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半個世紀前還是半個世紀后,思密達的“幻想”和“妄想”能力,都是相當的卓爾不群。 不管李熙如何腦補這場刺殺究竟是誰動的手,也不管寺內多想把他的腦袋砍下來當球踢,他此刻都還活得好好的。 朝鮮國內不斷涌現的各種武裝力量,加上在新義州的華夏軍隊,足夠寺內頭疼。在他沒有萬全的準備之前,都不會把李熙弄死,給自己挖坑。不過,這場刺殺卻也給了寺內一個很好的借口,清繳和鎮壓的借口。 在平壤的日軍第十九師團接到命令,加緊嚴防華夏軍隊和實力日漸雄厚的朝鮮護國軍,第二十師團則按照寺內的命令,逐步掃清其余的小股反抗勢力。 凡是有嫌疑者,一律絞殺! 很快,之前山頭林立的朝鮮反抗武裝就被殺了個七七八八,日本人也讓朝鮮人認清一個事實,就算他們的胳膊掰不過華夏人的大腿,掐斷朝鮮人的脖子還是綽綽有余的。 但日本人的屠殺只局限在朝鮮南部地方,主要是漢城周圍,倒是聚集在平壤附近的反抗勢力,得以幸免。 第三師師長在電報中還寫明,如今對華夏有投靠之意的朝鮮反抗勢力為數不少,之前針對寺內的刺殺,就其中一股勢力策劃實行的,趙越并未輕易接受他們的投誠,日本人在朝鮮經營多年,行事狡猾,他懷疑其中可能有日本的間諜。 放下電報,樓少帥思索該如何回電,李謹言恰好敲門走了進來,“少帥,在忙?” 樓少帥沒有說話,示意他過去,在李謹言走到身邊時,將他拉進懷里。李謹言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電報,拿起來,眉頭也擰了一下,“少帥,給趙師長回電了嗎?” “沒有?!?/br> “若是情況真如趙師長所料,不如把川口憐一派去朝鮮?!?/br> “川口?” “不只有川口,還有幾個日本人,他們都是川口從戰俘營里挑出來的?!崩钪斞詡冗^頭,“日本人的手段只有日本人才清楚?!?/br> “是嗎?” “當然?!崩钪斞孕Σ[瞇的點頭,川口是徹底被喬樂山嚇怕了,再加上一個丁肇,他和他手底下那些人,只是聽到他們兩個人的名字,腿都會打哆嗦。派他們去朝鮮,另派幾個情報人員暗處盯著,不擔心這幾個日本人生出旁的心思。 川口憐一已經是個“死人”,這些日本戰俘也早已被放棄了,他們要想活下去,不像其他戰俘一樣被送去挖礦,就只能好好“表現”。表現好了,甚至能享受到和川口憐一一樣的待遇,有錢,有房子,還有女人,當然,只有日本女人。 思索片刻,樓少帥咬了一下李謹言的耳垂,“好?!?/br> 李謹言捂著耳朵,剛要說話,門外就傳來了丫頭的聲音:“少帥,言少,老太爺讓我來問,言少今天的五篇大字寫好了沒有,他老人家要看?!?/br> 正打算再咬一口的樓少帥:“……” 捂著耳朵的李三少:“……” 就在李三少為五篇大字糾結時,身在瑞士的尼德接到了一筆武器訂單,一千支步槍和十萬發子彈。槍支的購買者,是一個叫做凱斯門特爵士的人。實際上,真正的凱斯門特已經被英國人逮捕,給他下了這筆訂單的,是在英倫大陸混得如魚得水的“馬爾科夫”先生。 不久前,愛爾蘭爆發復活節起義,德國支援的武器并沒能送到起義軍的手里。已經同愛爾蘭市民軍首領康諾利建立起友誼的馬爾科夫,義無反顧的擔負起為朋友購買武器的責任。一來一往之間,加厚的不只有彼此的友誼,還有馬爾科夫的錢包。 “為了愛爾蘭的自由!”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次起義都注定無法成功,但由于馬爾科夫的“敬業”,英國人遇上的麻煩必定翻上一番。 所以說,一個敬業的間諜,哪怕是冒牌的間諜,也是相當具有殺傷力的,尤其當他還是個職業騙子的時候。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五月初,歐洲的消息不斷傳來。 愛爾蘭起義還是失敗了,起義的領導人,愛爾蘭兄弟會和市民軍首領在4月30日投降,只比歷史上多堅持了一天,但他們殺傷的英軍數量卻是歷史上的兩倍,造成的影響也不可估量。 這要歸功于馬爾科夫提供的軍火以及大量的英軍情報。當然,在為愛爾蘭起義者提供消息時,他也將不少有用的情報告訴了英國鎮壓起義的軍隊。正因如此,在起義領導人都被抓捕關押之后,他依舊能和鎮壓起義的英國軍官們端起酒杯,把手言歡。 康諾利等人永遠不會知道,之前德國人支援給他們的那批軍火,正是因為馬爾科夫的通風報信才被英國人截獲,而運送軍火的凱斯門特爵士被捕,也是他的功勞。 一個騙子,一個冒牌間諜,一個尊奉賺錢為最終信仰的猶太人,還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或許他早已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也忘記了自己之所以會出現在英國,是被華夏人威脅利用,他愈發覺得,賺錢,尤其是以這種方式賺錢,是相當愉快的一件事。 在匿名為英國的審判作證之后,馬爾科夫帶著另一份命令,離開了英國。 他的助手,同樣也是負責盯著他的華夏情報人員,將他所有行動都發回了國內,在電報末尾,他慎重的加上了一句:“這是個危險的人?!?/br> 無論是對歐洲人,還是對把他送到歐洲來的李謹言,都同樣的危險。 接到電報后,李謹言沒有馬上回電,一旁的啞叔從上衣口袋中取出隨身的紙筆,寫下一行字,放在了桌上。 “啞叔,真要這么做?” 啞叔又寫了幾個字,再次放到了桌上, 考慮片刻,李謹言緩緩點頭,“如果事情真的發展到……我會下令動手的?!?/br> 雙面間諜,多面間諜,永遠是一把雙刃劍,即便是個冒牌貨,也是一樣。 事先考慮到這點,李謹言才會將馬爾科夫的妻子留在手里,如今看來,這個女人對他的牽制作用并不大,只能另作安排了。 李謹言只期望“馬爾科夫”夠聰明,不會讓他的安排真正奏效。 馬爾科夫離開英國后的下一個目的地是德國,為的是將英國“水柜”的消息透露給德國。當然,對于水柜到底為何,他也并不十分清楚,李謹言只交代給他,這是英國人研制的一種大型武器,足以碾壓過布置在陣地前的鐵絲網,攻破戰壕。 “只需要一臺水柜,就能取得一個步兵團都無法輕易取得的戰績?!?/br> 言辭或許夸張,德國很難相信,但馬爾科夫所說的一切,都將在索姆河戰役中得到驗證。 將情報帶給德國人之后,馬爾科夫沒有再繼續行動,由于他之前太過活躍,已經被幾國情報人員盯上了。英國人從他手里買了磺胺,德國人從他這里得知了英國“水柜”的消息,法國也在和他做生意,一個“間諜”如此招搖,可不是件好事。 直覺也告訴馬爾科夫,他現在很危險。 于是,在德國短暫停留之后,他動身前往瑞士。他名義上的身份掩護仍是一個商人,瑞士的尼德商行就是他成行的理由。 尼德和馬爾科夫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在馬爾科夫訂購那批武器之前,他們甚至沒見過面。名義上是尼德妻子的許二姐卻對馬爾科夫的底細一清二楚,甚至對他在歐洲做了什么事都了如指掌。 許二姐在歐洲的情報網已經鋪開,她就像是寶座上的女皇,手中掌控著讓人瞠目的情報來源。 不需要太過刻意的詢問,那些為她神魂顛倒的男人,就會將一切呈現在她的面前。他們甚至會在不經意間泄露某些戰場上的計劃,或許他們自以為語言含糊不清,并不會有什么影響,而許二姐卻總是能從中窺出蛛絲馬跡,匯集成情報發回國內。 當政府宣布不再向歐洲派遣軍事觀察團之后,許二姐這張情報網更是至關重要,近乎關系到李謹言接下來的每一步計劃。 兩次世界大戰,歐洲都是各國間諜大顯身手的舞臺,許多知名的間諜,例如被后世稱為傳奇的瑪塔哈里,此時正在巴黎紅得發紫。 馬爾科夫再次上門,尼德和許二姐并不感到驚訝,尼德認為有了新的生意,許二姐的笑容里卻帶上了深意。 顯然,李謹言針對馬爾科夫做出的新安排,許二姐將是唯一的執行人。 英國人并不知道秘密武器泄露的消息,固執的英國陸軍上層,在無計可施之前,從沒有考慮過將這種“玩具”送上戰場,更不會知道,德國人已經獲悉了它的存在。 這是否會成為索姆河戰役中的一個變數? 只有當炮聲真正響起的那一刻,一切才會得到證明。 比起硝煙彌漫的歐洲,華夏卻是另一番景象。 遠東和西南邊境的槍聲都暫時告一段落,是否參加歐戰的爭論,也在政府接連發表聲明之后沉寂下去,此時的國人,目光再次聚焦到了上海。 過去兩個月的上海金融動蕩已經落幕,日本人“心甘情愿”的成了華夏人的出氣筒,他們甚至對南六省大兵搬空兩家銀行的行為視而不見,比起這些,英國人的“承諾”才更加重要,也能讓日本得到更多。成功和英國人達成口頭協議的日置益,不僅得到了大本營的電報嘉獎,在他回國之后還會被授爵。 日本人拼命的搖尾巴,英國人滿意了。那兩家日本銀行,則成為了徹頭徹尾的踏腳石和冤大頭。 宋武也是見好就收,對日本銀行動手,為的不是他們金庫里那點錢,主要是為了探知這幫洋人,尤其是英國人的底線。很顯然,英國人的底線還是很寬的……而且在封了日本銀行之后,其他外國銀行的動作也收斂不少,算是意外收獲。 很快,被逮捕的兩個日本銀行負責人被送上法庭,連同“主動”投案的南六省財政局局長一起接受了審判。南六省官銀號的總辦勉強逃過一劫,在辭職之后,帶著家小隱居鄉下老宅,期間修橋鋪路,興辦實業,留下家訓,不許子孫再涉足政壇。臨終之前,萬貫家財十不存一,全部“奉獻社會”,倒也得了一個善終。 南六省財政局局長被判刑十八年,家產全部沒收。宋舟到底還念著早年的情分,私下里接濟了他的妻子和子女。 在入獄之后,他給發妻寫了一封長信,希望家人能登報與他斷絕關系,如此一來,妻子和孩子就不會受他牽累。妻子沒有給他回信,卻也并沒按照他的意思登報,只是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南方,在宋舟的幫助下,登上了前往北方的火車。幾個姨太太在他入獄之后就先后離開了,連他平日最寵愛的一個也沒想著臨走前去見他一面。 對此,他的夫人也只是冷笑一聲,告誡兩子,如若不能好好做人,他們的父親就是前車之鑒。 兩個日本人也被判刑,分別是八年和十年,同時被判處罰金。為他們進行辯護的依舊是化名后的司徒茂。宋武看到法庭上的司徒茂,目光閃動,側頭對副官說了幾句話,當天,幾名身著便衣的兵哥就在司徒茂落腳的旅館下邊轉悠到深夜,司徒茂卻壓根沒回旅館,從法庭出來之后一路奔向火車站,連日本人答謝的晚餐都沒答應。 北六省的情報人員都提醒過他,被宋武盯上了,不跑等著被逮嗎?光看那對招子,就知道姓宋的是個狠人。司徒茂身負重任,并不想和這樣的狠人打交道,一旦露了口出了岔子,可就壞了江湖道義。 司徒茂跑了,沒完成任務的兵哥到宋武面前請罪,宋武沒有為難他們,只是派人去給今井一郎送了消息。這個人的身份,他必須查清。 五月八日,聯合政府正式給各聯省政府下令,要求各聯省政府選派代表,參與月底在京城舉辦的閱兵。 “每省兵員,自軍官以下擇選兩百至三百人,于十八日前進京?!?/br> 北六省軍政府也接到正式命令,李謹言在整理文件時看到了,覺得這命令下得有些含糊,若是像北六省,集合起來至少一千兩百人,而像山西那樣的老哥一個,最多也就三百,隊伍拉出去,從個頭到數量完全不同,站在一起能好看嗎? “少帥,這命令是誰下的?”腦袋是被石頭砸了嗎? “父親?!?/br> “……當我沒問?!?/br> 事實上,李謹言的擔心純屬多余,無論是樓大總統還是聯合政府官員,都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具體情況如何,到了閱兵當天,世人才會知曉。 將所有的文件都整理歸類好,李謹言走到桌前,樓少帥正伏案批閱公文,“少帥,我有件事要和你說?!?/br> “什么?” “北六省成立了一個總工會?!?/br> “總工會?” “恩?!崩钪斞渣c頭道:“具體和外國那些工會也不一樣……” 關北罷工事件平息之后,關北的各家工廠都陸續成立了工會。工會的會長由工人選舉,軍政府也制定了一系列的規章條例,一方面保證了工人們的利益,一方面又對工會的權力進行了約束。 一旦勞資雙方發生沖突,解決的方式也不再只是簡單的罷工,而是遵照各項條例,遞交軍政府相關部門仲裁解決。實在解決不了,也有告上法庭的。去年十月就有這么一樁案件,最后判決工人勝訴。 自那之后,工人提出的合理要求都會得到重視,針對胡攪蠻纏之輩也有處理辦法,案例和條例都擺在那里,想鉆空子也要想想清楚。 舉例來說,同樣的工作強度和時間,同業內的平均工資是十八塊大洋,非要提高到五十塊大洋,還要縮短工時,就算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糾結一群人罷工,也不會有人理會。 罷工?隨你。 就像李謹言當初說的一樣,飯碗擺在這里,你嫌棄碗里只有rou沒有魚,多少人想吃這塊rou還吃不到! 這樣的事情多了,或多或少還是在社會上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好壞暫且不論,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在關北也鬧出幾起事件之后,李謹言干脆召集起北六省總商會的會員,大家坐下來商量一個主意。 這場會議,就是一個大資本家大地主,糾集了其他資本家和地主的一場“反動”會議。這群大資本家和大地主,在會上各抒己見,踴躍發言,最后舉手表決,通過了成立北六省總工會的提議。與其事到臨頭再想辦法解決,不如提前預防,在六省內成立一個總工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眾人心里也都有個數。 按理來說,這件事根本不該由這些人來商討和通過??墒聦崊s是,有李三少橫插一杠子,沒什么不可能。 成立北六省總工會的提議新鮮出爐,情報局一處,二處和三處人員傾巢而出,四處人員在啞叔的英明領導下,偶爾走個過場,打一下醬油,六省內要求成立總工會的聲音頓時響了起來。 又經過一番運作,北六省總工會正式成立,并于三個月前舉行了第一次會議,會議上選舉出工會主要負責人,并制定了《工會章程》。 張建成作為教師代表參與了會議,被選舉為工會秘書長,工會會長由一名退伍兵哥擔任,副會長則是一名樓氏商業集團旗下一家工廠里的老師傅。之前在鳳城假死設計日本人的佟漢,也成了總工會里的一名干事。鳳城早已收回,日本干瞪眼也沒辦法,在農場里隱姓埋名一段時間之后,和佟漢一起來關北的李東生報名參軍,佟漢進了關北新開辦的農業講習所,除了一身的打獵本領,佟漢種田的本事也相當不錯,正好給所里一些學習農事的娃娃們講上幾句。剛開始還不習慣,后來見農講所里不只有穿著長衫的先生,還有和他一樣的老農和獵人,佟漢也就放開了。 只是和旁人說話時,也不免感嘆幾句,早幾年,是壓根不敢想日子會過成今天這個樣的。 “不說老弟你,誰不是這樣?”一個滿頭白發,臉上也遍布皺紋的老農,抽出別在腰間的旱煙袋,在嘴上吧嗒兩下,卻沒有點燃,在農講所里不能抽煙,這是規矩,也就只能過過嘴癮,“要我說,這是咱們這地的風水好,引來了真龍和財神,咱們才能過上好日子。我家四個兒子,老大老二每人都有十畝地,老三進了工廠,老四在學校里念書,我大字不識一個,還被娃娃們叫先生,聽著都臉紅。到了年底,我和老伴就能抱上孫子,這樣的日子不就和做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