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佑晴跌坐在椅子上,扶額痛苦的在心中責怪自己,是她害了順恩,如果她不派他進宮,他又怎么會挨打?靖睿叫周圍的人守護好她,可她卻沒保他們。 “娘娘,現在怎么辦?” “……派人在宮門等著,把府里的大夫準備好,等高公公一回來,馬上為他診治?!?/br> 得了命令的丫鬟們面面相覷,心說道如何就肯定高公公就會挨打呢?可是傍晚時分,高順恩被抬回來的時候,早就知道消息的人無不慨嘆娘娘的料事如神。 佑晴聽說順恩回來了,說什么也要去看看,周圍的人根本攔不住。 一見到渾身是傷的順恩,她就想起當初在盤禮鎮的點點滴滴,當初活蹦亂跳的小幫手,一回宮重新變成了任人打罵的奴才。 “娘娘——”順恩想爬起來:“您怎么來了?” 佑晴趕緊止住他這個危險動作,在床沿邊坐下,問那大夫:“傷了筋骨嗎?”大夫將高公公的情況如實說了,雖被打的看起來血rou模糊,但并未傷及要害,靜養數月就能完全康復。不過,打的腿上的rou都飛出去幾塊,也算是重傷了,回來時有點發燒,好在這會燒退了。 佑晴越聽心里越不是滋味,看著他那染血的被褥,她不禁恨道:“她究竟想干什么?為什么要打你?” 順恩趕緊皺眉,艱澀的道:“娘娘小心隔墻有耳,不要說了?!?/br> 佑晴對屋內伺候的下人道:“都出去?!钡热硕纪讼铝?,她把椅子往前搬了搬:“今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順恩一說話,覺得傷口更疼了:“是奴才的錯,太皇太后打的對?!庇忧缗溃骸皩κ裁窗?。你是昭王的貼身太監,這會昭王不在,就是太皇太后打你的時候,也要顧及下昭王的臉面罷。她要是無理打你,便是她的錯?!?/br> 順恩再次強調:“是奴才的錯……奴才和藍太后身邊的富春走的近了些……被太皇太后抓住了把柄?!庇忧缫徽骸白叩慕??” 順恩微微點頭,覺得對不起藍娘娘,恨不得把臉埋在被褥里,躲著不見人:“我們是同鄉,以前在宮里多少也認識……這次遇到了,就、就……”佑晴蘀他把剩下的話挑明:“就動了對食的念頭?可你們根本不在一個宮里啊,見一面多難,你要是想要女人,咱們府里就有?!?/br> 順恩趕緊說:“沒,沒到那步。我們這次遇到就多說了幾句話。結果太皇太后就將奴才和富春叫過去了,打了一頓板子?!闭f到此處,他不禁哽咽。 佑晴心里浮出一絲陰霾:“富春被打比你還重要?”宮內的確有規矩,不許太監和宮女的對食。但規矩是規矩,規矩還說不許謀害龍嗣呢,也沒見宮里的人少干了。太皇太后揪住了這個小辮子,報的私仇。 她早就對順恩這個太監不滿,認為靖睿在藩都的胡鬧事,是這個太監攛掇的。這一次得到機會,肯定要教訓他一番。礙于他是昭王的貼身太監,沒取他的性命。 那個叫富春宮女的既然是堂姐宮里的,不知是何下場。 順恩這時道:“她……死了?!?/br> “……把太后宮里的宮婢打死了?”此時宮里宮外太皇太后說了算,她的公公,丈夫,兒子,孫子都是皇帝,光皇帝就經歷過四個。當之無愧的元老,什么都風浪都見過。資歷舀出來就嚇死人。估計堂姐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小皇帝在她眼里也就是個牌位。 “……是。奴才挨完打,被抬出去給太皇太后謝恩的時候,見到了藍太后,她十分傷心……” 佑晴不忍聽。她只求靖睿趕緊打勝仗回來,有點資歷和他的母親講講道理,告訴她不要再搞恐怖氛圍了?;蛟S一開始,藍太后還有挾太子以令天下的心,可在現實面前,她恐怕早就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幻想,退而自保了。 太皇太后得饒人處且饒人罷,何必一點情面不留? “傷心是必然的……”佑晴關心的對順恩道:“我看你被打成這樣,也要難受死了?!?/br> “其實奴才能活著回來,已經很好了?!表樁鬟@時低聲道:“因為奴才親耳聽到藍太后和太皇太后發生了爭吵?!?/br> “堂姐跟太皇太后爭吵了?”兒媳婦終于受不了欺壓,跟惡婆婆對吼了。 “藍太后說,不如直接些,叫該即位的人即位,何必繞著來?!?/br> 佑晴大驚失色:“太后這么說?”這撕破臉了,還能有好么。 “奴才在宮里聽說,皇上最近龍體欠安,可能是天氣轉涼著了風寒……也可能是別的原因……” 佑晴聞言,痛苦的扶額。其實她早該發現,受傷害的人都是和宋靖睿相關的人,傷害這些人,是為了讓靖睿的利益最大化。 可憐天下父母心,除了兒子外,其他的人都是浮云。 兒媳和血統存疑的孫子自然在浮云的行列。 ☆、53三周目(七) 半年后,宋靖睿凱旋。 回到南京,有喜有憂,喜的是妻子為他生下了長子宋慶業,雖然早在前線就得到了消息,但妻兒真的在眼前,那種喜悅才是實實在在的。這次出征遇到的危險和不易,在妻兒面前,瞬間變得微不足道了。 憂的是,太皇太后連他最前親近的太監都打,在她眼中,自己也沒多少分量。甚至他不在的這段時日,藍太后和太皇太后鬧僵,藍太后徹底被架空,沒有任何機會見外人,與囚禁無異,而皇帝也被太皇太后控制在手中,一直病怏怏的,隨時有殞命的危險。 他想了許久,決定快刀斬亂麻,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為了社稷,更為了妻兒。 她今天跟這么對皇帝,明天就敢這么對待他的妻兒。 靖睿從太醫那要來了皇帝生病時開的方子,又親自察看了宮女熬給皇帝湯藥。他肯定了一點,湯藥并沒有藥方里的藥。 讓皇帝染病,卻不給他吃藥,放任他的死亡。 “告訴太皇太后……我要見她……” 這句毫不恭敬的話,很快就傳到了太皇太后耳中,于是母子間爆發了積攢已久的沖突。靖睿將皇帝喝的湯藥摔倒母親面前:“這是您吩咐的?用止咳的藥汁當做能治病的湯藥給他喝?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以為我做些是為了什么?還不如是為了你!為了宋氏江山!你父皇和你皇兄,你把他們當做你親近的人,為什么偏偏對我這個最疼愛的你的母后如此殘忍。你父皇放任郕王坐大,把你的封地和他毗鄰,你皇兄更是對你下過毒手!不是我及時察覺了他的陰謀,警告他不許動你,難道你以為你還有命在這里跟我說話嗎?”太皇太后聲嘶力竭的喊:“你皇兄不能生育,我一直知道,甚至默許了他和藍氏找嬰兒代做皇孫!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我必須保證皇位傳給我的兒子,我的孫子,而不是一個外來野種……” 靖??粗B的母親,十分冷靜的道:“可你做的太過分……” “我做的過分?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宋氏江山送給那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嗎?我不止一次的勸過你皇嫂,叫她及時鏟除那個野種!把皇位歸還給該歸還的人,她偏不聽,那就別怪哀家不客氣了?!?/br> 靖睿道:“于是您就做下了這些?” “你有什么資格質疑你的母親?”太皇太后厲聲道:“你不想做的,我都蘀你做好了,你到頭來居然埋怨我!我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也包括算計我的王妃?她在宮中幾次遇險,其中難道沒有您的手段嗎?” “我只不過做了我該做的!”太皇太后說的理直氣壯:“她姓藍,并不適合做你的妃子。我甚至想過在她一進京的時候,給她下毒,叫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離開人世??珊髞砟阏f,那孩子可以交由我撫養,我才打消了這個念頭?!?/br> 靖睿完全被母親的肆無忌憚驚到了:“你……你居然真的這樣想過?!?/br> “她懷孕了,證明你不是你皇兄,可以為宋家留下子嗣,你的藍妃并不是無可代蘀的,她和腹中的孩子,你再迎娶其他嬪妃,生下健康的皇子便是了?!碧侍罄砹死戆l絲:“哼,現在立的這個小皇帝,自他登基的第一天,我就有機會把他拽下來。我相信你皇兄也是這樣希望的,皇位屬于你,這個毋庸置疑?!?/br> 靖睿痛苦的道:“我不想做皇帝!” 太皇太后忽然站起,上前就要掌摑兒子,幸虧靖睿反應的快,一下子躲開,叫她撲空:“混賬話!江山怎能無主?外面那個皇帝骨子里不姓宋,只不過是你皇兄為了爭奪皇位臨時找來的籌碼,現在時過境遷,他一點用處都沒有,早就該讓位——他必須死!” “……”靖睿一直知道母親是強勢的,可對她的所作所為一時還無法接受:“于是你就叫他染病,叫太醫開假方子?放任他病死?這個國家幾次易主了?您為朝廷想過沒有?” “我想過朝廷,但我更是為了你好?!碧侍缶痈吲R下的命令道:“你繼位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休妃,迎娶血統純正的王妃,生下能繼承大統的人?!?/br> 靖睿呵呵笑道:“……慶業怎么辦?他是藍妃的兒子?!?/br> “可以養著,繼承大統就不要想?!?/br> “……”靖睿笑意更濃:“為了所謂的宋氏江山,您誰都可以犧牲……我的王妃,皇嫂,甚至是您的親孫子?!碧侍蟛⑽床煊X到兒子語氣中的寒意:“沒錯,你現在該知道了,我一切都是為了你好?!?/br> “呵呵,好一個為了我好。你叫我背負弒君的不義之名,讓我和郕王那個亂臣賊子有什么區別?你叫我放棄自己的妻兒,你叫我與禽獸何異?處處為了我好,卻是處處干涉我!” 太皇太后氣道:“你居然會這么想,簡直愚不可及?!?/br> “不,我沒說錯。你懲罰了順恩,只因為他是你看不順眼的太監,僅此而已。你打壓皇嫂,不光是為了江山吧,只是因為她不是你滿意的兒媳婦?!本割@淅涞牡溃骸盀榱怂问辖?,要您犧牲的時候,您會說什么?” “我自是欣然接受?!?/br> 靖睿呵呵笑了兩聲:“那么現在就是時候了?!闭f罷,大聲朝外面喊道:“進來!幫太皇太后移宮!” 說罷,忽然從外面竄進來數十個重鎧的軍人,腰挎利刃,將本就緊張的氣氛變的外分恐怖。 太皇太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靖睿,你要做什么?” “叫您去行宮暫時休息一段時間,等孩兒處理完宮里的事情,您也不打算插手朝中的事情了。我再將您接回來頤養天年?!?/br> 太皇太后噙著冷笑:“你這是政變?” 靖睿道:“您并非皇兄駕崩前托付重任的人,朝政本就不該在你手中,我這么做,怎么能叫‘政變’呢?您不該插手的事管的太多了?!?/br> 太皇太后一怔,須臾大聲笑道:“你那么積極的親自掛帥出征,就是為了和我爭權吧。我怎么就沒看穿你這步棋呢?你一半是為了退敵,一半也是為了爭權?!?/br> “如果您一開始就將國家交給我,不插手朝政,何勞我相爭?!本割S值溃骸傲硗饽鷽]看穿這步,證明您并不適合處理朝政?!?/br> 太皇太后繃著嘴角,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得,只一味呵呵的哼著搖頭:“沒有我,你一個人不行的。你需要母后的提攜!” 靖睿想了想,道:“我不是去封底時的毛頭小子了。我現在是攝政王,我可能需要您的建議,但不需要您的轄制?!背赣H躬身道:“請您暫時移駕行宮?!?/br> “你竟然真做的出來!” “請母親不要生氣,這都是為了宋氏江山,只能暫時委屈您了?!本割R粨]手,吩咐左右道:“給太皇太后帶路?!?/br> 太皇太后臨走時,對宋靖睿道:“有些事,你應付不來的,你早晚會后悔今日的所作所為,我等那一天?!?/br> 等人被帶走了,靖睿感到虛脫,扶著桌子站了好一會,才喃喃自語的道:“……你等不到的?!?/br> 宋靖睿果然后悔了,當然不是后悔讓母親移宮,而是后悔回來的太晚,沒有及時制止對皇帝的加害,使得皇帝的身體留下了病根,一直病病弱弱,稍有‘風吹草動’就下不了床。 人人都知道這個皇帝是個泥胎,是個傀儡。 可惜作為傀儡也太弱了些,連正常上朝都不能維系了。 就是再慈悲的人,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家的產業落到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手里,更別提攝政王宋靖睿了。但他卻只字不對皇帝的身份提出質疑,壓根就當做沒這回事,默默的做好日理萬機的攝政王角色。 佑晴知道,他不是不爭,而是對手太過弱小,不值得出手加害。況且他現在需要這個傀儡牌位,不至于讓他背負篡位賊子的罪名,從而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狠狠的唾棄叛亂的郕王。 戰爭的勝利不是一蹴而就的,宋靖睿也不急,首先保證奪回來的土地要守住,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失地推進,終于在六年后,前線傳來好消息,原郕王藩都收復。 只是郕王和鐘世彥帶著殘部,遠走大漠,并未擒住元兇。 聽到這個消息的靖睿呆怔了許久,才確定自己真的扭轉了乾坤。兩人只帶著幾百殘兵敗將,進入了沙漠腹地,與蠻族相爭,日子并不會好過到哪里去,很難再成氣候。 待回過神來,發現佑晴站在他身邊,他朝她笑了笑,一把抱住她的腰,把臉埋在她身上:“贏了……”佑晴跟他一樣高興:“終于結束了?!边^了好一會,他還沒起來的意思,她清了清嗓子:“你這么抱著我,對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哦……” 他趕緊舉起雙手,直起身,繼而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肚子:“不要緊吧?!庇忧绫凰盒Γ骸坝植皇堑谝淮螒言辛?,沒那么嬌貴?!本割5溃骸澳蔷驮俦б幌??!庇忧缵s緊向后讓了一步,叫他撲了空。 靖睿笑道:“不和你鬧了,我得進宮一趟,稟奏皇帝?!?/br> 說起皇帝,佑晴想起昨晚上的夢,便道:“我昨晚上夢到皇上了,夢到他身體忽然好了,活到了一百歲?!本割:咝Φ溃骸皦羰欠吹??!?/br> “對啊,所以我才害怕?!?/br> “你害怕什么?”靖睿似乎對這一天早有準備:“他駕崩了,皇位同輩繼承,輪不到我?!庇忧绫憧戳搜坶T口的大兒子:“……那你就是太上皇了?” 靖睿挑挑眉:“史上最年輕的太上皇也不錯?!庇中Φ溃骸安徽f這個了,我今天還得去趟揚華行宮,告訴母后,我贏了?!?/br> 佑晴扶額道:“她還不打算搬回宮里嗎?”她移宮兩年后,靖睿根基徹底穩固,幾次提出叫她搬回宮內,她次次都一口回絕。 靖睿也十分無奈:“她是跟我示威呢……算了,不理她,隨她了,不回來就在那住著吧?!?/br> 兩人說笑間,伺候了靖睿更衣。等人走了,佑晴把孩子叫到跟前,一邊問他的功課,一邊想,皇帝可千萬別駕崩,真成了太上皇,搬進宮里,更沒有自由了。 可事與愿違,就在佑晴抱著兒子講故事的時候,就見順恩急匆匆的進來,似乎還沒從消息的震撼中醒來,他道:“娘娘,不好了……皇上病重……王爺派人回來說,今晚上要留在宮中,不能回來了?!?/br> “……”佑晴摸著兒子的小腦瓜,心中嘆道,你可快點長大吧,等你親政了,你爹才能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