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寄眉知道這兩個丫頭是硯澤的,不好得罪,暗暗拉了金翠一把:“行了?!苯鸫浜吡寺?,動手給少奶奶換衣裳梳頭,怕這兩人使壞,不許她們插手。 婳兒和春柔便袖手在一旁等著,不一會,太太身邊的徐嬤嬤來領人,見少奶奶打扮的還算得體。想起她是雙天足,怕一會不好看,就吩咐金翠:“把少奶奶的裙擺再往下拽拽,曳地了才好?!?/br> 寄眉道:“嬤嬤放心,我一會小步走著,不露怯?!?/br> 徐嬤嬤小心在前面引路,哪里有臺階下坡的,都提前告訴金翠,金翠則小心翼翼的扶著寄眉,慢慢向正屋走去。 寄眉眼睛看不到,全賴金翠照顧,跨進一個高高的門檻,她知道是進屋了,這時金翠低聲道:“少奶奶,該跪了,蒲團就在下面,您小心點?!?/br> 寄眉慢慢屈膝,摸著蒲團后,跪了下去。此時,手里塞了杯茶,她就雙手奉上,向舅舅和舅媽改口叫了爹娘。她豎起耳朵細聽,心里奇怪,怎么聽不到丈夫的聲音,他在哪里呢?手里這杯茶好像也不是他給自己的。 寄眉很快猜到了真相,丈夫蕭硯澤不在這。她心里嘆息,唉,他一定厭極了自己,新婚之夜后就怕不急待的避開了。 不過,也沒什么大關系。 蕭賦林早就發現兒子不見,已經派小廝去叫了。這時小廝進來,低聲稟告:“少爺又去院里招待賓客了,這會跟客人談的正歡,說不回來了?!?/br> 蕭賦林氣的心里暗罵,這活畜生,怎么能這樣對新婚妻子!瞧著寄眉的模樣,深深覺得可憐,趕緊應了聲,讓左右丫鬟扶著寄眉起來。 周氏對這兒媳婦百般不滿,但礙于眾親戚在場,不好黑臉,掛著似有似無的笑容對寄眉道:“你不方便,去老爺子跟老太太那磕個頭就回去休息吧?!?/br> 寄眉心知自己這個樣子,不能侍候公婆,也不方便與妯娌小姑子們往來,聽婆婆的安排,由她帶著去見外祖父母。 老太太最近又病了,這會強撐著坐起來,把寄眉攬到跟前,從腕上擼了個玉鐲送給她,叮囑道:“跟硯澤好好過日子?!?/br> 周氏在一旁笑道:“你們小兩口好好過日子,我明年還等著抱孫子呢?!标懠拿歼@么小廢物,也就剩生孩子這一個用處了。 老爺子一直陪著病中的妻子,沒去前院喝酒。他一貫看不上大兒媳,這會繃著臉道:“寄眉這丫頭不容易,你們好好待她?!?/br> 周氏忙應了。這時老太太又不舒服,周圍的丫鬟給她捶背。周氏跟寄眉在這添亂,就退了出去。從老太太這里出來,周氏吩咐金翠把少奶奶送回去了。 自此寄眉回到新房,就被晾曬一旁,期間有幾個親戚來看過她,說了幾句客套話就走了。 關鍵是她的丈夫蕭硯澤,一去不見了蹤影。 — 蕭硯澤自打那天從新房逃離,再就沒去見過新娘子陸寄眉。 蕭家有流水席的時候,招待賓客開懷暢飲,晚上隨便找個地方湊合一晚,等幾天后酒席散了。恰巧采石場那邊有事,不等父親吩咐,自己跑去處理,在采石場待了大半個月。 回到城里,在錦珠那兒逍遙快活了幾天,有家里來的小廝找他,才記起自己成了親,家里還擺著一個瞎眼睛的妻子。 到家后,劈頭蓋臉被父親臭罵了一頓,蕭硯澤越發從心里對陸寄眉有偏見。雖然答應父親,晚上要去見她,但直拖到各個院子要關門了,他才沉著臉過去。 進院子就見四下黑漆漆的,只有屋里一燈如豆,沒有半點喜氣。他心想,反正瞎子點燈也是白費蠟,愛點不點??囍粡埖鯁仕频哪?,往屋里走。 甫一進門,目光就被桌前側身坐著的一個美人吸引了。她身穿中衣,拿著梳子緩緩順著發絲,想是剛散了頭發,正要歇息。肌膚賽雪欺霜一般的白皙,五官清秀精致,在燈下垂首顰眉,輕捋發絲,整個人清麗脫俗,看得蕭硯澤心里一蕩、一蕩又一蕩。 他心道,這人以前沒見過,肯定不是自家的,應該是陸寄眉帶來的陪嫁丫頭。想想也是,她好歹是知縣的女兒,如果只有金翠那么一個黑丫頭陪嫁也太寒酸了。 蕭硯澤恍然大悟。妻子為了攏住丈夫,將陪嫁丫鬟塞給丈夫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素秋姑姑怕陸寄眉不得他喜愛,于是打外面買了個漂亮的女子做陪嫁丫鬟,隨寄眉嫁進來替主子爭寵。愈看這小美人愈加深了自己的猜測,她穿著中衣,想來是留在屋里陪主子上夜的,必然跟主人關系親近。 陸家想的還挺周到!蕭硯澤自信的輕笑了一聲,準備去戲戲這漂亮的小丫鬟。 第八章 丈夫自新婚之夜后,再沒露過面,寄眉獨守空房月余。 不過,除了沒有丈夫陪伴,她的日子過的要比在娘家的時候好很多。她雖然看不到,但能感覺到床褥軟綿綿,睡著香甜,屋子通風涼快,飯菜也更可口,金翠也說這里比家里住著舒服。 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她很滿意。 這天晚上,金翠燒了水,關了門窗給寄眉洗澡,等洗好了,寄眉穿好中衣,坐在桌前梳頭。金翠則開了門窗散潮氣,然后和其他小丫鬟把浴盆抬出去了。 寄眉歪頭攏著發絲,不知道蕭硯澤正在門口望她,忽而聽到門口有聲響,慢慢的放下梳子,正想問一聲是不是金翠回來了。 這時就聽丈夫帶笑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在這兒干什么?” 她認得這把聲音,絕對是蕭硯澤沒錯。她心里奇怪,他又不是盲的,應該會看見她在梳頭吧,不過他問她就回答吧。寄眉道:“……梳頭?!?/br> 蕭硯澤覺得她有趣,見了他也不驚慌害怕,想來是做好委身自己的打算了。方才離得遠,燈燭又昏暗,沒看清楚,此時離得近了,發現她真是生得好,鵝蛋臉,丹鳳眼,瓊鼻櫻口,比見過的女子都討他喜愛。于是說話更溫柔了:“你怎么不怕我?” 為什么要怕他?寄眉納悶:“……我又沒做壞事,才不怕?!?/br> 蕭硯澤瞧她的模樣,覺得可愛極了,在她下巴上挑了下,笑道:“你坐這兒梳頭勾引我,還不是做壞事?” 更無法理解了,什么勾引他?寄眉不解的道:“……我沒有呀?!?/br> 蕭硯澤瞧了眼放下床幔的婚床,心想可能妻子已經睡在里面了,眼前這丫鬟是留下上夜的,便放輕聲音道:“別出聲,我帶你去其他地方睡……”拿過她手里的梳子,順勢在她手上摸了下,光滑細膩,惹的蕭硯澤心神蕩漾。 寄眉越發奇怪了:“這不是挺好的么,為什么去別的地方睡?” 蕭硯澤笑道:“你膽子還真不小,不怕她押醋?”轉念一想,反正妻子那瞎子也看不見,這丫鬟都不怕,自己怕什么,就牽著她的手,將她往自己懷里摟。 動作間,她衣領開了道縫隙,露出雪白的飽滿,寄眉感覺到了,下意識的去撫。她不撫還好,一動作,正把硯澤的目光吸引到這兒來了。他見慣了女人勾人的手段,以為她也是故意的,在她脖子上吻了下:“還說不是勾引人?” 寄眉被摟的胸口憋悶,很不舒服:“硯澤,你別這樣!” 蕭硯澤不悅,蹙著眉頭:“你叫我什么,誰讓你這么叫的?”小丫頭膽子是大,還沒成他的人呢,就敢直呼其名了。 寄眉輕輕咬唇:“相公?” 他眨眨眼:“什么?”好像哪里不對勁兒。 她試著說道:“……表哥?” 蕭硯澤愕然,有種滅頂的不好預感:“你為什么叫我表哥?” “你本來就是我的表哥呀?!?/br> 他雙手無力的松開她,開始出冷汗:“寄眉……” 寄眉點點頭:“嗯?!?/br> 蕭硯澤趕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發現她神色全無反應,心里唰的涼了半截,簡直要命了,她居然是陸寄眉。她低頭垂眸的樣子,看似乖巧可愛,青澀羞赧,其實是眼盲,感覺不到周圍的變化。 幸好她眼睛看不到,否則他現在震驚悲憤的表情,一定要讓她笑死了。 弄了半天,調戲到自己妻子頭上了。 “你、你在這兒干什么?”是不是故意裝成風流的俏丫鬟,故意等他上套,戲弄他。 “……我在這梳頭呀?!?/br> 蕭硯澤還是想不通,洞房花燭夜,他掀開蓋頭明明看到的不是這張臉,分明是張白的像廟里神胎,嘴巴紅的像吃了死人,兩坨腮紅更是丑的登峰造極。 他質問她:“你是陸寄眉?” 她頷首:“是啊,相公,你怎么了?” 蕭硯澤這時低頭去瞧她的腳,果看到一雙沒纏過的天足。想是她那晚化的妝太濃,掩蓋了原本的姿色,他又厭煩她,懶得細看她,竟不知妻子到底長什么樣子,才鬧了今晚這場笑話。 現在知道她是陸寄眉,哪怕她真長得好看,他也覺得沒興趣了。尤其想到她可能是故意的,方才躁動難耐的心這會徹底涼了:“……我回來看看你,看你挺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外面有許多事情要忙,你缺什么少什么,跟太太說?!?/br> 寄眉盈盈一笑:“我什么都不缺,過的很好,你別擔心我?!?/br> 誰擔心你了?!自作多情!蕭硯澤冷聲道:“那就好,我先走了,你早些歇著罷?!?/br> 寄眉摸到椅子,緩緩坐下:“你要去別的地方睡嗎?” 他本來已經起身向外走了,聽到這話,挑眉回頭:“我能去哪兒睡?我就你這么個盲妻,又沒納妾,沒事別瞎想,變成醋壇子醋缸,更不招人喜歡了?!?/br> “……”寄眉道:“你剛才不是說,要帶我去別的地方睡么。我以為你現在要去這個‘別的地方’?!?/br> 蕭硯澤一愣,難道是他想復雜了?她微微歪著頭,表情迷茫的看著他,雙手放在腿上,乖巧的像個偶人。他盯著她看了會,一旦知道她是瞎子,就覺得那雙眼睛不好看了,全無靈氣:“我愛去哪兒去哪兒,你少管?!?/br> 這時金翠倒水回來,見蕭硯澤站在門口,唬了一跳,拎著水桶,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珠骨碌碌的瞪著他,悶聲道:“少爺?!?/br> 寄眉一聽金翠回來了,笑道:“你回來了,少爺正好要走呢,你去把門拴好,咱們睡覺罷?!?/br> 蕭硯澤瞥了眼陸寄眉,她絕對是故意下逐客令氣他的,一甩袖:“哼,不用你趕我走!我這就走!” 寄眉聽相公好像生氣了,于是小聲道:“……我沒趕你啊……是你自己說要走的……” 蕭硯澤不想跟這瞎子爭辯下去了,沒搭理她,扭頭大步走了。 等蕭硯澤出了門,金翠把門關好,扶著少奶奶往床邊走:“他什么時候進來的?來了又要走,故意來找咱們不痛快的么?” “大概一刻鐘前吧?!奔拿济惭刈拢骸八贿M來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我開始聽不大懂,后來明白了,他認錯我了,說些輕薄的話,還對我動手動腳的。我不好直接拆穿他,拐彎抹角的叫他相公和表哥,才把他點醒。唉,我眼睛不好使,他的也不好使么,怎么會認錯我?” 金翠讓少奶奶躺下,細心的給她蓋上被子:“準是在哪兒吃酒吃混了腦子?!?/br> “可我沒聞到酒味兒?!奔拿紵o奈的嘆道:“他可真是的,好像比小時候還不著調呢?!?/br> “您別在意,您沒做錯事,他想找麻煩也找不到?!?/br> 寄眉拽著金翠的衣袖笑道:“他不回來,你跟我一起睡這兒吧?!?/br> 金翠搖頭:“可不行,不比在家的時候,我萬萬不能睡這兒?!比f一蕭硯澤晚上突然殺回來,見她一個丫鬟睡在新床上,可就麻煩了。 寄眉失望的放開手:“好吧?!?/br> 金翠便拿了燈,去外面的小床上睡了。 — 蕭硯澤一邊走一邊想,今晚上可真丟人,以為能找個陪嫁丫鬟風流快活,卻被她給戲弄了。他那個素秋姑姑,慣會撒潑打滾,陸寄眉眼睛看不到,不讀書不識字,又攤上那樣一個親娘,肯定養成了刁鉆古怪,工于心計的性子。 就像當年一樣,賴上他們蕭家,非把陸寄眉塞給他做妻子。 大門二門都關了,蕭硯澤去書房待了一會,招呼人把婳兒叫來,云雨一番摟著睡了。 第二天早上,婳兒見他眉頭緊鎖,似是不大高興,便撒嬌討他歡心:“爺,您怎么了,是不是嫌我不好?那我這就去春柔jiejie叫來,一起侍候您?!?/br> 蕭硯澤挽著她的辮子,漫不經心的問:“少奶奶平時跟你們都說些什么?” 婳兒嘆道:“我們倒想侍候少奶奶了,可金翠jiejie好兇的,上次她讓我給少奶奶拿頭油,我沒聽清,動作慢了點,她就把我吼了一頓,讓我以后不用侍候少奶奶了。這不,現在凡是少奶奶的事,全她一手cao辦的,我們根本靠不到跟前,少奶奶哪有話跟我們說?!?/br> 蕭硯澤冷笑道:“那黑丫頭從小就那死德性,她不嫌累,就一個人伺候她吧?!?/br> 婳兒聽的心里暗喜,少奶奶不得少爺喜歡,她們這些通房丫頭的日子好過多了,若是進來個像老太太那么厲害的正妻,可慘嘍。 蕭硯澤今天還有事,又躺了一會便起了,穿衣裳的時候又想起陸寄眉來。如果她昨天有意隱瞞,說不定這會摟著的就是她了,幸好沒鑄成大錯。 婳兒給他順理衣襟的時候,他忍不住問她:“她平日在屋里都做些什么?” “少奶奶嗎?嗯……她眼睛不方便,好像老太太跟太太都不用她請安,素日里好像就跟金翠jiejie聊天,或者彈彈琴吧。我幾次聽過有琴聲,好像是少奶奶彈的?!?/br> 蕭硯澤哼笑:“也是,她又沒別的事情做?!贝┐骱昧?,便要出門。 婳兒俯身收拾小榻,忙回頭追問:“爺,您今晚回來嗎?我讓廚房給您做您喜歡的飯菜?!?/br> “不回?!眮G下這句話,他神清氣爽的出了門。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心情沒那么清爽了,回想起燈下美人,只覺得可惜了陸寄眉的長相,要是長在別人身上就好了,那模樣應該配三寸金蓮。 不過,他記住妻子的長相了,再不會把她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