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
而立在花叢中的白衣男子,清淡的面色卻如秋風落葉般的寂寞而孤單。他背著雙手,鳳目望向遠方,神色有些恍惚。 遠處,一裊娜麗人的身影緩緩而來。 “公子?!?/br> 蕭霆軒收回思緒,“綺蘭去琉璃宮了?” 凌汐晴點頭,“落天祥已經到了離塵谷,不日即將到達無憂城?!?/br> 蕭霆軒鳳目神思,劃過一抹無奈和自嘲。 “他終是比我快一步?!?/br> “公子…”凌汐晴不忍見他失落的摸樣,想要出聲安慰,卻被蕭霆軒淡聲打斷。 “明日我將啟程去無憂城,你且回京去吧?!?/br> “可是公子,你的傷還未痊愈,不…”凌汐晴想要阻止,卻冷不防被一個清冷的女聲打斷。 “我跟你一起去?!?/br> 熟悉的聲音令凌汐晴愕然回身,意外的見到立在風中的綠衣女子一臉的清傲冷漠。微風吹拂,揚起她裙擺如飄絮般飛揚如夢。她慢慢的,一步一步走進,眼神堅定的看著蕭霆軒。 “我跟你一起去?!?/br> “大姐?”凌汐晴此刻才回過神來,詫異的看著凌汐舞。 “你怎么來了?” 凌汐舞沒有理會她,而是定定的看著蕭霆軒,那堅毅的神色,讓蕭霆軒不禁微瞇了眼。 “好!” 凌汐舞眉梢微挑,心中喜悅。凌汐晴愕然當場。 “公子?”見蕭霆軒神色淡漠,顯然這件事已經無從改變。她斂了眉,平靜道:“既然公子執意要去,便帶上我吧?!彼旖且还?,眼中笑意淡然。 “我雖武藝不高,卻也能盡微薄之力?!?/br> 蕭霆軒卻淡淡拒絕,“你回和安岳均回京城?!?/br> “公子!”凌汐晴眼里有些急切,“你怎么可以…” “靖陽侯府本不平靜,自‘靖康之亂’后更大不如前?!笔掱幧袢莸?,目光波瀾不驚。 “你該知道吧,如今的靖陽侯夫人非安岳均親生母親,而是靖陽侯的繼妻。也是,安老夫人的侄女兒?!?/br> 凌汐晴默然,這件事她自然知道。安岳均的母親出自名門世家,和靖陽侯門當戶對,婚后也生下一子一女。然,靖陽侯有一表妹,也就是安老夫人娘家的侄女兒吳氏,自小可以說跟靖陽侯青梅竹馬。本來安老夫人是想要靖陽侯娶吳氏為妻的,奈何老侯爺反對,遂才娶了詹氏。安老夫人心中氣惱,遂令靖陽侯娶了詹氏后又立刻娶了吳氏為平妻。老夫人一直對詹氏搶了自己侄女兒的正妻之位耿耿于懷,因此越發不待見詹氏,長長刁難于她。詹氏郁郁寡歡,又因失了夫君寵愛,很快就病倒了。不到一年,詹氏便因病去世。 京城豪門大宅中腌臜事多了去了,凌汐晴當然不會單純的認為詹氏的死會那么簡單,多半與那吳氏和安老夫人有關。 而那吳氏,也生下了一個兒子和女兒。這世上的人大多貪慕虛榮,自私自利。堂堂侯爵府邸,何等榮耀輝煌,那吳氏如何不貪?可她生的兒子雖然也是嫡子,卻非長。待靖陽侯百年之后,繼承侯爵之位的,便是安岳均。安老夫人和吳氏又豈會甘心? 其實那一日安岳均來救她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安岳均武功不俗,更是在她之上,要躲過歐陽含煙的截箭綽綽有余。后來,他倒在她懷里,她才發現,原來他早已受了嚴重內傷,身上更是有還未痊愈的傷口刀疤。 想來他一路而來,必是遇到無數吳氏派來的殺手吧。 想到這里,凌汐晴心中微微生疼。大家族里是非恩怨多,她自小也是這么過來的。侯府里的爭斗,絲毫不比王府里差多少??上攵?,安岳均一個沒了母親的孩子,自小受了繼母多少的虐待? “靖陽侯在那次戰役之中受了傷,只怕活不了多久了?!?/br> 凌汐晴一驚,靖陽侯重病在床,安岳均又不在侯府。那么靖陽侯府豈非是吳氏獨大?若靖陽侯哪天撐不住駕鶴西去,很可能吳氏的兒子便會順理成章的繼承爵位。 不,她不可以讓這種情況發生,絕對不可以。 可是… 她望向蕭霆軒,眼中有著矛盾和掙扎。 蕭霆軒早已看清她心中所想,“長寧,跟他回去吧?!?/br> 凌汐晴靜默著沒有說話,凌汐舞卻回過頭來。 “回去吧,我來之前,聽說安老夫人已經在為安岳懷議親了,議的是陳閣老的嫡孫女?!?/br> 凌汐晴一顆心漸漸下沉,大家族的內里爭斗,只要不干涉到朝廷內政,上位者也是不會理會的。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氣,目中閃爍著堅定。 “公子,你多保重?!彼D身,走出花園后,卻見到安岳均正立在長廊處,正微笑看著她。她心中一動,走了上去。 “阿岳…” 安岳均目含笑意的走上前,輕柔的執起她的柔荑,心中有激動也有欣喜。 “晴兒,謝謝你?!?/br> 凌汐晴嘴角挽起淡淡笑意,反握緊他的手。 “咱們回去吧?!?/br> 安岳均看著她,重重點頭。 “嗯” 凌汐晴微微一笑,晨光下,她嘴邊的笑容絕美而純粹,如同開在風中的百合,搖曳生姿。日子一天天如流水滑過,轉眼間已到了十月。 秋光疊疊復重重,沒有春天五彩斑斕的鮮花,沒有夏天茂盛異常的綠樹,沒有冬天紛紛揚揚的雪花。只有發黃而掉落的樹葉,以及蕭瑟的落寞跟孤寂。 晚上,風高露濃,一彎月牙在西南天邊靜靜地掛著。清冷的月光灑下大地,是那么幽黯,銀河的繁星卻越發燦爛起來。 凌汐涵推開雕花木欄長窗,受清絕如水的月色吸引,披衣出門,踏著如水的月色,緩步走入花園,梔子花沐浴在月光下,寒凝帶露,如一簾清遠的幽夢。竹影隨韻輕舞,如水月色輕輕穿過,回映著明月的清輝。萬物都在月色中豐盈靈動起來。俗世的喧囂與浮躁,猶豫與彷徨都消融在這如水月色中。 然而,她的心境,卻未因此美好的月下之景而豁然開朗。 坐在池塘邊的小亭子里,她靠著欄桿,神色有些發呆。 距離婚禮還有八天,歐陽宸早已派繡娘給她裁制嫁衣,整個無憂城城堡,也處處掛滿了紅綢,到處貼滿了喜字??磥須W陽宸是鐵了心要娶她了。 怎么辦? 這些日子,她也想過,用催眠術控制伺候她的丫鬟。其實她是想催眠歐陽宸的,可是她有自知之明。她如今內力被封,要催眠一個絕頂高手,簡直就是雞蛋碰石頭。即便是她內力恢復,也不見得能算計到歐陽宸。那日之所以能夠讓鳳天歌有片刻的心神呆滯,也不過是勝在出奇制勝罷了。 如今歐陽宸既已知曉她有這門絕藝,自然會早早的防備,她如何能有機會下手? 所以,她就把目光盯住了伺候她的婢女身上。 可是她轉念一想,制住那些人又怎么樣呢?這里是無憂城,是歐陽宸的天下,處處有他的眼線,她又如何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她低著頭,微咬紅唇,正冥思苦想著。忽而聽到一個淡漠寂靜而無比熟悉又陌生的女音。 “想逃出去嗎?” 凌汐涵陡然抬頭,凌厲的眼神在對上踏著月色而來的女子化為了愕然。 “是你?”她驚愕,卻也了然,目光中隱著絲絲復雜。 只見那緩步而來的女子著一身深蘭色織錦長裙,顯得有些寬大,裙裾上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將烏黑的秀發綰成如意髻,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臉上粉黛未施,絲毫不掩美麗的容顏。只是那雙明媚如水的眸子,恍若被時間的鉛華洗凈,再也不復往日了神彩,反倒多了幾分未解的滄桑。 女子微微一笑,“好久不見,涵兒?!?/br> 凌汐涵抿唇看著眼前溫柔笑著的女子,她能夠看到藏于她內心的悲涼和疲累。她嘆了一口氣。 “盼歸,值得么?”時隔數月,她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與昔日好友重逢。而她此刻的心境,卻毫無喜悅激動之情。只是于偌大塵世中一飄零的落葉而嘆息,也于那些時光消磨的歲月以及伴隨著同時消磨那女子純真幼小心靈的殘酷命運而痛恨無奈罷了。 其實她并非沒有懷疑過盼歸。相反,自大哥凌泓從幽州將盼歸帶回京城,再知曉她的身世后,她便察覺到隱于盼歸大家族里的愛恨情仇下曲折陰暗的身世背后,有著一個天大的陰謀。 那一日,她漏夜護送盼歸進宮,于途中遭到刺殺。在見到歐陽宸的那一刻,她心中便迅速的閃過什么??墒沁€不等她去思索,便消散無蹤。 盼歸在喬家的表現也很平常,一個自小呆在青樓,見慣了聲色犬馬,看盡了世間百態,對于一個年過半百和一個刁蠻千金的挑釁刻薄自然能應付得游刃有余。 可是,那晚歐陽宸莫名的出現卻總是讓她心中不安。 雖然那一場刺殺,看似又是他和蕭霆軒之間的爭斗。 然,心機深沉的歐陽宸,絕不會那般單純而簡單的選擇在那樣一個敏感的時機去試探蕭霆軒。那么,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進宮是有目的的。什么目的?如今看來,便是護送盼歸順利進宮了。 那日他看似表面追殺盼歸,實則是算準了皇后會出手。而且以他在世人心目中高深莫測的形象,誰也不會相信他會那么粗心大意的留下這么大一個漏洞讓人覺察分析。但是,他卻偏偏利用了世人這種理所當然的心理,逆反的進行著自己的計劃。 她忽而又想起蕭綺蘭。那個明快爽朗的女子,那樣如鄰家小meimei般活潑開朗又嫉惡如仇的女子。想起那日她剛到幽州,便眉飛色舞的對她說怎樣報復鐘佩蓉她們,以及在那樣明亮的眼神中,讓她忽略的,隨之而來的,盼歸和蕭少賢親近一事,是否別有目的?把京城宅門院子里的那些腌臜事當做茶余飯后的笑話講給她聽,只怕是為了在順便提及盼歸和蕭少賢之事時怕自己察覺她并非表面那般耿直毫無心機吧。 不得不說,蕭綺蘭真的很聰明。她懂得趨利避害,懂得怎樣云淡風輕的將最為核心重要的消息傳遞給她而不被她察覺絲毫異樣。 而她,也確實沒有多想。 若非這幾個月來歷經的種種,只怕她到現在都還以為,蕭綺蘭單純爽朗毫無城府吧。 其實她錯了,錯得離譜。綺蘭,她很聰明,也很有城府。她也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后在背后cao縱。 想通這一切后,她心情有些壓抑,也有些惆悵。 喬盼歸一直靜靜的看著她,直到她理清所有思緒,才微微一笑。 “你比我想象中更聰明?!彼D了頓,目光有些飄遠。 “怪不得,冷清如他,也會為你動心?!?/br> 凌汐涵已然收斂了眼中神色,淡淡看著眼前于風中略顯孤獨的女子。 “你想說什么?” 喬盼歸低眸苦笑一聲,“涵兒,你想離開無憂城?” 凌汐涵沒有否認,她確實不想呆在無憂城,歐陽宸心知肚明,她又何苦掩飾? 喬盼歸眼眸微暗,低低嘆息一聲。 “涵兒,不要違逆公子?!?/br> 凌汐涵眼神微冷,“我不是你?!?/br> 喬盼歸臉色有些發白,與那月色相襯之下,更顯凄美。夜風吹來,她單薄的身影似乎有些搖搖欲墜 “你…可是怨我欺騙于你?”她苦笑一聲,聲音有些無力和無奈。 “無論你相不相信,當日我的確利用你大哥進京??墒?,我與你以及安彤、綺蘭相交,絕對是出自真心?!彼垌嬲\的看著凌汐涵,一字一頓的說道。 凌汐涵眼眸淡然,“都不重要了?!?/br> 喬盼歸張了張嘴,終是凄涼苦笑。 “是啊,都不重要了?!泵\沒有給她選擇的余地,她的一生,注定只是一場早已譜寫的戲劇。唯有在京都的那幾個月,在那個男子懷里的時候,才是最為真實的她。 她戴了半生假面具,做了半生陌生的自己。如今留存在心中的,唯有腦海里回蕩著,初見那男子時他眼里笑意彌漫,如桃花紛飛,絢爛而迷人。 凌汐涵看著她,微瞇了眼,突然道:“盼歸,你若真心當我是朋友,就幫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