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前清的王公大臣,鐵桿的?;庶h們,以溥偉,良弼,鐵良,善耆等四人為首,密謀策劃,稱慈禧太后死前口諭,令光緒皇帝之弟,醇親王愛新覺羅載灃之子,溥儀為大清朝皇帝。 此時的溥儀,還是個窩在奶娘懷中,萬事不懂的娃娃,醇親王卻不是個蠢人。雖說性格優柔寡斷,到底經歷過光緒帝和慈禧太后的宮廷權力爭奪,革命黨人起事,以及后來的南北分裂對峙。 對于善耆鐵良等人的妄想,載灃只覺得膽寒。 這天下早已經不是大清朝的了,不說南方的鄭懷恩,只說北方的司馬君,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狠人!死在他手里的旗人還少嗎? 這些人的腦袋是被驢踢了,不是伸著脖子找死還能是什么?! 載灃不想和鐵良等人一起胡鬧,尤其是在上個月,鬧得最兇的良弼,被當街炸死之后,前清的醇親王,更是緊閉府門,無論誰來,只讓下人傳話,他病了,不能見客。對于鐵良等人所稱的太后口諭,更是斥為無稽之談。 載灃是個明白人,奈何糊涂人太多。京城里的旗人大多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或許他們并不是發自心底的“忠君愛國”,可只要能給他們一點吃的,幾塊大洋,就能讓這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賣命。 他們不想叛亂,但情況所逼,活不下去了,只能跟著一起干。就像鐵良等人鼓吹的,一旦皇帝復位,則諸位都是有功之臣,朝廷必將大加封賞。 加之良弼死后,已經宣布獨立的大蒙古國皇帝哲布尊丹巴曾秘電鐵良等人,一旦京師起事,則大蒙古國鐵騎將配合南下,內蒙的云王也對北方政府早有不滿,有自立之意,到時三方聯合,外又有沙俄的支持,必能成功復辟大清! 鐵良等宗社黨人先時還猶豫不決,當良弼被當街炸死,北方政府卻隨意應付了事,只將一個街頭混混槍斃作數之后,宗社黨人紛紛下定了決心,長此以往,必將不會再有他們的活路,不如拼了! 眾人商定除夕當夜,于長安大街起事,并密電哲布尊丹巴和云王。哲布尊丹巴得到電報,大喜,特地命人通過秘密途徑,給準備起事的宗社黨人送來了俄國步槍一百桿,子彈五千發,大洋兩萬元。 善耆和鐵良等人,利用這筆錢,招攬了眾多京城內的旗人和混混,派人聯系載灃,不想再次被拒。 溥偉猛的一拍桌子,惡狠狠道:“若不是老太后口諭在,我等豈能容他!等復我大清朝正統,看他還有什么話說!” 于是,在1912年2月17日,除夕當夜,被后世稱為癸亥之變的旗人—民亂,“轟轟烈烈”的開始了。 這一夜,鬧事的旗人,打砸搶了十數家銀樓,當鋪,綢緞莊以及洋貨鋪,宗社黨人最初尚且能維持秩序,可到后來,大多數旗人都加入了搶劫的行列,只顧著搶奪金銀大洋,綢緞布匹,壓根就把什么復辟大清正統丟到了腦后。 旗人掀起的暴亂傳到了東交民巷,比起沙俄公使的興奮和日本公使的幸災樂禍,英國公使朱爾典表現得十分淡然,他甚至在法國公使連夜來訪時,告訴他,“這只是一場鬧劇,很快就會結束?!?/br> 正如朱爾典所說,在鐵良等人密謀時,總統府就得到了消息,卻一直沒有輕舉妄動。按照司馬大總統的意思,這正是天賜良機,可以將這群一直妄圖復辟前朝的宗社黨人一網打盡! 正舉著步槍,大聲叫嚷的溥偉,鐵良等人并不知道,一直對他們避而不見的醇親王載灃,此刻就坐在司馬君的總統府里,和司馬大總統相談甚歡。 他們密謀起事的消息,也是載灃第一個向總統府密報的。 司馬君放下茶杯,方正剛毅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閣下請放心,司馬絕不會放過一個有罪之人,也不會虧待有功之士?!?/br> 載灃連連應是,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是放了回去。 尖銳的哨聲響起,已經失去了理智的旗人們猛然間清醒過來,看到正朝他們包圍過來的京城巡防營官兵,連拿起武器沖上去反抗的勇氣都沒有,抱著搶到的大洋和金銀,轉身就跑。 一個逃跑了,就能帶起一片。 宗社黨用大洋和一場美夢組織的叛亂隊伍,瞬間土崩瓦解。 巡防營的官兵們看著連一槍都沒開,就跑得跟兔子似的叛亂分子,紛紛撓頭。 “頭兒,這該怎么辦?” 巡防營的營長看了說話的士兵一眼,冷冷的說道:“尊大總統令,叛亂分子,格殺勿論!” 巡防營的官兵們全都一凜。 格殺勿論? 他們心底都清楚,這些鬧事的旗人,除了那些宗社黨人,大部分都是因為困苦所迫,哪怕他們搶劫了店鋪,到底沒有傷到人命……可他們也知道,上峰既然下令,就必須遵從! 抗命者,同樣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巡防營的官兵們紛紛拉開槍栓。 槍聲響了,慘叫聲和求饒聲四起,今夜的長安街,注定將被鮮血染紅…… 除夕當晚旗人鬧事的消息,被故意封鎖了。不說南方政府,就連北方的各路軍閥督帥,也是在大年初一,才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各路軍閥督帥對此反應不一,靠近南方各省的督帥,當即發表通電,譴責宗社黨人蠱惑民心,妄圖發動叛亂,其罪當誅! 而其余各省,尤其是統轄北六省的樓盛豐,雖然也發了通電,言辭卻并不十分激烈,在有心人看來,倒是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 “民國四年了,那些人也老實了四年,要鬧事早就鬧了,怎么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樓大帥臉色發沉:“從各處傳來的消息看,這件事,外蒙的那個活佛大皇帝,還有老毛子,八成都有牽扯。京城是大總統的地盤,這么大的動作,他事先不可能一點不知道。要我說,這是趟渾水,輕易不能沾?!?/br> 書房里,聚集了樓大帥的心腹幕僚,各師的師長,樓少帥站在樓大帥身旁,負手而立,自始至終,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真不沾?”最先開口的依舊是性子暴躁的錢伯喜。 “不沾?!睒谴髱洆u頭。對于司馬君,他還是了解的。如果不是事先有了詳細的計劃,他不可能任由這群旗人鬧起來,兩百支步槍,五千發子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運進京城,巡防營會一點不知道?估計是想借機一網打盡。 樓大帥腦子里還閃過了一個十分荒謬的想法,最后,這個屎盆子,會不會扣在南方的腦袋上? 畢竟,司馬大總統想對南方動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一直都沒有個好借口,這次……、 一旦和北方和南方徹底動手,國內亂起來,那些潛伏多時的勢力,會不會立刻露出爪子? 樓大帥皺起了眉頭,雖然北方政府一直都沒親口承認外蒙古獨立,之前在滿洲里,北六省也把老毛子給揍得夠嗆,加上俄國國內現在也不太平,外蒙那個哲布尊丹巴,就算鬧騰,也鬧騰不起多大的風浪,可內蒙還有個云王,沙俄國內的混亂也不會一直持續下去,加上一直在旁邊虎視眈眈的日本……看來,這不只是趟渾水,還是一局根本就無處著手的亂棋! 司馬君,他想好在哪里落子了嗎? 想到這里,樓大帥猛的一拍桌子,還在爭執中的幾個師長,同時住了口。 “這件事,咱們不能沾!得等大總統發下話來,咱們才能動!” 接著,樓大帥又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戍邊軍加強防護,駐守哈市的一師加強警戒,尤其要注意南滿鐵路日本人的動靜。 “父親?!睒巧賻浲蝗怀雎暤溃骸昂筘惣訝柕鸟v軍,已經增加到一個團,可以動一動?!?/br> “你是說?” 樓逍的目光沉冷而堅定:“北方邊界問題暫時擱置,并不代表永遠擱置。實際占領,比談判后簽訂條約更有用?!?/br> 書房里安靜了半晌,幾個師長同時眼前一亮,對啊,老毛子可以拐彎抹角的找麻煩,他們照樣也能! 老毛子把外蒙古弄“獨立”了,他們就直接去老毛子手里搶地盤! 打都打過了,誰怕誰! 況且,北六省里,尤其是東北四省,生活著不少的旗人,蒙古人,若是樓大帥也像另外幾個省的督帥一樣,通電對旗人嚴懲,話里話外的斬盡殺絕,必定會引起局勢不穩,還不如像少帥說的,去找老毛子的麻煩實在! 就算有人存心挑理,在國家大義面前,也就是個屁!響一聲,什么都沒了。 最終,樓大帥拍板,后貝加爾的駐軍再增加一個團,以“演習”的名義,向北方推進。至少,要把額爾古納河中的洲渚,一個不落的給占下來! 以后再和俄國人重提疆界問題,甭管他們說破了嘴皮子,地方是誰占的,那就是誰的! 眾人商議完畢,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大年初一就不得安生,樓夫人也是嘆氣。這年過得,鬧心。 李謹言倒是覺得,這樣的事早晚都會發生,無論背后策動的是俄國人還是日本人,總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眾人被留在了大帥府用飯,樓夫人特地吩咐廚房,做了滿滿幾桌菜。酒也擺上了,可無論軍官還是幕僚,都是心事重重,除了吃飯,根本沒心思喝酒。 樓逍沒有坐在樓大帥和幾個師長那桌,而是跑來和李謹言坐在了一起。李謹言沒覺得有什么,倒是旁人看他的目光,又變得有些不同。 只不過,李謹言不再為樓少帥的“飯桶”精神感到驚訝了,比起坐在樓大帥那桌的師長們,樓少帥的吃相和飯量,足可以用“斯文”來形容了。 至少少帥吃飯還是要嚼兩下,看看那幾位師長,直接舉起飯碗往嘴里倒…… 李謹言看看手里還有大半碗的米飯,再看看那些師長手中,三兩口就見底的飯碗,李謹言深切的覺得,他之前真的是誤會樓少帥了! 樓逍正端起第五碗米飯,見李謹言也不吃飯,眼巴巴的看著他,問道:“怎么了?” 李謹言眨眨眼,“少帥,我錯了?!?/br> “恩?”樓少帥夾起一塊東坡rou,放進李謹言的碗里:“你錯什么了?” 李謹言看著碗里的rou,“飯桶其實沒什么,飯缸,才是真漢子!” 樓少帥:“……” 大年初二,樓少帥一早就去了軍營。原本要過了大年初三,樓逍才會回軍營,奈何計劃沒有變化快,京城里出了事情,司馬大總統意圖不明,樓大帥又做出了安排。這個年,注定要過不好了。 樓夫人告訴李謹言:“早些年,大帥過年都在外邊打仗,現在,已經是好多了?!?/br> 事實上,就算樓夫人不說這話,李謹言也沒覺得怎么樣。只是六小姐和七小姐面上有些郁郁,畢竟,這是她們在娘家過的最后一個年了。 五姨太擔心六小姐的樣子會惹夫人不高興,忙拉了她一下,六小姐也是明白人,頓時就反應過來,只有七小姐,臉上的神情還是不太好。 到底是個小姑娘啊。 李謹言嘆了口氣,想起之前送來的雪花膏和口紅樣品,立刻有了主意。 “娘,我這有個新奇東西,拿給您看看?!?/br> 雪花膏裝在乳白色的玻璃瓶里,由于是樣品,便沒有蠟封,旋開蓋子,頓時一股清香撲鼻,樓夫人和幾個姨太太都看得稀奇,連兩個小姐也湊了過來。 “言兒,這是什么?” “雪花膏?!崩钪斞缘溃骸安聊樀?,年后就要投產?!?/br> 接著,李謹言又取出了口紅,第一支金屬管口紅要到三年后才出現,法國嬌蘭雖然已經有了管狀口紅,卻不是后世常見的子彈外形。李謹言拿出來的,可說是在這個時代的獨一份。 樓夫人和幾個姨太太對雪花膏愛不釋手,六小姐和七小姐則是更喜歡那支大紅色的口紅。七小姐直接用手絹擦掉了口脂,舉著小鏡子,細細的涂抹上,抿了抿嘴唇,握著口紅就不想放手了。 “言哥,這個能給我嗎?” 七小姐還是第一次這么和李謹言說話,自從樓夫人改口之后,六小姐和七小姐也不再叫李謹言“嫂子”,而是稱呼他言哥,或者是謹言哥。 李謹言摸摸鼻子,道:“這只是樣品,等廠子投產,我送六妹和七妹一整套,一共有三個顏色,還有雪花膏和眉筆?!?/br> 七小姐連連點頭,六小姐也掩不住臉上的驚喜,樓夫人對于李謹言的行事,也感到滿意。 要東西的是小七,卻連小六一起送,這份心思,的確難得。 李謹言見兩個小姑娘高興,也覺得心情輕松不少??蛇@份好心情并沒持續太久,一個丫頭來報,說皂廠有人來找言少爺。 樓夫人道:“正事要緊,去看看吧?!?/br> 李謹言點頭,離開內堂,走到大廳,就見他親自任命的皂廠銷售部經理,正坐在沙發上等他。 “陸經理,發生什么事了?” 陸懷德連忙站起身,“言少爺?!?/br> “坐下吧,要是沒急事,你不會大年初二就來找我?!?/br> 陸懷德點頭,從口袋中取出一塊用白底紅花紙包裹的香皂,紙上印著日文,附有中文,“言少爺,這是下邊的人從日本商行買來的,我讓廠子里的技術工看過,和咱們廠里的一款手工皂一模一樣。價格也比咱們要少五厘?!?/br> 聽到陸懷德的話,李謹言的表情一沉,沒想到,日本人的動作這么快! 之前潘廣興小舅子出賣手工皂配方的事情,皂廠里知道的人并不多,陸懷德是在潘廣興被辭退后招進來的,他不問,自然也不會有人主動和他提這件事。 沉吟了一會,李謹言開口道:“陸經理,有件事要麻煩你?!?/br> “言少爺,您這話可是折煞我了,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