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寄眉小聲道:“給你生兒育女?!?/br> “……”蕭硯澤現在沒這想法,不由得打了個激靈,瞅了眼她的腳:“行啊,先把你的腳裹好了再說?!?/br> “嗯,等我眼睛好了,我就裹?!?/br> 蕭硯澤被她的話堵的干瞪眼,但她表情羞澀真誠,語氣輕柔,叫他沒法發火。他煩躁的問道:“做事的人呢,都死哪里去了?蛇都爬進來了,全是瞎子嗎?” “蛇?有蛇么?!”寄眉害怕的道:“現在在哪兒?” “已經死了,不用怕?!?/br> 寄眉一臉好奇的問:“那你害怕了嗎?” 蕭硯澤總覺得妻子關懷自己的表情怪怪的:“不就是長蟲么,有什么害怕的,像你呢,蜘蛛也怕,蠅子也怕?!?/br> 原來不怕啊,果然應該聽金翠的話,扔到他身上。寄眉為難的道:“以前害怕,如今眼睛看不到,想怕也沒得怕了。娘和金翠從來不告訴我叫人害怕的事?!?/br> 又數落他的罪行了。蕭硯澤沒好氣的冷笑道:“行,都是我害得你,我養你一輩子還不行么?!” 她低眉展顏笑道:“好啊,謝謝相公?!?/br> 蕭硯澤心里窩了一絲別扭的愧疚,面對如此無辜的妻子,他卻對她這樣惡語相向,著實不應該??梢幌氲剿皇亲约合肴⒌哪莻€人,就沒法對她有好臉色,總之除了面孔外,對她處處不滿意。 他蹬靴子下地先把金翠叫進來訓道:“你怎么照顧少奶奶的,蛇都爬進來了,今天幸虧我在這兒,要不然就得出大事。上次扣了你一個月月錢,你還不長記性!” 金翠不忿的道:“一定有人使壞?!?/br> “有沒有人使壞不該你管,閉嘴干你的活?!?/br> 金翠便不吭氣了,埋頭和另外一個小丫鬟將碎掉的香爐和砸爛的蛇收拾下去了。 經這一番折騰,蕭硯澤的酒也醒了,正想叫人過來查蛇的來源。忽然想起昨天在母親那里見過她吃蛇羹,也不叫人查了,直接讓人把大廚房的管事嬤嬤叫來。 一聽有蛇跑出來嚇到了人,管事嬤嬤直接把羅廚子給供了出來,說他在廚房里養了一條蛇,準備餓一個月餓干凈了腸肚泡酒,昨個不知怎地不見了,想來就是這條惹禍的蛇了。 罪魁禍首找到了,可這羅廚子做得一手老太太愛吃的家鄉菜,頗得賞識。廚子跟車夫看似不起眼,都是宅門里不好惹的人物,平日跟主子親近,一告狀一個準兒。 “你回去問他還想不想做事了,罰他半年工錢,再出事,立馬卷鋪蓋滾蛋!”蕭硯澤道:“他養蛇不見了,你也知道了,不挨個院子告訴一聲教大家當心,你是死人么你!” 管事嬤嬤是蕭家的老仆人,這會被少東家劈頭蓋臉的貶損,臉上不好看。蕭硯澤也點到為止,沒再繼續訓斥,讓她下去了。 等人走了,蕭硯澤獨生悶氣,回頭見妻子端莊坐在床榻上,規規矩矩的還算討人喜歡。馬上就到端午節了,按當地習慣,他得陪陸寄眉回娘家過,他那姑姑若是聽女兒訴苦守空房又得生事了,想了想,賞了妻子很大恩典的一般道:“寄眉,今晚我留下住?!?/br> 第十三章 他賞臉留下來住,自然覺得應該受到妻子的感激和熱情招待,好在寄眉也肯迎合他,讓金翠趕緊去廚房張羅飯菜。 用飯的時候,金翠站在一旁給寄眉介紹:“少奶奶,今天咱們吃的有栗子炒雞塊、蒸鴨條、云霧rou、腌菜豆腐和茉莉雪梨銀耳湯。你要吃哪樣?” 硯澤這才真切的體會到寄眉的不容易,連吃什么菜都看不到,要丫鬟介紹??赡墙鸫浜诤谂峙终驹谝慌?,他瞅著礙眼,更嫌她說話的牛音噪耳:“行了,金翠,你也下去吃飯吧,少奶奶吃什么,我給她夾?!?/br> 金翠不信任硯澤,但主人發話了,她也沒辦法,只好退下去了。等金翠走了,硯澤給妻子夾了幾次菜就嫌麻煩了,他總不能自己不吃東西,一直盯著她的碗看,于是問道:“你真的看遍了名醫嗎?” 寄眉知他是不耐煩了,低聲道:“……別管我了,我吃最近這盤菜就好了,我夠得著,你吃你的吧?!?/br> “我問你是不是看遍大夫了,誰跟你說吃飯的事了?!背帩苫貞洰敵跄菆鲆馔?,時隔十年仍忍不住感慨,怎么就能瞎了呢?唉,真是世事難料。 “看了,一直沒好?!奔拿寂c硯澤不多的相處中,早就感覺到自己的丈夫是個脾氣不好的主兒,她想平平安安在蕭家養老,可不能惹急他,她的吃穿還得靠他呢。 硯澤又夾了一筷子菜擱到她碗里:“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哪怕有一線希望也得看,我哪天寫信給九叔,看他能不能聯絡到太醫院的好大夫,破例給你瞧瞧?!?/br> 她甜笑道:“硯澤,你對我真好?!?/br> 硯澤受之有愧,含糊道:“吃飯罷?!庇纸o妻子夾了菜肴,伺候她吃完了飯,當下決定以后吃飯還是要金翠伺候她比較好,這實在是件累人又麻煩的事。 寄眉不懂夫妻間的事,出嫁之前,她娘遮遮掩掩的也沒跟她講明白,只說讓她聽硯澤安排就是了。如果能生下一兒半女,有孩子陪她過下半生當然最好了,所以寄眉并不排斥硯澤回家跟她睡覺。 但硯澤內心就沒這么坦然了,總這么放著妻子,讓她保持完璧,也不是回事。i可勉為其難的要了她,一時又做不到。 吹燈前,兩人漱洗完畢,對面坐在床上。硯澤瞅著她,自己也奇怪,她明明生的不錯,可為什么就是不想對她做點什么,至少今夜是不想的。 試試吧。他無奈的道:“寄眉,你別動?!?/br> 她很乖的頷首:“嗯?!眱刃牟幻庥悬c緊張,他新婚第二日就撇下她不管,肯定是不喜歡她的,這會是不是又在醞釀捉弄她。 硯澤感覺自己還挺悲壯的,有種被迫獻身的無奈。把妻子的面龐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圈,最后吻還是沒有落在她的嘴唇上,而是親在了她臉頰上,極輕的一下,蜻蜓點水似的。 親吻意味著什么,寄眉還是知道的,臉上一羞,低下了頭。 硯澤頓感失望,他不喜歡她羞羞答答的羞赧模樣,婳兒她們那種風情放浪的姿態才是他的心頭好。妻子柔柔弱弱的少女羞態,讓他覺得自己在欺負不經事的小女孩。 “……”他當即道:“好了,睡覺罷?!狈愿懒诵⊙诀叽禑絷P門,背對著妻子躺好,后悔今日不該留下來,要不然這時候本該摟著蔻霞她們正樂呵呢。 寄眉迷茫的問他:“真的吹燈了么?” “當然了!” 那就好,她確定了這點,然后引袖在方才硯澤親過的地方擦了擦,摸過被子蓋好,挨著硯澤睡下了。 她故意提起白天的事:“硯澤,今日幸虧你,要不然那蛇肯定咬傷我了?!?/br> 硯澤提防她,冷聲道:“你這是討好我?” 她只是想提起這茬,希望他再查一查此事,可他卻會錯意了,寄眉心里嘆,唉,平日里到底有多少人想巴結他啊,弄得他草木皆兵。她低聲嘟囔:“夫妻間也要討好嗎?我娘從來不討好我爹的呀?!?/br> 他不屑的道:“那是因為姑姑下嫁陸家,你卻是高嫁,能一樣嗎?” 寄眉道:“哦,我知道了?!?/br> 他微微回頭:“你知道什么了?” 她心痛的道:“女人還是低嫁的好,不用每日被丈夫貶損?!薄 霸箣D!” “……” 久久不見她回話,硯澤忍不住慢慢回身看她,心想陸寄眉一個瞎子,自己娶她就是彌補過錯的,她若是經不住狠話,尋了短見,不僅傳出去對蕭家不利,老太太也不會放過自己。于是趕緊探身聽她嘴邊的動靜,果然聽她好像壓抑著抽噎聲。 “……陸寄眉,你哭什么?早知道你這樣,我就不留下來了?!?/br> 寄眉委屈道:“硯澤,你真奇怪,一會給我做衣裳,替我抓蛇護著我,一會又罵我訓斥我,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你怎么對我忽冷忽熱的?我以后只做你認為對的事情,別再對我冷言冷語了,我聽了傷心?!?/br> 陸寄眉唯一的錯誤就是嫁給了她,當然這也不能怪她,一半是他的錯,一半是姑姑的錯,死纏爛打還不給寄眉裹腳。她眼睛看不見,還得受他的氣,的確可憐。 “……你沒錯,是我在外面遇到不順心的事遷怒你,以后不了。所以你也不用哭哭啼啼的了,趕緊憋回去,讓人聽去,還以為我打你了?!?/br> 寄眉‘善解人意’的道:“……原來是這樣,你遇到不順心的事,可以跟我說,八嬸不開心的時候,跟我訴訴苦,心情就好了?!?/br> 硯澤冷聲道:“你少聽八嬸嘮叨,她句句不離八叔那點破事,耳朵都起繭子了。另外我在外面遇到的事,你又不懂,跟你說有什么用?!?/br> 她想了想,低聲道:“我是幫不上忙,可我是你的妻子,你告訴我最穩妥,只有我不會告訴任何人?!?/br> 硯澤一怔,覺得有點道理,告訴爹娘中的一人,他們都會告訴彼此,跟蔻霞她們說,她們嘴巴沒看門的,轉身就得告訴干娘,生意上爾虞我詐,更是信不得誰。弄不好這瞎子還真是最可靠的。 “以后抽空給你說。不哭了吧,不哭就趕緊睡罷?!?/br> 寄眉很‘幸?!泥帕艘宦?,轉身背對著丈夫去睡了。 夫妻同床異夢,一覺到天亮。硯澤起身穿衣,見妻子揉著眼睛坐起后,整理好中衣的絆帶,就坐在床上不動。他發覺她是看不到,沒法穿衣裳,于是穿戴好后,將金翠叫了進來。 陸寄眉的生活實在太不方便了,難怪娘說娶她就是娶廢物,瞧了眼給主人穿衣的金翠。硯澤道:“那月錢不扣你的了,好好侍候少奶奶?!闭f完,徑直推門去了。 待他走了,寄眉道:“昨晚勉為其難的留下來陪我一晚,我看他真是受罪了,說話夾槍帶棒的,最近應該不會再來了?!?/br> “不來了,也該把長蟲的事查清楚再撂挑子走人??!”金翠忌憚有小丫鬟收拾屋子,壓低聲音道。 寄眉看得開,笑道:“昨天那樣已經很難為他了。哎,咱們早晨吃什么?” — 硯澤果然一去沒了蹤影,晚上也沒回來。正當寄眉以為他又要在外面玩樂一陣子的時候,他竟破例白天來看她了,與她喝喝茶,在這兒歇個腳就走,并不過夜。 硯澤處處做得比成婚前還好,叫他爹蕭賦林找不到暴怒的理由。雖恨兒子冷落陸寄眉,但做爹的總不能押著他去同房,于是蕭賦林憋著一股火,見到大兒子就拉著一張臉。 端午節前,硯澤張羅帶妻子回娘家的事,一進門就被他爹身邊的老仆叫住,帶到了他爹娘面前。 周氏對兒子的行徑熟視無睹,陸寄眉自個都挺滿意現在的日子,不知丈夫瞎cao哪份心。 蕭賦林道:“給你丈人的禮品,都準備好了?” “備好了,爹?!?/br> 蕭賦林點點頭,繃著臉道:“你們明日走,少帶仆人。弄那么多人過去,你姑姑家沒地方住是一說,還以為你去擺架子的。到了那,對你媳婦好點,別像在家里似的,小心你姑姑拿掃帚把你攆出來?!?/br> 周氏心道,攆出來更好,就把寄眉留在娘家,別帶回來了。嘴上則笑道:“你爹說的對,第一次登門,咱們得機靈點,你是帶媳婦回娘家過節的,受點苦不打緊,一家人要和和氣氣的?!?/br> 硯澤滿口答應。 周氏細心得多,在兒子出行前,把他叫到一旁,低聲叮囑道:“端午的忌諱,你都知道吧?!?/br> 硯澤沒多想:“知道?!?/br> 周氏道:“端午邪氣重,孕不了好胎,你記在心里,千萬克制著?!?/br> 端午前后忌諱夫妻不宜同房,怕懷邪胎。硯澤沒成婚前,不忌諱這個,現在娶妻了,五月里萬萬要避諱這點的。 他很自信的笑道:“娘,您放心,我絕不會動她的?!?/br> 第十四章 硯澤聽父親的話,只帶了自己的貼身小廝天冬。陸成棟十年來升了官,做了知縣,卻沒發財,和妻子素秋住在縣衙后堂,嚴格遵守官民不雜居的法令。 硯澤和妻子到來的時候,他丈人陸成棟正在外面忙公事,只有素秋在門口迎他們。素秋見女兒穿戴華貴,滿身綾羅,很是氣派,才露出微笑,對硯澤有了點好臉色。 素秋護著女兒往屋子里,寄眉對自家院子熟悉,不用人扶著,也走的順暢。倒是硯澤覺得地磚坑坑洼洼,走的別扭。一行人進了屋坐住,他很知禮的給丈母娘拜了禮,又獻上緞子金玉和滋補的人參等貴重禮品。 素秋滿意的讓他起來,叫廚房的張媽燒熱水給他沏茶。 硯澤見屋里黑黢黢的,墻壁許久沒新刷過了,不甚亮堂,再看桌椅也有些年頭了,心里嫌棄這里寒酸,不過只住五六天,忍一忍不要緊。 寄眉眼睛雖然看不到,但聽丈夫的聲音,也察覺到他一進門就像變了個人,說話謙遜有禮,聽起來似乎修養極好。 素秋跟女兒坐在炕上,半摟著女兒的肩膀,故意問硯澤:“寄眉嫁過去還好吧,沒做什么惹你不滿的事吧?!?/br> 他趕緊笑道:“表妹乖巧懂事,家里上下沒有人不夸她的。果然親上加親是對的,這么好的媳婦豈能嫁給外姓人。姑姑,你說是不是?!?/br> 素秋皮笑rou不笑的道:“嘴可真甜,也不知你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你自個說了可不算,待會我問問寄眉,看你欺負她沒有?!?/br> “不用待一會,您現在就問問她?!彼研Φ溃骸凹拿?,跟咱娘說說,我待你怎么樣?!?/br> 素秋瞟他一眼:“剛才還叫姑姑,轉眼就改口‘咱娘’了?” 硯澤笑的真誠:“您又挑我的理了,方才叫順了,一時沒改口叫了您姑姑。如今我娶了寄眉,我就像親兒子一樣侍奉您二老?!?/br>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滿嘴好話,讓素秋挑不出錯,而且看到女兒確實穿戴像模像樣,精神氣兒也好,想來這小畜生或許真的轉了性子,懂得善待寄眉了。 素秋道:“我跟寄眉她爹沒有兒子,老了沒依仗,可全靠你了,到時候找你去,你可別忘了今天的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