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翠心道，行，我背你，等一會看到雪堆，非把你扔進去不可。想歸想，她是不敢這么做的。她朝舒茗亮出后背，這時旁邊的小丫鬟幫忙抬著舒茗的胳膊腿，讓她趴到金翠背上，又給她理好披風，眾人頂風冒雪的出了門。

    硯澤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切。寄眉知道他在想事，等金翠她們一走，寄眉便叫其他人都下去，默默的坐在一旁，跟丈夫一起沉默。

    “……邱家欺人太甚！”硯澤終于說話了：“叫他們家滾蛋，這親不結了！當初是誰沒錢還債要以人抵債要結親的，現在居然還敢提這樣混蛋的要求，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娘也是的，她肯定知道這事，為什么不告訴我？”

    寄眉暗道不好，他早晚會從母親那里知道她也是知情人之一，她想了想，決定當下承認了，早坦白早從寬。她嘆道：“硯澤，其實這事我也知道，本想最近就告訴你的，結果……”

    “??？”他一斜眼：“你知道？什么時候知道的？”

    “年三十夜里，我聽母親在訓人，原來是母親派去邱家的人無功而返，母親在生她的氣。我本想出了正月再告訴你，沒成想今天叫硯臣碰上了邱家的人，把這件事抖落出來了?！奔拿嫉溃骸澳赣H一直不讓我告訴你，怕你……”

    “怕我怎樣？找邱家理論嗎？”妻子知情卻不告訴他，硯澤不覺郁悶非常：“行，你們都瞞著我罷。她不讓你告訴我，你就真聽她的？瞧不出你們婆媳間居然這么好了，你們一起過日子吧，我找個涼快的地方待著去?！闭f完，往炕里一栽，摟過一個引枕，不吭氣了。

    寄眉推了推他：“瞧你，三句話不到，脾氣就上來了。不告訴你，是因為覺得沒這個必要。這條件據說是邱老太太提的，邱老爺或許還不知情。咱們家這邊，你們這幫在做生意的爺們，也都沒叫你們知道。到目前為止，還都是女人間的事，如果你們摻和進來，事情就成了兩家的事，那可復雜多了。我們不想事情變復雜，有錯嗎？”

    硯澤回頭沒好氣的道：“我已經想好了，我明天就去找邱家退婚，讓他們還銀子。這回不復雜了吧，不跟亂七八糟的人結親，日子就能越過越簡單了?！?/br>
    她輕聲道：“那你想過沒有，硯臣愿不愿意退婚呢？他是想試婚迎娶五姑娘，還是同意退婚呢？你是做哥哥的，得替他著想，知道你是好心，可別好心做錯事?！?/br>
    硯澤騰地坐起來，早先妻子瞞著他不告訴他的火還沒消，又聽她說這句話，當即冷笑道：“哼，你孤零零一個獨苗，有什么資格教導我如何做兄長？”

    她向來不和他爭吵，心道，你愿意冷笑就自個笑個夠吧。寄眉面無表情的道：“誰叫我爹娘就生了我這么一個，滿世界算起來，也就你和硯臣兩個兄弟?！闭f完，起身去別的屋子哄孩子了，把丈夫一個人晾在這邊。

    一刻鐘后，他已經徹底冷靜了，外面花燈錦簇，想到平日這個時候與妻子和和美美的，心里難受，忍不住去找她。一指把簾子撩開一道縫隙，他偷偷往里看，見奶娘和丫鬟給元毅換尿布，寄眉在一旁低頭跟兒子說笑，他趕緊抓住時機走了進去：“叫你們勤看著孩子，尿濕了趕緊換，都當做耳旁風是不是？”

    奶娘忙辯解道：“大少爺，我們可不敢有半點委屈小少爺啊。尿了就換，小屁股干爽著呢?！?/br>
    硯澤嗯嗯了兩聲，偷偷瞄媳婦。寄眉余光感到他的注視，故意不搭理他，等尿布換好了，抱起兒子笑道：“今個是十五，咱們元毅過的第一個正月十五呢?！?/br>
    硯澤站在原地，只覺得手腳都沒地方放，十分尷尬，輕咳一聲：“ 我去硯臣那看看?！币贿呑?，一邊心想都怪剛才自己跟她說了氣話，明知道她沒親兄弟，還故意說那么難聽的話。

    她知他是來做什么的，也知他這會是什么心情，她歷來見好就收，且收放自如。便拿起兒子的小手，朝硯澤道：“元毅，跟你爹招招手，說爹爹早點回來?！?/br>
    硯澤一愣，回頭見妻兒都對自己笑盈盈的，明白她原諒他了，趕緊道：“嗯，我去去就回?！比缓笞旖菕熘θ莩鋈チ?。

    等他走了，寄眉望著胖乎乎的兒子，學著他嘟嘟嘴。好像是明白母親在學自己，元毅張了張小嘴，嘴角冒出一個透明的泡泡，這一次，寄眉就學不了了，點了下兒子的鼻尖笑道：“你呀你，跟你爹一樣鬼精鬼精的?！?/br>
    —

    妻子的話有道理，得先弄清楚硯臣的想法，如果他不想要這門親事了，怎么都好辦，如果他中意邱家小姐，硬生生斬斷他們，那就不是好事而是壞事了。院門沒關，硯澤徑直走進屋，丹兒正在臉盆前兌熱水，看來是準備伺候主人洗洗睡了。

    硯臣躺在炕上，面朝里，身上的外袍還沒脫，看來打外面回來直接就躺在那兒了。

    丹兒見了大少爺，方要開口。硯澤示意她別出聲，她點點頭，默聲站到一旁了。硯澤單膝跪到炕沿上，正準備搔二弟的腋下，嬉鬧一下，不想忽見二弟眼角有淚痕。

    正在他愣怔間，硯臣感到身后有人，回頭見是哥哥，趕忙坐了起來，抹了把眼角：“哥……”

    “……”

    硯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干笑道：“瞧我，出了趟門回來，就被風吹的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見風流淚，這眼睛也壞了?！?/br>
    “……”

    “哥，這么晚了，你怎么到我這兒來了？不是跟嫂子吵架了吧?！背幊脊首鬏p松的打趣。半晌抬頭一看，見哥哥一臉沉重的看自己，他與他目光接觸，不覺的低下頭。

    “剛才舒茗去我那兒了，她那嘴巴你也知道，有什么說什么，你們遇到誰說了什么，我已經全知道了?！?/br>
    “……哦?！背幊几尚Φ溃骸笆俏也缓?，沒管住茗兒，叫她跟邱家小姐吵了起來?！?/br>
    “如果不是她罵邱四小姐，邱四小姐也不會惱羞成怒說出試婚的事，對不對？”

    硯臣沒吭聲。

    “不過……四小姐口不擇言跟你說了這些，對咱們未必是壞事，要不然家里那幫女人還瞞著咱們呢?，F在好了，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我替你出謀劃策，邱家要試婚？哼，決不能遂他們的愿?！?/br>
    “……哥……我到底是庶出的，人家挑剔我也在理。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試婚就試婚罷。母親為我已經費了這么多心思，我怎么好意思再……”

    “沒關系的，母親的樂趣就是跟各家爭來斗去，跟邱家的事，你看是麻煩，她卻樂在其中?！背帩傻溃骸耙牢铱?，這門婚事太侮辱人了，居然讓你試婚？這樣的新娘子，你娶她作甚，沒進門就這么挑剔你，嫁進來還了得？！算了，把婚事退了，我再給你找門好親事?！?/br>
    他身為庶子，嫡母和兄長為了他的婚事費了這樣多的心血，他怎能回絕婚事，叫別人為自己白cao心。況且若是這次退婚，嫡母恐怕不會再替他謀劃婚事了：“……就這樣吧，我……我……試婚……讓邱家滿意就行了?！?/br>
    “這樣侮辱，你居然也能受得了？！”硯澤心道，你要是心甘情愿的，你剛才掉什么眼淚。

    “……我不覺得是侮辱……沒關系……”他硬擠出笑容。他試婚了，邱家同意嫁女，矛盾便可迎刃可解。

    “你還想娶邱五小姐？”

    “……她恐怕是我能娶到的最好的了，我不想錯過……她是嫡出，我讓一步是應該的?！?/br>
    “你就是庶出，也是蕭家是少爺！”

    “算了，算了，我不想再麻煩大家了，我去試婚就好了?！?/br>
    蕭硯澤抱著肩膀，瞇著眼睛瞅二弟，良久開口道：“不行，就算你要娶邱家五小姐也不能讓他們如愿。若真試婚了，你那新娘子在你面前就要趾高氣昂，覺得你是她挑選來的?！?/br>
    “……”硯臣不懂哥哥要做什么。

    硯澤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試婚的事交給我吧，你只等著新婚之夜入洞房罷。母親那邊，我去說，你不要擔心了?！闭f完，溫和的朝丹兒道：“照顧好你家少爺?！遍煵阶吡顺鋈?。

    “交給他？”硯臣一頭霧水。

    丹兒也聽到大少爺的話了，猜測道：“那意思好像是……要代您試婚？”

    “??？這如何對得起嫂子？！不行不行！”硯臣就要去追哥哥。

    “二少爺，您別去！”丹兒拉住他，眼眸中滿是痛苦：“交給大少爺是合適的，他有分寸，一定會替你解難的。難道您真的想自己去？真的想嗎？您不要逞強！”

    硯臣想了想，滿面愁容的坐回了炕上。

    硯澤的想法說來也簡單，不就是試婚么，讓小廝假扮硯臣進去跟那丫鬟睡一晚就行了。等邱小姐嫁進來，發現自己的丫鬟試是的個小廝，丟臉的只能是邱家。再者說，這主意是邱老太太出的，說不定邱小姐本人并不喜歡這樣。試婚丫鬟試到小廝頭上，她可以名正言順的打發了這丫鬟，沒準還幫了她一回。

    話說硯澤回到自己院子，把自己想法跟妻子說了，寄眉本來已不生他的氣了，但這會聽完他講話，眉毛頃刻又鎖了起來：“??？這也太……不好了。叫小廝代替二少爺去同房，那丫鬟不是虧了么?！?/br>
    他把臉湊過去：“那你能想到另一個法子嗎？”

    “……不能?！睂嵲拰嵳f。

    “黑燈瞎火的，那丫鬟又沒見過硯臣，周圍說小廝是少爺，那就是少爺！這就叫害人害己?！?/br>
    “好吧，殺殺邱家的威風也好，弄的像公主選駙馬似的，還試婚。分明是瞧不起硯臣?！?/br>
    “那就這么定了！”硯澤拉著她的手笑道：“硯臣是你表弟，就知道你不能狠心看別人侮辱他而無動于衷?！?/br>
    —

    第二天，周氏從舒茗嘴里也知道昨晚發生的事了，氣的直躥火。寄眉趕緊道：“硯澤去找二少爺了，他說愿意試婚，硯澤看他弟弟同意，也沒說什么，尊重硯臣的意愿。所以，母親您就別生氣了?！?/br>
    “我怎么不生氣，我氣邱家欠了錢還勝了咱們一籌?！敝苁衔嬷目诎ミ习ミ系慕辛藥茁?，忽然一愣，問寄眉：“這么說硯臣身體沒問題？”

    “反正硯澤說他弟弟同意了，可見咱們多慮了?！?/br>
    周氏仍舊眉頭緊鎖：“哼，行啊，沒嫁進來由她作，等嫁進來，看她敢在我面前如何蹦跶！”

    看來婆婆是打算把這口惡氣留到邱五小姐嫁進來再出了。

    “此事交給你辦了，我不想見邱家來的小蹄子?！敝苁虾藓薜牡?。

    “是?！?/br>
    兩家同意試婚后，第一要緊的是掩人耳目，丫鬟偷偷的來，偷偷的去，回去后偷偷把未來姑爺的情況告訴主母。五官是否端正，身體是否有殘疾。

    這天，丫鬟告訴寄眉邱家來人了。她正要說讓她進來，就見金翠心事重重的走了進來。

    “少奶奶……”金翠附在她耳邊小聲道：“除了試婚的丫頭外，好像邱四小姐也來了?！?/br>
    “她也來了？”寄眉若有所思。邱四小姐跟舒蓉是朋友，常有走動，她過來做客倒不奇怪，但為什么偏偏是今天跟試婚丫頭一起來的。

    她明白了，是邱家怕蕭家調換二少爺，才讓一個在元宵節見過硯臣的四小姐一同過來，幫助指認。

    蕭家能想到的，邱家也料到了。

    “嗯……”寄眉抬眸瞅金翠：“事情有點難辦了?！?/br>
    ☆、85、第八十五章 ...

    這家人可真難纏,雖說硯澤的主意的確是沒安好心,但邱家能想到這一步，看來也是沒把蕭家當善茬,新婦還沒迎娶進門呢，兩家就斗上了。

    寄眉臉色不好看，金翠在一旁著急：“少奶奶，現在咱們怎么辦??？”

    “靜觀其變?！?/br>
    沒多一會，聽人報說蓉大小姐和邱四小姐來了。寄眉道了聲：“讓她們進來吧 ?！北愕皖^飲茶,劃了幾下茶蓋,舒蓉跟一個年紀相仿,穿著藍襖的少女走了進來。

    寄眉跟舒蓉并不親近,偶爾在筵席上碰過幾次面而已。舒蓉和邱四小姐都纏了腳 ,兩人走路時互相挽著胳膊，一來親昵二來也是互相攙扶著。

    舒蓉先帶著四小姐給寄眉請了安。

    寄眉客氣的讓兩人坐了。

    “我們先去給太太請安，可是太太今天不舒服，張嬤嬤讓我們直接來見嫂子您，說太太不舒服的時候，這家里的事就歸您管了?！笔嫒匦Φ?。

    “哦，有什么事直接說吧?！奔拿嫉牡溃骸扒袼男〗闼鶃砗问?？”

    一個沒出閣的小姐總不能直接說是來監督試婚的，倒要看看你做成這件事。

    邱四小姐生的白白凈凈，只是臉盤有點大，不過一笑有兩個深深的酒窩，加上少女特有的神采，倒顯得很耐看。她一副愧疚的道：“是這樣……元宵節那晚，我對茗兒meimei說了幾句過分的話，我回家后越想越不對，今天特意登門道歉，給茗 兒meimei當面陪個不是?！?/br>
    哦，拿這個借口，的確說得過去。寄眉道：“哦，原來是為這件事。金翠，你去看看二小姐在院里沒有，喊她過來見邱姑娘?！?/br>
    等金翠走了，寄眉繼續問：“單是這件事么？”

    邱四小姐微微一笑：“大少奶奶……以為還有什么事？”

    寄眉笑而不語，瞅向舒蓉。見舒蓉低頭顰眉，似有心事。寄眉笑對邱四小姐：“對了，替我向你們家五姑娘帶個好，以后我們可是要做妯娌的?！?/br>
    “我meimei身上的優點簡直說不完，您若不信，一會親自問櫻桃吧。櫻桃是我五meimei的貼身丫鬟，今天也跟我來了?！?/br>
    櫻桃，這就是那試婚丫頭么。寄眉面無表情的問：“這位櫻桃姑娘在哪里，怎么不見她人?！?/br>
    邱四小姐含笑不語，瞅向舒蓉。舒蓉發現屋內的人都在看她，不覺拿出帕子擦了擦鬢角，道：“是這樣的，嫂子，我讓櫻桃去二哥那兒取幾本書來，當時我身邊沒使喚的人，正好四jiejie帶櫻桃進門，我就差櫻桃去二哥那兒替我取書了?！?/br>
    寄眉身子一凜，被他們搶先了一步，利用舒蓉這個內應，一進門就直撲硯臣那里 ，以替舒蓉取書為名把硯臣仔仔細細的看在眼里，就算到了晚上，也能認得出同 房男子是不是硯臣，不怕蕭家換人。

    “呵……”寄眉深吸一口氣，扯出笑意：“蓉meimei啊蓉meimei，你也真是的，怎好差遣外人呢，蕭家滿院子的人，隨便喊個人也替你去辦這件事了?！?/br>
    邱四小姐‘大度’的道：“不礙事，以后蕭邱兩家結了親，還不是一家人么?！?/br>
    “誰跟你是一家人！”

    這時就聽門口傳來尖銳的喊聲，原來是舒茗來了，正好聽見邱四小姐的話，當即冒火了。

    邱四小姐所謂的道歉只是個借口，見舒蓉還是一副討人嫌的樣子，略略蹙眉：“我meimei嫁過來，兩姓之好，難道不是一家人么?！?/br>
    “我呸，你一個庶女，你們邱家人恐怕都沒把你當自己人，到我們家扯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的?！笔孳S著年紀的增長，吵架的本事也見長，瞅了眼舒蓉，把她蓉jiejie也罵了進去：“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騙子和騙子才能玩到一塊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