殺了我與她的孩子,姝兒怎么會……怎么會……” 賀顧被他掐的臉憋得有些通紅,卻仍不住口,連珠炮一般道:“不僅如此,后頭爹只有她一個女人,她卻多年再不曾有孕,怎么?爹就沒有仔細想過,究竟為什么嗎?” “府中庶務你一概不管,大約是不知道她因不想再懷上爹的孩子,喝了多少的避子湯吧?” “我先前沒去查,都還不知道,后來齊大人審過了王管事告訴我,我才知道……原來她竟這樣恨毒了爹,寧愿殺了自己的孩子,也要換給娘,叫娘看著一個死胎驚悸憂傷落下暗病,又害得誠弟瞎了一眼,不過最后說到底害得都是爹的孩子,倒是一箭三雕了,真是我一向小看他了,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東西,卻不曾想她竟然這樣好算計,這樣狠毒心腸?!?/br> 賀顧哪怕被賀南豐掐著脖子呼吸不暢,嗆咳了幾聲,卻也還是掙著說完了這一番話,這回賀老侯爺終于松開了手—— 他嘴唇瘋狂的顫抖著,面皮不住抽搐,渾濁的眼睛里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水光。 賀南豐的聲音聽起來似哭泣又似哀嚎,音調并不高,可那語氣卻叫人雞皮疙瘩都能起來。 “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呢……你騙人,你騙為父,為父不信……姝兒怎么可能……” 可是說到最后,他確也沒辦法再說下去了,只崩潰一般蹲下了身,干枯的五指在原本就有些散亂的發髻里一陣亂摳亂撓,最后那束發的黃銅冠終于再也系不穩了,“咣當”一聲掉在地上,然后滴溜溜的打了幾個轉。 賀南豐披散著頭發,幾乎涕泗橫流。 其實他的心中再清楚不過,賀顧雖然因為生母怨懟于他,可是賀顧的性子,是斷斷不會撒謊的,更不會用這種事愚弄報復他。 賀顧既然這樣親口告訴他,必不會有假,何況再沒人會比賀南豐自己更清楚—— 賀顧面無表情的俯視著他,忽然道:“她為什么這樣恨你,爹心中應該一清二楚吧?!?/br> 賀南豐卻只是再也不顧及形象,只伏地痛哭失聲。 他這副狼狽模樣,卻叫賀顧心中看的徹底冷了,他沒有去扶賀南豐,也沒有多言安慰他一句,只冷冷道:“或許爹并不在意我的死活,不過我還是打算和爹說一句,我要離京了?!?/br> “畢竟爹在乎賀家的臉面和榮辱,我今日便來和爹知會一聲,圣上重新任用了我,今日我便要往北地去了,只是不是承河?!?/br> “長陽侯府的臉面,賀家的榮辱,以后便由我擔著,爹干得這些混賬事,給賀家丟的人,日后我自會重新找補回來,不叫世人只記得賀家出了個忘恩負義、寵妾滅妻、敗壞倫常、不教子孫的賀南豐,爹就放心吧?!?/br> 賀南豐聞言,盯著賀顧一臉的鼻涕眼淚,抬手指著他,氣的手臂不住顫抖,連連“你”好幾下,也沒“你”出個所以然。 賀顧卻沒搭理他,只諷笑了一聲,道:“吃穿用度不敢短了爹的,爹還是暫且少哭幾回吧,哀大傷身,畢竟萬姝兒都死了,你若好好愛惜身子,或許還能多活幾年?!?/br> 語畢便轉身離開了,也不顧在后面一時半會沒反映過來他話里什么意思的賀南豐。 賀顧的精神有些恍惚,走到侯府大門前時天光正剛剛完全放亮。 許是方才被賀南豐掐了脖子,呼吸不暢片刻的原因,他忽然覺得腳步有些虛浮,頭腦暈眩了片刻,便扶著門框緩了緩。 清晨的日光太好了。 賀顧腦海里卻忽然回憶起了上輩子,母親走之前那幾日臥病床頭,摸著他的腦袋,雖然臉色蒼白唇色慘淡,卻仍然看著他,笑得溫柔慈和的模樣。 “……阿顧,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和meimei呀?!?/br> 言眉若到死也沒想過要報復誰,她只想自己的兩個孩子好好的。 ---------- 言定野和柳見山是一起出現在長陽侯府門前的。 兩人一人騎了一匹馬,都只帶了兩個隨行,背著包袱,因此見了長陽侯府門前的車馬,都頗為意外。 言定野摸摸下巴,道:“表哥,你不會打算坐著這玩意去從軍吧?” 賀顧:“……” 最終打腫臉充胖子還是戰勝了屁股疼,賀顧愣是忍著不適一個翻身跨上了云追的馬背,梗著脖子道:“怎么可能,那自然是給大夫坐的?!?/br> 于是顏之雅就這樣一臉茫然的被從馬背上請了下來,送入馬車。 顏之雅是會騎馬的,這一趟她雖然自己打算跟著賀顧往北地去,但賀顧畢竟是進戍守軍營,不可能帶著她一個女人,她到時候得自己在附近城鎮落腳,這些顏之雅都想好了,她不愿意也不打算給賀顧添麻煩。 包括春彤,也叫她緊急培訓了一下如何騎馬。 還好到昆穹山不算遠,雖然頭一次騎馬出遠門費勁些,但也不是不能騎。 萬萬沒想到,還沒出發,就被人從馬背上叫了下來,請入上座—— 嗨,還別說,這馬車布置的夠舒服夠安逸,軟墊子都給準備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個,都能躺著睡飽飽了。 賀侯爺可真是太貼心了,只可惜…… 人間不直的。 顏之雅有些惆悵的想。 巳時初刻,一行人便動身離京,出了汴京城北城門,往承河大營方向去了。 賀顧屁股疼著騎馬,自然是雪上加霜,不緊咬著牙關閉著嘴,就免不了得面部變形呲牙咧嘴,偏偏言定野還是個話嘮,拉著他叨叨個沒完,他還興奮著,不停的展望以后大展拳腳、建功立業的軍旅生活。 賀顧有一搭沒一理,不怎么回話,反倒是那柳見山,雖然瞧著不太友好,神情有些陰鷙,還總是斜眼兒瞧人,但是卻還挺買言定野的賬,時不時陪他聊兩句。 賀顧自然樂得清閑。 不過好在屁股疼歸疼,賀小侯爺皮糙rou厚,且云追又實在是一匹寶馬,無論過崎嶇小路,還是斷石彌補的谷道,跑起來竟都平穩且絲毫不顛簸,而且連續奔了幾日路,云追也氣都不帶喘一下,絲毫不見言、柳和眾隨從騎著的普通馬兒那樣累的滿身出汗、猛打響鼻的模樣。 賀顧得益于云追跑得安穩,沒怎么受罪,身上也很快恢復不痛了,再次生龍活虎、活蹦亂跳了起來。 行路匆匆,幾日時間一閃即逝。 一行人很快到了昆穹山,顏之雅留在了臨近戍守大營的一個叫陽溪的小鎮上,賀顧叫征野暫且跟著她,等她安頓下來了再來找他,而蘭宵吩咐過叫來北地開綢緞鋪子的那位江大洪江掌柜,則放棄了陽溪,決定繼續往北,到承河去。 陽溪畢竟只是個鎮子,人少些生意不如承河好做也正常,只是賀顧有些擔心到了承河,鋪子若有什么以外他一時半會趕不過去,江掌柜倒是有信心,只拍胸脯說他這回帶來的伙計大多都是練家子,因此才敢主動請纓跟著到北地這樣民風彪悍的地方做生意去,真出了什么砸場子挑事兒的也不怕,若實在沒轍了,再回昆穹山找東家,也不算遠。 言定野道:“咱們國朝江山大好的,承河就在關內,哪里就有那么危險了,表哥不用太擔心,且到時候江掌柜在承河離我近,我也自會照應的?!?/br> 賀顧看著言定野,聽到他說這話,還真有些意外—— 這家伙一向沒心肝,從來只會享福躲懶,如今竟然也知道要幫表哥分憂了,真是叫賀顧受寵若驚。 賀顧道:“那自然最好,屆時鋪子照顧好了,我給你分筆零花錢,算做辛苦費?!?/br> 言定野聞言哪有不高興的,頓時喜上眉梢。 一行人就此辭別,言、柳二人北上,賀顧則徑自去了昆穹山戍守營地。 這一片營地不算大,只戍守了九千余人,比起承河那樣數萬兵馬的大營,實在寒磣,但因著昆穹山營地在承河大營往京的必由之路上,管著承河大營的糧草輸送,因此也算有重責在身,這一片營地的主將姓周,周將軍只有三十來歲年紀,算很年輕了,人情不是很老道,只知道這位今年弓馬大會上拔用到自己麾下的小爺,是皇帝的親女婿,而且又已有爵位在身,雖然如今只是個糧餉兵馬使,也輕易不敢怠慢,便親自來接待了他。 甚至還給他布了洗塵宴。 但這有點過了。 賀顧心里太清楚無論什么出身,一上來就搞這種特殊待遇,落在旁人眼里,必然是要招人恨的。 只是周將軍總歸是一營主將,他不得不去。 果不其然,用完了這一頓洗塵宴,回了營帳,隔壁營帳的幾個人看他的眼神,便都有些古怪。 賀顧只好當作未曾察覺。 糧餉兵馬使,說白了就是昆穹山這樣專門管前線糧草輸送的戍守營地特有的職司,一個兵馬使管三百人,小兵馬使聽總使調遣,一個糧餉總使管著十個兵馬使,便是三千運糧人馬,總使的銜兒是偏將,如昆穹山這樣的便有三個偏將。 那位言老將軍讓他去見的,姓佘的偏將便是其中之一。 賀顧剛剛招人恨完,一時半會也不打算再去找佘偏將,否則他關系戶的形象就會更加深入人心,這就很沒必要。 昆穹山平日里日子太平,除了給承河大營運糧基本沒什么旁的打打殺殺要cao心,因此昆穹山的兵士也是rou眼可見的素質弱于承河大營,青壯年兵士遠少于中年老弱殘兵,大家伙都默認這里是中原腹地,比起承河那樣直面著關外夷族胡人侵擾的前線,這里沒什么危險,日子舒坦又安全。 平日里的cao練也就不怎么上心。 按理說這樣的環境,想要立下軍功提拔升遷,很不容易,皇帝把他弄到這里來,多半也有以此防備于他的心理—— 畢竟承河大營,賀南豐可是上一任的北營將軍,可以說遍地賀家舊部,真要是把賀顧放到了哪兒去,不就是如魚得水、一呼百應了? 但賀小侯爺心中倒也并不是一點主意沒有—— 無論皇帝怎么防著他,但皇帝必然也是想用他的,否則便干脆不會讓他有機會得了拔用,只是一時半會還不能著急,需得靜候時機罷了。 當務之急還是該吃吃該睡睡,養足精神,混個臉熟,可千萬別還啥事沒干成,先叫周將軍給坑成了公敵。 要和粗人混熟了關系,最好的法子就是一起大口吃rou、大口喝酒,共患難能得真情,共酒rou卻最能短時間內拉近關系。 賀顧來前便做好了預備,叫蘭宵在車馬里準備了三十來斤風干的醬牛rou。 等進了十一月,北地的天氣開始冷下來,兵士們言談間嘴里會時不時冒白氣了,賀顧就知道醬牛rou大顯神威的時候該到了。 這些日子賀顧沒擺過什么侯爺架子,也從來不提這回事,而且他雖然是個毛頭小子,不知為何卻似乎對軍中的各種規矩十分門兒清,插科打諢也十分自然,并不生硬,幾個兵馬使里雖然有個把還因著他是弓馬大會選出來的少爺兵,知道他以后升遷拔用定然比自己簡單,心中泛酸,但倒是也不得不承認,和往年弓馬大會選出那些鼻孔朝天的勛貴子弟比,賀顧已然不知道好到哪去了。 而且還請吃醬牛rou! 有誰會和醬牛rou過不去呢? 一大盤子蒸好的醬牛rou切了片,熱騰騰的水汽和rou香四溢,配上剛出籠的白面饅頭和粥,是軍中難得一見的佳宴。 rou可不是頓頓都能吃上的,而且還是這樣一大盤子,掃一眼就知道足足有幾大斤多,足足管夠的量。 一個姓陳、二十歲出頭的麻臉小伙子遺憾道:“賀老弟真夠意思的,只可惜這樣好的牛rou,卻不能佐酒,真是糟蹋東西?!?/br> 一個黑黑瘦瘦的哼了一句,道:“誰是你的老弟,人家賀糧官可是皇帝爺爺的女婿,是侯爺呢,你也敢叫老弟,不怕折了你老子的壽去?” 賀顧笑道:“叫就叫吧,沒什么所謂,又不是叫我孫子,怎么就叫不得了?” 帳中氣氛歡騰,眾人聞言頓時一陣哄笑。 有人道:“其實酒,俺倒是藏了一點……不知道你們喝不喝得梅子酒?” 賀顧聞言,猶疑了片刻,道:“這……不好吧,軍中飲酒,若是讓將軍知道了……” 另幾個人一聽有酒,瞬間來了勁兒,道:“誒!有酒吳老二你還不快拿來,人家賀糧官請了這樣多的牛rou,一瓶酒你還要吝嗇不成?” 吳老二道:“哪兒能呢?只是這酒你們喝了,可得答應俺不能告訴別人,否則俺也怕偏將知道了怪罪?!?/br> 姓陳的麻臉小伙道:“你且去拿,誰敢多嘴,我們幾個一起把他皮撕了,還不成嗎?” 吳老二嘿嘿一笑,果然轉身去自己營帳里取酒了。 賀顧今日雖沒有準備酒,但也知道多半會有這么一出,畢竟酒這東西暖身又壯膽,即便軍中明令上不許,但眾將官心里也知道,藏酒的多了去了,真的禁是禁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