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
睡夢中,李謹言發現懷里的小火爐不見了,無意識的朝身邊摸,摸到了人體的溫度,靠上去,個頭好像比之前大了一點,還不是一星半點。就算這樣,李三少也沒醒過來,反而睡得更沉了。 翌日清晨,李謹言醒來后沒看到小豹子,抻了個懶腰,卻也沒覺得奇怪。在關北就發生過這樣的事,不過,有幸被樓少帥搬運的只有樓二少。 樓少帥靠坐在床邊,沒有軍裝,只穿著黑色的長褲,淺色的毛衣,少了一分鐵血,多了幾許溫和與安靜。 “醒了?” “恩?!崩钪斞詻]急著起身,側躺著,貌似還有些迷糊。 一只大手罩上他的額頭,手指插進發間,輕輕按壓,李謹言半合上雙眼,像是一只正在被順毛的大貓,就差從喉嚨里發出舒服的呼嚕聲了。 若不是墻上的自鳴鐘敲響,丫頭來請兩人去吃早餐,李謹言差點又睡了過去。 餐桌上很沉默,只是樓二少和小胖墩望著樓少帥的表情,怎么看都像帶著控訴。 上午九點,前德意志駐華全權公使辛慈再次來訪。雖然打著拜會樓少帥的名義,兩人話中所談的內容卻和“私人友誼”相距十萬八千里。 經樓大總統授意,就華夏與德意志恢復邦交一事,樓少帥給了辛慈肯定答案。 “還要遞交國會審議,最快是在年底?!?/br> “這真是太好了?!?/br> 有了這個口頭承諾,辛慈進而提出了他來訪的另一個目的,魏瑪政府希望同華夏訂立密約,以德國的技術和工程師同華夏兵工廠合作,共同研發和制造武器。同時,德國也希望能同華夏再次開展貿易。 凡爾賽和約規定的巨額戰爭賠款,以及對德國貿易的變相封鎖,給德國經濟造成了巨大的負擔和打擊,在交付第一筆賠款后,德國就出現了可怕的通貨膨脹。 和約中還規定,一旦不能在期限內交付賠款,需要以礦產能源和機械設備抵償,這大大激起了德國人的不滿。為了緩和國內矛盾,魏瑪政府必須想辦法穩定物價,降低失業率,盡可能的恢復經濟,最基本的,讓大部分國民能吃飽肚子。 可惜的是,一直到魏瑪政府被納粹政府取代,這個愿望也沒能實現。 必須承認的是,雖然魏瑪政府被認為是由一群政客組成,在背后給軍人捅刀子的政權,但在執政期間,他們也同樣做出過努力,只是由于各種原因,均以失敗告終。 “重新開展貿易不是問題?!睒巧賻浀幕卮鸷芨纱?,“軍工合作還要另議?!?/br> 辛慈的目的沒有完全達成,比起閱兵前的那一次會面,卻已經前進了一大步。 他必須盡快給國內發電報,確定新一任駐華公使人選。對現在的德國來說,保持同華夏的“友誼”實在是太重要了。 在談話過程中,樓少帥并沒提起七年前從德國人手里借來的八千萬馬克,辛慈同樣沒提。民四借款合同同辛慈本人沒有任何關系,直接關系人,德華銀行行長,前青島總督瓦爾德克都已經返回德國,而遠東艦隊司令馮施佩已經隨同旗艦沙恩霍斯特號葬身海底。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合同沒到期。是否提前還錢,主動權并不在德國人手里。 十月二十八日,華夏國會開始審議同德奧恢復正常邦交的議案。 當初華夏政府與德國斷交,對德國宣戰時,順便帶上了奧匈帝國。如今也是一樣,只與德國邦交正?;^顯眼,順便帶上奧地利,明知道其中有貓膩,也沒法挑理。 華夏聯合政府外交部的上上下下,不管見哪國的外交人員,開口總不忘帶上一句:“華夏愛好和平……一切為了和平?!?/br> 據悉,最先說出這句話的是外交部長展長青。如今,卻已經成為了所有華夏外交人員的口頭禪,包括駐外公使和領事。 同日,美國國會通過了沃爾斯泰德法,美國憲法第十八號修正案生效,進入了倒計時。 十月三十一日,參與閱兵式的各省軍隊陸續開拔,臨行前,督帥夫人們都收到了李謹言備下的一份“人情”。 李謹言回到關北之前,聯合政府終于付清了驅逐艦和潛艇的余款,當海軍上下為實力增強歡呼雀躍時,李三少也在笑瞇瞇的數錢。 十一月中旬,任午初從京城成功脫身,繼續回北六省做他的財政局長,白總辦三天兩頭給自己放假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十一月二十二日,關北圖書館正式對民間開放,館藏的大量典籍,抄錄的孤本,在國內引起了轟動,南北各地報紙均大篇幅報道,熱度不下之前的閱兵式。 更有文人發表文章,高呼:“此乃國之幸,民族之幸!” 白老,鄧老,冉老等國學大家均在館中留有墨寶,大門上的匾額更是白老親手所書。曾有人笑言,不提館內古籍,僅是這些墨寶,已是價值連城。 十一月底,關北電影公司開拍由枝兒主演,張建成執筆的新片,方氏兄弟也開始制作新的動畫片,李謹言興致來時,會去電影廠轉一轉,偶然間得知,跟在方氏兄弟身后忙來忙去的美國人,是公司新招的員工,名叫沃爾特迪斯尼。 “叫什么?” “沃爾特迪斯尼?!?/br> 美國佬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轉過頭咧嘴一笑,還揮了揮手,“你好?!?/br> 李三少:“……” 又是哪只蝴蝶在扇翅膀?難不成米老鼠和唐老鴨還沒出生就打算移民?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希望學習動畫片的制作,我為它著迷?!?/br> 為了確定心中的猜測,李謹言特地和沃爾特本人進行了一次長談,雖然略顯突兀,沃爾特還是很高興能向公司的“大老板”闡明自己的理想,他不只想做一名普通的員工,更希望能在事業上取得成功。他想同方氏兄弟學習繪畫和制作動畫片的技術,創造屬于自己的動畫作品。 “我已經有了靈感,一個相當不錯的故事?!蔽譅柼啬闷鸸P,在白紙上畫了一只兔子的卡通形象,“我叫它迪斯先生,它將和一個可愛的小姑娘,演繹一個美麗的童話故事?!?/br> 沃爾特的闡述很有趣,他不只構思形象,還編輯了整個故事,“起初,我想到的是《愛麗絲夢游仙境》,我對方說出了想法,他提醒我,這里是華夏,愛麗絲的故事固然美好,卻不屬于這里。我又請教了方,然后,我知道了華夏神話中一個美麗的故事,有個抱著兔子的姑娘生活在月亮上,姑娘還有一個喜歡砍樹的鄰居……” 李謹言:“……” 抱著兔子的姑娘?喜歡砍樹的鄰居? 嫦娥奔月?吳剛伐桂? 他該問一問方氏兄弟,他們都和這個美國佬說了什么,好好的神話故事,怎么到他嘴里,變得這么不對味? 況且,就算故事“不錯”,他也很難想象,一個美國人會制作出什么樣的奔月故事,后世的花木蘭,不提故事如何,單論人物形象,或許某些人喜歡,李謹言卻實在接受不能。 不同的文化背景,講述相同的故事,總是會存在”接地氣”問題。 迪斯尼版的嫦娥?李謹言在腦子里簡單勾勒出一個形象,果斷斯巴達了。 但是,李謹言也沒打算掐滅沃爾特的工作熱情,只是建議他,可以和動畫制作部的畫家們多交流,至少別創作出一個長得很有美洲特色的嫦娥。制作動畫短片,也不一定非要有固定的范本,完全可以自己創作。 “太感謝你了,李!”沃爾特仿佛茅塞頓開,興奮溢于言表,“我又有了靈感……” “容我打斷一下,”李謹言舉起右手,“若想學到更多東西,最好先把華夏語學好,能不能讀寫暫且不論,至少溝通上要沒問題?!?/br> “是的,李,我會的?!蔽譅柼仫@然還沒從興奮的想象中回到現實,他又拿起筆,開始在紙上涂涂畫畫,幾乎忘記了對面坐著的李謹言。 李謹言笑了笑,沒有打擾他,起身去了經理辦公司。 沃爾特不是唯一在關北電影公司中工作的外國人,隨著公司規模的擴大,需要的各方面人才也越來越多,加上歐洲打工仔的涌入,在關北電影公司經常能看到黃頭發藍眼睛的攝影師,或是紅頭發的道具師傅,同公司簽約的演員中,也有為數不少的外國人,數量最多的是俄國人,從《軍人》開始,俄國演員就時常會出現在公司拍攝的戰爭片中,法國人和德國人也有不少。 就算在華夏人眼中這些高鼻子都長得差不多,但在不同的環境下,不同的穿衣打扮,還是能看出區別。 最明顯的例子,穿著軍裝的法國人和德國人站在一起,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絕對不會認錯。 關北電影公司正在籌拍的《庫頁島》,是公司建成以來投資最大的一部電影,電影分為三部分,時間跨度也相當長,劇本是張建成和另外三名編劇共同完成的。為了向世人呈現最真實的一面,他們特地前往庫頁島搜集史料,詢問了當地的赫哲和鄂倫春等少數民族,還與生活在島上的俄國人進行了交流。 根據史實寫出的劇本,即便經過藝術加工,也帶著一種無法掩蓋的血腥味。凡是讀過的人,都會有一種心臟被揪住,想要吶喊,卻出不了聲的感覺。 赫哲族的苦難,原住民的抗爭,投靠,背叛,俄國人和日本人的狂妄,肆意,殘暴,雖然在影片結尾,華夏軍隊將侵略者趕走,奪回了島嶼,但曾發生在島上的一切,都血淋淋的呈現在觀者的面前。 酸楚,痛苦,沉重。 這一切,絕不是一部影片能完全呈現的。 “不如分成幾部,”李謹言看過劇本,對電影公司經理和負責拍攝的導演說道:“兩位放心,資金絕對沒問題?!?/br> 這樣的電影,拍出來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給更多國人看的。 華夏雖然擺脫了半殖民地的苦難,卻依舊是群狼環伺,歐洲人,美國人,兩面三刀的鄰國,野心不死的日本,甚至是隔海的幾個島國。 幾代人的咬牙拼搏,多少軍人的生命和熱血,才換來了今日安穩。 然華夏自古有言,安危相易,禍福相生。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 仁愛友善固然不錯,但歷史不容忘卻,華夏民族曾遭受的苦難不容忘卻,忘記這一切,才是歷史的罪人! 經過商討,《庫頁島》將被分為三部拍攝,為此,張建成等幾個編劇重新修改了劇本,演員確定之后,攝制組將開赴庫頁島實地取景,會遇到的困難可想而知,這對所有工作人員都是一個挑戰,卻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或開口抱怨。 在挑選演員中途,卻出現了一點問題,日本人的角色不太好找。 基本沒有華夏演員樂意扮演日本人的角色,沒辦法,電影公司導演只能請李謹言幫忙,到中西伯利亞的幾處礦場去選人。 大島義昌和礦頭們自然不敢怠慢,聞聽是到電影公司去工作,礦場里出現了一陣又一陣sao動,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被選中,擺脫現在的生活。只可惜,推舉的權力掌控在大島義昌的手中,比起這些礦工,華夏人也明顯更”信任”大島。 經過仔細篩選,由大島推舉的十六個日本人被帶走,其他的礦工,依然要繼續下礦進行勞動改造。 離開電影公司,李謹言轉道去了喬樂山和丁肇的實驗室,丁肇在做實驗,喬樂山也在研發新的抗菌消炎藥,都沒有空閑,李謹言只是留下個紙條,請實驗室助手轉交,就沒再多留。 樓氏制藥廠如今已經成為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廠,即便戰爭結束了,國外的訂單依舊源源不絕。讓李謹言驚訝的是,很多外國醫生對華夏的中醫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特地從歐洲趕來,就為研究這到底是“巫術”還是真實的“醫術”。 在西班牙大流感肆虐歐洲,死人無數時,在歐洲作戰的華夏士兵卻安然無恙,連遠隔一片大洋的美國都是不戴口罩不許上公交車,華夏國內卻沒聽到任何流感集中爆發的消息。 如果不是華夏人在說謊,刻意隱瞞,那就是華夏人有特別的預防和治療手段。 曾和華夏大兵有過接觸的美國和英國士兵,都言之鑿鑿的聲稱,華夏人在喝一種黑色的湯藥。曾被華夏軍隊俘虜過的德國人也現身說法,他們中有人喝過那種黑色的液體,味道十分可怕,但他卻幸運的沒有染上這次流行疾病?;蛟S是他的身體好,也或許是這種湯藥發揮了作用、 這個德國士兵在回國后,發現軍隊被裁撤,沒有了生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乘船去了華夏,如今,他已經找到了一份工作,一家人都生活都很好。 在西方人的觀念中,黑色的湯藥是和巫術,女巫畫上等號的。 有人說,華夏人用巫術治病,他們是一群未開化的野蠻。還有人鼓吹,要進行一次新的十字軍東征。當然,后一種言論被當成瘋言瘋語,直接無視。 與以上觀點相反,另外一些人卻對華夏的中醫術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收拾行裝,來華夏探尋中醫的奧秘。 “華夏的月亮比較圓?!?/br> 當華夏于東方崛起,一次又一次展示出強壯的手腕時,這句話也會成為“現實”。 “又下雪了?!?/br> 進入十二月,關北已經連下了幾場大雪,車子行在路上,總要加倍小心。 李謹言湊近車窗,哈了一口氣,看著水汽聚攏又慢慢消失,車窗外的景色仿佛也罩上了一層霧氣,朦朦朧朧,卻又格外的真實。 “言少,是直接回府?” “時間還早,去收容所?!?/br> 司機答應了一聲,車子開到路口,掉頭,朝城外開去。 經過幾次整改,又制定了嚴格的規章和制度,北六省內的收容所基本杜絕了朝援助款伸手的現象。聯省政府還曾派人來取經,回去后,仿照建立起類似的監督機制。 人心總有不足,貪官殺不盡,哪怕有前車之鑒,依舊會有抱著僥幸心理,亦或是要錢不要命的。隨著時間流逝,之前被壓制下去的某些問題漸漸有了抬頭跡象,這引起了政府內部一些人的警惕。 有法律約束,依舊制止不了某些人的貪心。建立完善的監督機制,或許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有了一個好的開頭,總是能給后人豎起一個樣板,給想要身后的人一個警醒。 收容所內正在上課,一個穿著關北中學校服的學生,正認真的教孩子們寫字。自從有了楊聘婷等人的先例,關北中學,北方大學的學生們,都以能到收容所來實習和教書為榮。 在這里,他們能學到很多師長和父母無法教給他們的東西,即便收容所內的條件好了,留在這里的孩子也越來也少,這支教學的接力棒卻依舊在學生們手中傳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