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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意行展開了信。 在他離開洛陽的第一個月,病重之際,王蒨躲在公主府里沒有出過門。次月,李意行剛跨過生死,從病中轉醒,王蒨一改性情,開始學騎馬、學射箭。 李意行看著那兩行字,來回讀了很多遍,才繼續往下看。 一月學騎射,月尾重新開始跟著太學的老師讀書,晉寧公主將姜掌教派給了她,每日刻苦研讀兩個時辰。瞧起來與姜掌教關系不錯,連新春元日都不忘與同門學生特地拜訪老師。 至今三月,日日如此,在馬場與老師家中反復。 李意行坐在案邊,指著信上的一行字:“這個人,是當初的那個小小律學?” 聞山費力地回憶:“是、是,那個叫姜河祿的,真是雞犬升天了,官位升得如此快?!?/br> 他一說完,李意行就叫他出去,聞山不明所以地端著茶水跑遠了,留李意行一個人坐在室內。房內的燈火幽暗,將他的身影拉長,在一點燭火中,王蒨的身影似乎變得溫柔又遙遠。 李意行記性很好,他記得阿蒨生辰時,晉寧公主就帶著姜律學來過。 晉寧公主同姜河祿交好,阿蒨又時常與這個阿姐在一塊兒,她與那些學生見過么? 他同樣記得,姜河祿的那幾個學生打量他的眼神,其中一個郎君,并不像旁人那樣好奇,他的眼中似不平、似無奈,或是微不可見的不甘。 為什么不甘? 當初那并不足以讓他在意的眼神,如今卻突然如鯁在喉,他不敢細想,胸口仍是泛起血腥氣,李意行忍不住咳了聲,將帕上染出一片深色。 第63章 巫師 王蒨認在姜河祿門下…… 王蒨認在姜河祿門下念書,成日里并沒有閑情去風花雪月。 姜河祿的性情如他的面容一樣剛肅,是個刻板、嚴肅的老師,從不避諱她的身份,王蒨若功課怠慢,他還要到大公主面前參她本子,雖一天只兩個時辰,功課卻很多,王蒨每天夜里還要奮筆疾書到深夜,次日早上遲遲起不來。 要等銀球圓餅和糊糊都壓到她身上,把她壓得睡不著,才苦著臉起身。 午時之前去騎射,午后去念書,若姜掌教有朝政要處理,她就留在他府上看書。 家中三只貍奴越來越重,尤其是糊糊,與剛買來是早已判若兩貓,偏偏它還格外黏人,總要晃著尾巴撲在她身上睡覺,好幾回都把王蒨壓得喘不過氣,苦悶之余確也不失樂趣。 王蒨明白這樣的日子總有結束的一天,她一直在等著李意行回朝。 外人說她太過心軟仁善,她也的確如此,從不愿惡意揣度他人,除非那人是李意行。 她不止一次懷疑過,那群叛軍怎么就那么巧可以趕上各家歸朝的車隊,會不會就是李意行放出的消息?一旦想到這里,她就心中惶恐無措,跟瘋子作對,總沒有好處。 三月洛陽,下了杏雨,絲雨如瀑般纏在人的肩頭。王蒨撐著傘,抱著書冊從老師府上出來,恰好碰見來還書的周陵。 同樣在姜掌教手下念書,二人卻算不得多熟悉,周陵多數還是留在太學念書,與王蒨很少碰面,就是見了,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他拂開馬車的帷幔,露出少年清雋的臉。他的五官并不出挑,唯獨一雙眼生得格外好看,眼尾微揚,加之又是讀書人,便有些恰到好處的風流之態。 王蒨只覺著他們無一例外都有些像李意行,或是穿衣或是打扮,讓她忍不住在心底抗拒。 她明白這不是外人的錯,怪只怪李意行太擅于偽裝。 周陵見了王蒨,略顯匆忙地下了馬車行禮:“公主?!?/br> 王蒨停下步子,把書冊交到九月的手里,隨口問他:“來找老師么?” 周陵頷首:“正是,前段時日借閱了書卷一二?!?/br> 王蒨聽罷,不再繼續出言,她攀在九月的臂膀上,準備上馬車,周陵站在后面,添了句:“軍中似有消息來了,方才在下望見有信使進宮?!?/br> 在掌教府中待了一陣,王蒨還不知有二姐的消息,她的動作不停,只是撩開薄薄一層帷窗幔,說道:“多謝?!?/br> 按理說,她應當喚一聲師兄,曾經也喊過一聲,把周陵嚇得面色發白,直言受不起這一句。王蒨自那以后就再也不喊了,她本也不多話,在外頭時常點點頭就含糊過去。 上了馬車,九月將書冊整理到匣子中,桐葉眼巴巴還看著窗外。 半年過去,她二人都養出些好氣色,九月成日木著臉,但顴骨下總算不再是一片陰影。桐葉怎么也吃不胖,面色白凈了許多,她的臉盤如巴掌大,一雙眼似乎就占了大半,正直勾勾看著外頭:“這個人總巴結公主?!?/br> 她在洛陽城內的市井一塊混得很開,因她天生就對人情世故敏感。 王蒨瞥她一眼:“別亂說?!?/br> 桐葉收回視線,轉身看向公主,認真道:“公主還記著元日嗎?咱們來掌教府上,也是他告訴咱們掌教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br> “還有,奴婢聽說公主從前夜出,他也主動搭過話是不是?” 王蒨本來還不覺著有什么,被她說了兩句,反而不自在。她仔細想了一番:“那周家郎君不過是人好罷了,不至巴結的地步,本宮于他又無所可圖的地方?!?/br> “誰說的?公主很漂亮!”桐葉亮著眼說完,又趴到另一邊的窗戶去看街景,徒留王蒨一人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