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
“習字,立身,每天的大字增加到二十篇?!?/br> “……外祖父……” “恩?” “我還有生意要顧?!?/br> “恩?!?/br> “能不能打個商量?” “說?!?/br> “別二十篇,成不?” 李三少豁出去不要臉皮,每天寫二十篇大字,會要了他的的命。 最終,每天的大字減少到五篇,這比之前定下的數目還低,李謹言不敢笑得太明顯,生怕老爺子改變主意。 等李謹言離開后,白老重新鋪開紙,懸腕其上,卻始終沒有落下,過了半晌,放下筆搖頭失笑,這樣的性子,倒也好。 走出房間的李三少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慶幸白老爺子手下留情,半晌,鼻子卻有些發酸。長輩的教導,他曾求而不得,如今……不就是五篇大字嗎?他就不信他練不出一手好字! 整個下午,李謹言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認認真真的寫完了五篇大字,從最開始的心浮氣躁,到靜氣凝神,隨著他每一次落筆,心仿佛也漸漸安定下來。 黑色的墨,雪白的紙,立于桌前的長衫青年。 烏黑的額發垂落,蹙起的眉頭漸漸舒展,氣質安詳而靜謐。 丫頭們看著這樣的李謹言,愣愣的半天回不過神來,總覺得今天的言少爺變得很不一樣,愈發讓人移不開眼睛,連走路的腳步都下意識的放輕。 李謹言漸漸能體會到白老讓他寫字的用意了,這就是靜心? 當他落下最后一筆,還沒來得及吹干墨跡,寫好的字就被不知何時站在桌前的人拿了起來。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房間里,又站了這么久的,除了樓少帥不做他想。 李謹言沒說話,樓少帥卻率先開口:“外祖父的吩咐?” “恩?!?/br> “每天多少?” “五篇?!崩钪斞蕴痤^說道:“外祖父讓我每天寫滿五篇大字,交給他看?!?/br> “重寫吧?!?/br> 見李謹言不解,樓逍把手里的字重新鋪在桌上,“你確定要給外祖父看?” 李謹言這才發現,滿滿一頁紙上寫的都是樓少帥的名字……這真是他寫的? “這是巧合?!?/br> “恩?!?/br> “真是巧合!” “恩?!?/br> “……” 很明顯,解釋無用。 樓少帥仔細吹干墨跡,將紙收好,重新鋪開宣紙,示意李謹言拿起筆,然后走到他身后,握住他持筆的手,墨跡緩緩在紙上暈染。 “少帥?” 李謹言整個人都被樓少帥包裹在了懷里,比這親密百倍千倍的事兩人都做過,此刻的李謹言卻還是感到十分別扭。不自在的動了動,立刻被扣住了腰。 “你的字,本該我取?!钡统恋穆曇舴鬟^李謹言的發頂,流淌入他的耳際。 李謹言看著紙上的字,不知為何,竟然那從刀鋒般的筆觸中看出了不同的一絲情緒。握在腰際的手愈發的緊了,李謹言沒出聲,反手扣住樓逍的肩膀,仰起頭,溫熱的氣息,拂過身后人的頸間,樓逍的大手撐在桌沿,低頭,氣息相融的瞬間,門口卻傳來了煞風景的敲門聲。 感到周身溫度驟降,季副官也很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少帥,大總統急電?!?/br> 與此同時,歐洲東線戰場也出現了變化,由于德軍調走了大部分火炮,俄軍承受的壓力驟輕,沙皇尼古拉二世做出了他在退位之前,為數不多的一個英明決定,頂住多方壓力,批準了勃魯西洛夫的進攻計劃。 第一百八十九章 柿子要撿軟的捏,世人皆知,俄國人同樣也不例外。 勃魯西洛夫深知俄國軍隊的優勢與劣勢,也了解俄國的敵人,他沒有選擇去撞德國這塊硬石頭,而是將矛頭對準了同俄國一樣外強內中干的奧匈帝國。 從進攻計劃被通過的那一天開始,歐洲東線的俄國軍隊就干起了和法軍一樣的活,他們開始掄起鐵鍬挖掘地道,修建掩體,目標直指奧匈帝國境內。 德國人忙于準備發起西線凡爾登的進攻,即便察覺到俄國人的動作,也只是通知了盟友奧匈帝國,希望奧匈帝國至少能抵擋住俄國人的進攻,不要輕易被擊敗,等德國從西線取得勝利后騰出手來,再一起對付這頭北極熊。 奧匈帝國軍隊的指揮官答應了,他甚至保證,只要俄國人敢進攻,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他認為,俄國人“錯誤”的將戰場選定在奧地利境內,憑借四通八達的鐵路和交通系統,奧匈帝國能十分快速的得到援兵和補給。 況且在一戰的整個過程中,防守永遠比進攻占據優勢。 但讓奧地利人和德國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勃魯西洛夫不只是個勇敢的軍人,更是個天才的指揮官,他的進攻計劃,本就是針對德國和奧匈帝國境內發達的交通系統而制定的。 于是,在長達幾個月的時間內,俄國人像是土撥鼠一樣的挖掘地道,奧匈帝國的軍隊則在冷眼旁觀,同時開始大量向前線調集軍隊和物資。這種自以為是的“以逸待勞”,讓奧地利人在六月的戰爭開始后就吃了大虧。 當然,戰爭的雙方并無法提前幾個月預料到戰場上會發生什么,他們只是各盡所能,為爭取己方的勝利而努力著。 沙皇能夠頂住各方壓力,甚至是來自皇后的壓力,任命勃魯西洛夫為前線進攻總指揮,為的就是能取得一場勝利,為此,他將不惜代價。 沙俄駐華公使庫達攝夫接到沙皇直接從前線發來的電報,尼古拉二世“允許”華夏按照之前的約定繼續使用西伯利亞大鐵路,作為交換條件,俄國希望能從華夏購買大量的武器和戰略物資。 對于在遠東被華夏軍隊逐步蠶食的領土,沙皇也采取了默認的態度。 一則,海蘭泡條約中已經寫明,這些土地重新歸屬華夏。之前讓尼古拉二世氣得拍桌子的條款,此刻恰好能“挽回”一些他的面子。 二來,只要能在歐洲戰場取得一場決定性的勝利,一切都是值得的。西伯利亞很大,這些地方可以暫時被華夏人占據,偉大的俄羅斯早晚有一天會再奪回來。 庫達攝夫遵照尼古拉二世的意思,照會華夏聯合政府,外交部第一時間報告了樓大總統,樓大總統也沒有片刻猶豫,很快給關北發去了電報。 在遠東和俄國人死掐的是樓逍的軍隊,就算他樓盛豐是樓逍的老子,也不會在關乎軍事行動和國家利益的事情上獨斷專行。 “父親的意思,我明白了?!?/br> 樓大總統的電報只有寥寥幾句,樓少帥卻能輕易看出隱藏在字里行間的意思,父子倆都很了解彼此。 很快,在遠東的第二師就接到了樓少帥攻擊暫停的命令。 命令下達得沒有預兆,卻也很好理解。再過幾天就是國人的傳統節日,春節。在這個本該合家團圓,共祝新年的日子里,大兵們也會想家。 第二師的進攻腳步停在了西伯利亞大鐵路的沿線城鎮,斯科沃羅季諾,不過杜豫章也沒閑著,他和新編第十七師一同配合軍政府派遣官員,開始著手整頓之前占領的土地。 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時間里,俄國為了徹底占領這些本屬于華夏的土地,不只修建了遠東大鐵路,還大量的移民。國土龐大有好處也有壞處,從歐洲遷移來的俄國人,散落到廣闊的遠東西伯利亞,數量實在是太少了。哪怕有不斷流放來的罪犯,也無法填補這個空缺。 相比起沙俄前期,如今流放到西伯利亞的大多是政治犯,大量有著“政治錯誤”的人聚集到一起,共同為推翻沙皇殘暴統治的偉大事業架柴堆火,添磚加瓦, 基洛夫領導的反抗組織徹底在伊爾庫茨克站穩了腳,從華夏軍隊離開之后,他們便開始向附近的村民宣傳布爾什維克主義,號召大家共同起來對抗沙皇政府的殘暴統治,不少生活困苦的村民加入了他們,進一步壯大了反抗組織的力量。 喀山已經成為了基洛夫身邊最值得信賴的朋友,最勇猛的戰士和最好的同志。 長成了大姑娘的米爾夏,也負擔起了基洛夫秘書的工作,她識字,并且會讀寫,長得又漂亮,贏得了不少年輕小伙子的注意。托洛茨基新派來的聯絡人員,是個堅定的布爾什維克戰士,同樣是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他從見到米爾夏的那一天開始,就對她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可惜的是,米爾夏對他毫無興趣。 這讓他相當沮喪,又從別人口中得知米爾夏的心上人是那個同樣有著韃靼血統,名叫喀山的男人,這讓他很不服氣,不由得開始關注起喀山。因此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每隔半個月,喀山就要帶著一些人離開駐地,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即便知道,也會在自己的面前三緘其口。他們的來去總是顯得很神秘,這里的人卻都習以為常。 他同樣注意到,基洛夫領導的反抗組織從來沒有為武器和食物發過愁,他們還組織附近的村民去發現金礦的河中淘金,并且利用簡陋的設備開采煤礦,淘出的金子和開采出的煤卻很快都不見了蹤影。 這個聯絡員想起了他的前任,在同沙皇軍隊的一場戰斗中英勇犧牲的謝廖沙,他曾向托洛茨基密報,基洛夫領導的反抗組織和華夏人走得很近,他甚至懷疑,基洛夫身邊的喀山就是華夏人的間諜! 這封密報發出之后,謝廖沙就戰死了,托洛茨基為了查明真相,才將他派來了伊爾庫茨克。 年輕的聯絡員無法下定決心,難道基洛夫的信仰真的產生了動搖?他們真的和華夏人勾結在了一起?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房間的門被敲響,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科爾奇同志,基洛夫同志要見你?!?/br> 在另一個房間中,基洛夫拿起一把喀山從華夏軍隊手中換來的俄制手槍,面露喜色,這是只有軍官才能使用的手槍。 “喀山,做的好!” 他們彼此之間的稱呼變得很親密,喀山徹底得到了基洛夫的信任。對于他提議,只要是他提出的意見,基洛夫總是會認真考慮。 喀山提議,將他們同華夏軍隊交易的事情透露給從彼得堡來的聯絡員科爾奇,基洛夫起初不同意,但在喀山的說服下,還是點了頭。 隨著反抗組織的發展,基洛夫手中的力量也在壯大,聲望不斷的提高,權力會在不經意間使人產生變化,最明顯的表現是,即便信仰依舊堅定,但對托洛茨基的“指手畫腳”,他漸漸變得不耐煩了。 喀山將基洛夫的變化全部看在眼里,他清楚的知道,不和的種子已經種下,很快將會發芽?;宸蝾I導的反抗組織是民主工黨目前唯一掌控的武裝力量,哪怕同屬一個黨派,黨派內部也存在分歧,否則就不會有孟什維克的存在了。 喀山通過和華夏軍隊的“交易”,可以正大光明的傳遞情報,這支武裝力量里,斯拉夫人只占少數,大多是有韃靼血統和蒙古血統的游牧民族,隨著喀山等人的潛移默化,他們對于華夏的態度與其他俄國人截然不同、 這就是喀山想要的,也是當初李謹言讓喀山化名打入基洛夫反抗組織的首要目的。沙皇俄國必將被推翻,一個由親華力量所領導的俄國政府,對華夏未來發展的好處顯而易見。 這種友誼或許不會持續很長時間,也足夠李謹言運作了。 就算他沒能力,不是還有樓少帥嗎? 蕭有德人在熱河,喀山傳回的情報便被送到豹子手中。對于蕭有德的離開,情報局中不是沒有不滿的聲音,畢竟蕭有德在情報局中經營多年,曾深受樓大總統的信任,但他離開是必須的。 蕭有德的確有能力,可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做事不再有年輕時的銳氣,漸漸變得疏忽大意,縮手縮腳,瞻前顧后和稀泥,若他只是一般的政府官員,這些尚且算不上大錯,但對一個情報人員,尤其是掌控全局的情報局局長來說,其中每一樣都是致命的。 一兩次的失誤可以原諒,但次數多了,就沒法再輕易揭過去了。 對于蕭有德之前所做的一切,李謹言心存感激,也同樣佩服,提拔豹子也是他權衡之后下的決定。蕭有德的所作所為,已經不再適合他所處的位置了。 樓大總統也看到了這點,才把蕭有德調去京城,蕭有德同樣意識到自己的疏漏,對于職務的變動并未多言。他也深知,做他這樣行當的,能全身而退,得以善終,算是相當不容易了。 在赴京之前,蕭有德給李謹言寫了一封信,信中希望能把他的家人也接去京城。 李謹言將信給樓少帥看過,答應了蕭有德。 在蕭家人赴京前一天,最受蕭有德寵愛的一房姨太太突然失蹤,最終在城外的一處林子里發現了她的尸體,她的身上只有薄薄的一件衫裙,身邊卻散落著一包大洋,很明顯,她是被活活凍死的。 是誰殺了她,為何殺了她? 蕭家人對她的死表現得很冷漠,只是一副薄棺,草草了事。蕭有德接到消息后也只是哦了一聲,除此之外什么都沒多說。 這個女人跟了他兩年多,但也就是這樣了。 李謹言卻從豹子嘴里得知,這個死去的女人,貌似和戴建聲那個外室有些關系,不過戴家的事已經“收尾”,那個俄國間諜也被處理了,如今死無對證,蕭有德已經離開關北,此事也只能以為“卷財私奔”蓋棺定論。 有的時候,事情就是一團亂麻,哪怕找到了線索,也只能繼續裝糊涂。 相比起外頭的風風雨雨,李謹言這段時間過得倒還算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