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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許久之后,王蒨開了口:“也許,我有個法子……” 第45章 影子 你叫我念得好苦。 月明千里,輪晝而動,日復一日過到了十月。 各個州郡之間的述職要錯開些,下河李氏是第一批回朝的。軍騎日行千里,路程顛簸,跟著族人一同入洛陽的還有李莘。 她遲遲不曾許人,若繼續留下去,就不曉得要送去給哪家的庶子做夫人,李莘是不愿的,她寧肯抱著貍奴過一輩子也不想嫁給陌生郎君,在臨陽倔了幾個月,最終被耶娘扔去了洛陽。 女郎第一回 跟著軍騎出門,路上差點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每每到了官驛落腳,都恨不能睡死在塌上。一行之中沒有多少人有功夫顧忌她,此次因世子與郎主反復的推改,下頭的人不敢懈怠多話,只埋頭趕路。 浩蕩一批人擺著長隊,李意行在隊首,他一如既往地話少,但這幾日說話都輕聲含笑,就是軍營里傳來的折子并不盡善盡美,他仍然不曾擺臉色。 靠洛陽愈近,李意行心頭就愈發愜意,一旦回去,便可重新見到王蒨。 至于她為何要去花樓,他會一件件弄清楚。 大軍進城的那一日,遠遠有人擊鼓相迎,消息也傳入了洛陽城內,府中的王蒨抱著銀球,聽得桐葉說起此事后,并不驚亂,她沉靜地坐了半晌,放下糊糊,叫人備了水。 李氏人進朝,自然不會容得李意行直奔公主府,他們該是要先進宮,又要去太傅府上,總之,不是來她王蒨眼前。 因此她不急不慢地換去身上松垮的寢袍,一件件著內衫玉帶,環佩纏身,披黛色宮服,朱色長帛曳地,輕紗垂落。更衣之后,她又讓喬杏來給她施粉。 喬杏聽聞世子歸朝,一陣傻樂:“公主,駙馬往后是不是不走啦?留在洛陽么?” 這傻姑娘還道二人能琴瑟調和。 王蒨看她給自己敷上鵝粉,笑著說道:“應當是如此,你下手可要掂量些?!?/br> 喬杏驚呼一聲,放輕了手中的動作,慢慢給她眉梢著色。她并不是不會點妝,而是如今的白面紅唇并不適合王蒨,她本就靠那一絲溫婉,而顯出與這世道截然相反的恬靜,白粉之下,就看不清她細微的神情與笑意。 李意行不愛給她涂得那樣濃艷,他總是把她面上妝擦得極為寡淡。 她對著鏡子又等了半晌,九月在外頭說備好了馬車,王蒨才緩緩起身,往外一步步走去。 隨行的眾人看不出三公主臉上是何神情,只理所當然地想,公主應當是極為喜悅,這會兒不好意思流露,一行人喜氣洋洋地往宮里去,轎中的王蒨沒有言語。 晉寧公主、慶元公主,已先一步進了宮等著。 軍騎停在宮門外,王蒨掀起帷幔,沒有看到李意行與郎主,喬杏去問了幾句,才聽聞他們二人先去了趟太傅府中修整。 王蒨又放下帷幔,遮住外頭打量的視線,一路到了長樂大殿的偏庭。 王楚碧與王翊面對面跪坐,案上正點著細香,裊裊欲斷。見王蒨走進來,王楚碧瞥了她一眼,又錯開視線,王翊回首咬唇,嘆道:“阿蒨?!?/br> 王蒨面色如常落了座,支開所有婢子下人,三人靜了半晌,王楚碧才道:“你那駙馬還未進宮?” “回太傅府中修整,”王蒨憑著對他的幾分見解,猜道,“舟車勞頓,不想在人前失儀罷?!?/br> 王楚碧頷首,室內又沒了聲響,終于還是王翊繃不住,她露出幾分擔憂的神態:“阿蒨,你當真要如此?” 王蒨堅定地應道:“就藏在我的袖中?!?/br> 她話音剛落,那細煙就滅了,似乎是在斥責她們的大逆不道。 那天夜里,她對兩位jiejie道:“父王留在位上只是糊涂,下頭的人素來水漲船高,要讓水位起來,就要先、先……” 她將聲音壓低:“先殺了他?!?/br> 王蒨剛說完,王楚碧就掩面大笑,她倒在床上,支著身子:“這話從你嘴里出來,聽著可比弒父還要再嚇人些,你想怎么殺了父王?” “阿姐不是試過么?”王蒨眨眼,“給他下毒?!?/br> 王楚碧見她不似玩鬧,才收斂了笑意:“可惜沒得手,父王如今謹慎得很,用酒用菜都要有人先試毒,這會兒他身邊是銅墻鐵壁?!?/br> 王翊更是剛回過神:“阿蒨,三妹,你……罷了,我信了,你說的話我一概信了!” 兩位jiejie一個惋惜,一個驚慌,王蒨也無措地掐了掐手心,搖頭:“不是銅墻鐵壁,父王對我沒有防備?!?/br> 是的,在那天夜里,她終于明白自己該做什么。 三人漂浮之中,她想起自己看過的那些史書。千古文人散盡春秋筆墨,為那些當世的驚才絕艷之人留下存在的字跡,前人的思想與所作所為成了厚實肥沃的土壤,王蒨想起前朝臨政的周太后,想起為國殺子的丹蓮公主。 那些書當著沒有用處嗎? 她曾經對李意行說,自己無法左右后來人對她的評語,這句話本沒有錯,可她發覺,按照她的從前的脾性,后人根本就懶得評判她,她不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史書上犄角旮旯的一頁字墨,讀完就忘了,再往后百年,不會有人記得她。 王蒨想好了,她不要后來人去稱贊自己,她要先讓旁人記住她的名字,她的封號,她的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