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導中規中矩的，選的第一場戲是城門口初遇。

    晏小鑰松了口氣，這場戲里面的男女主角還沒有經歷那些愛和恨，也沒有什么肢體接觸，應該是最簡單的了。

    唯一難的，是要表現出一眼萬年的感覺。

    城墻早就搭建好了，群演也差不多就位了，她一邊哼哧哼哧地往上爬，一邊決定把曲驕陽想象成人見人愛的毛爺爺……這個辦法果然很有用，她和群演一起往下撒花瓣，在曲驕陽抬頭看過來的時候給予嫣然一笑。

    但曲驕陽顯然是余怒未平，看她的眼神別說一眼萬年了，簡直能化成兩支利箭把她從城墻上射下來！

    試了一遍又一遍，地上的花瓣都鋪滿一層了，還是沒找到黑導要的感覺。

    第一場戲就卡成這樣，簡直是要玩完的節奏！

    黑導的臉都快變黑了，江云月在旁邊不斷安撫，直說曲驕陽是歌手，對演戲不是專業的，請導演多擔待多教導——這話倒也沒錯，你總不能要求一個唱歌的演戲跟專業的演員一樣好吧，但問題是以前拍mv的時候，也沒有這么糟糕??！

    他的目光投向了晏小鑰。

    事實上，她演得也沒有多好，笑得是開心，但沒有那么真心實意……專業的都沒有入戲，他憑什么去要求不專業的那個。

    “晏小鑰，你下來?！彼傲艘宦?，等人下來之后，指了指攝像機上的小屏幕，“你自己看?！?/br>
    屏幕里的曲驕陽表情僵硬，抬頭仰望的目光里似乎還帶著怒氣，倒像是不滿那些花瓣撒了他一身，而城墻上的自己雖然是笑逐顏開的，但仔細看看除了衣服更漂亮些，笑得和旁邊那些群演并沒有什么不同……這場面，還真的是很尷尬，難怪導演怎么看都不滿意。

    黑爵既不說她，也不教育，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那天你來試妝，方大經紀人說你為了演好mv的這個角色，提前做了很多功課。所以，這就是你做功課之后的成果嗎？”

    晏小鑰一個激靈。

    因為第一場戲不需要近距離直接接觸曲驕陽，她本能地松了口氣還暗自慶幸，卻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心思，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樓蘭公主的身上——演了這么久，她根本就沒有入戲。她在上面暗暗嘲笑曲驕陽演不好的時候，她在導演眼里也很糟糕。

    曲驕陽是歌手，而她是演員。

    就像楚銳說的，演員入戲，就應該把自己的愛憎全部拋開。

    她必須讓自己成為樓蘭公主——她厭惡曲驕陽，但樓蘭公主是喜歡那個假扮成商人的將軍的。

    她對著攝像機陷入沉思的時候，曲驕陽也走了過來，他看上去很煩躁，臭著臉對黑爵說：“不行，對著她我演不出來?！?/br>
    黑爵也頭疼了。

    對演員他可以直接擺道理提要求，但對一個歌手，他也只能說：“你得把她當成是自己最喜歡的人，懂嗎？放在心尖尖上的，恨不得把好東西都給她的那種?！?/br>
    曲驕陽想也沒想就說：“這根本不可能?！?/br>
    晏小鑰額頭上青筋突突跳了兩下，幾乎迸成“井”字了，費了吃奶的勁才沒有上手抽他——要重新把這貨當成是喜歡的人，簡直就是對她的磨難。

    導演顯然也看出來他這態度對培養兩情相悅的情緒實在傷害太大，就給江云月使眼色，到這個地步，要想把mv拍好，也只能聽導演的了，江云月沒辦法，過來連哄帶騙地把曲驕陽給帶走了，拉到休息室里面開導去了。

    這邊晏小鑰深吸兩口氣，也開始培養情緒了。

    黑導看她這么快就醒過神來了，可見是個悟性高的，不由得暗暗點頭，就又問了她一句：“談過戀愛嗎？”

    晏小鑰也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從前她堅定地認為她是曲驕陽的女朋友，但現在在回首看，曲驕陽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喜歡她這樣的話，所以一切都像是她的一廂情愿。因為始終覺得曲驕陽是她僅有的了，所以她分外珍惜，總是害怕失去，以至于在這段感情里顯得格外卑微。

    這樣也算是兩情相悅嗎？

    黑導一看她的表情迅速變得難看，心里咯噔一下，心說本來是想引導引導她的，難不成弄巧成拙了。

    他忙說：“鬧掰了也沒關系，談戀愛嘛，總也有過開心快樂的時候，你把那些不好的拋開，回憶回憶那些好的，再感受一下當時的心境?！?/br>
    這個方法倒是真的有用。

    跟著曲驕陽出來的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情，一直照顧她的外婆最終熬不住去世了，因為外婆才留下來的mama徹底失去了蹤影，她收到了影視學院的錄取書，面對的卻是家徒四壁一無所有，人生最黑暗的時候，是曲驕陽對她伸出了手，對她說：小鑰你跟我一起走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她記得那種黑暗中乍見光明的炫目，也記得那種怦然心動的喜悅。

    那是她記憶中最璀璨美好的一段。

    這一刻，她放任自己沉浸在這段記憶里，所有的一切都還沒有開始，所有的美好都還留在原地，她神情仿佛，似乎說了句“導演，可以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說，就恍恍惚惚地往城墻上爬。

    金月月一直關注著這邊，一看她恍恍惚惚的樣子嚇得不輕，生怕她一腳踏空從城墻上摔下來，本能地想跟上去，卻被導演一把攔住了。

    他扭頭就對助理說：“快把曲驕陽叫回來，開拍了！”

    曲驕陽被江云月好說歹說的，火氣是消下去了，但還是不甘不愿的。不過畢竟是自己的新歌mv，晏小鑰想要搞砸它，他怎么能讓她如意呢，于是導演說開拍，他收拾收拾情緒就聽話地進場了。

    跟隨著人潮走向城門，五色的花瓣紛紛揚揚而落。

    他似乎聽到了清脆的笑聲，抬頭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一群異族少女中間那個紅裙的姑娘。她笑得不是最開心的，也不是最肆意的，但眼睛里卻有細碎的光——就像是乍見光明一樣璀璨，像是看到最美好的事物一樣歡喜，明亮而純粹。

    她就這樣定定地望過來。

    這一眼，仿若是看穿了數年的光陰，讓他依稀間看到的是義無反顧跟著他奔赴未知前程的那個晏小鑰，那時候她看著他的目光，也總是這樣的，純粹明亮，帶著毫不掩飾的歡喜和依賴。

    他有片刻的愣怔和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