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你壓不住他的?!彼跀⑹鲆粋€事實。 “你,我不也沒壓???”她哼了聲,不以為然。 “微微!”楊森停頓片刻,繼續道,“我答應你媽照顧你?!?/br> 三年前,他們剛走到一起的時候,他確實承諾過,不過……當她看見坐在那邊的ex閨蜜,很快就清醒了,道,“現在你答應照顧的人是倪娜!” “微微,你總是那么孩子氣?!彼行o奈,有時候兩人分手,并不是因為不愛,而恰恰是因為太愛。當一段感情愛到深處遭遇挫折時,有人改變自我,來克服困難勇往直前;而有人卻選擇退縮,怕失去,怕愛變成恨,所以在一切尚未發生之前,就早早地、果斷地踩下了剎車。 楊森就是屬于后面那種人。他的父母是中德配,母親的性格和微微很像,暴躁,耿直,倔強,孩子氣。父親也算的是好脾氣了,萬事包容,可最后還是忍受不住,在他10多歲的時候離了。當初他和微微在一起,是因為喜歡她率真的性格,可是分手也是因為她的性格。害怕自己會走上父親的老路,相愛變成相怨,每一天不是在爭吵中度過,就是在冷戰中,傷神又傷身。 別看他外表溫柔,一旦決定分手,也是鐵石心腸得不留半點回轉的余地。和倪娜走到一起,那純屬意外。那天兩人吵了架,他心中氣悶,去酒吧喝酒消愁,結果遇上了倪娜。她默默地陪著他一句話不說,他悶著頭喝酒,喝高了,就一起去了酒店。一夜激情過后,他突然發現,其實這類和微微性格截然相反的女孩也不錯,于是,一夜情演變成了夜夜情。 這一邊,兩人聊著。那一邊,倪娜也在偷偷地打量著弗里茨。一方面閑著無聊,另一方面也確實是好奇,沒想到微微在這么短時間里,居然又找到了這樣一個比楊森還要帥氣的男人。 心里多少有點不服氣,要說外表,微微沒她挺,氣質也比不上自己,脾氣就更別提了,為什么她總是能踩到狗屎運?先是找了楊森這塊金子,現在這么快又有了新歡,上帝是她親爹咩?這么多好運用不完。 急切地想摸清弗里茨的底細,于是她拋開矜持,主動和弗里茨搭了話,“你什么工作的?!?/br> 之前是軍官,現在……他腦筋一轉,道,“演員?!?/br> “演員?”顯然沒想到這個,她有些驚訝,追著問,“演什么的?” 弗里茨想了想道,“二戰?!?/br> 聞言,倪娜忍不住捂嘴笑了,道,“巧了,我和微微都是歷史系的學生?!?/br> “是么?”他他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你叫啥名字?!?/br> 弗里茨心中一動,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同樣問過一個中國女孩子,他的名字中文怎么說。 女孩的回答是,洋鬼子。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將這三個字說了出。 倪娜一下子被他逗樂了,暗忖,這人還滿會賣萌的嘛。 “誰告訴你的?” 他想也不想地道,“微微?!?/br> 她再度噗嗤一笑,道,“她這是在忽悠你呢。洋鬼子是罵你們西方人的話。你德語名字叫啥?” “弗里茨?赫爾曼?!?/br> 她暗自記下了,回家用谷歌搜一搜,看看這到底是何方來的神圣。 沉默了一會兒,她問,“二戰什么電影?和湯姆克魯斯合拍嗎?” 想到先前微微的話,他道,“是紀錄片?!?/br> 原來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倪娜的神經一下子就放了下來,光是帥有啥用,哪有像她的楊森又帥又有錢。 她有心顯擺,就說,“我們有空的時候,就去打打高爾夫,打打網球,開車兜兜風,你呢?” 弗里茨雙手擱放在椅背上,一臉悠閑地道,“獵狐?!?/br> “獵狐?”她一愣,顯然沒聽說過,問,“是打獵嗎?” “算是,”陽光下,他目光閃爍,低聲道,“不過不是獵殺狐貍,而是人?!?/br> “什么意思?”她沒明白。 “讓人插上狐貍尾巴在樹林里逃竄,一個小時后,帶著獵狗去捕獵。如果他們不被發現,就算他們贏?!?/br> “如果不能呢?” “那就得付出代價?!?/br> “什么代價?” 他低下臉,湊在她耳邊,說道,“生命?!?/br> 聲音雖然輕,卻很具有震撼力,倪娜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仰身體。一抬頭,就瞧見他嘴角揚起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臉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無比的勾人,卻也同時帶著一絲淡淡的邪氣。 “你這是在開玩笑的吧!這年頭殺人犯法?!?/br> 他哈哈地笑了起來,一眼綠光,閃閃動人。 兩人聊得好好的,突然弗里茨目光一緊,頓時斂起了嘴角邊笑容。他站了起來,丟下倪娜,大步流星地向微微他們走去。 ☆、第六章 神經病 這邊楊森和微微正說著話,不料,突然有人一步插入了兩人之間。他的衣襟一緊,被人一把給拽住了。 “這是我的女人,不準你碰!”弗里茨沉著臉,氣勢洶洶地警告他,那樣子就像一只被搶了rou骨頭的狼犬,一臉兇殘。 被這壯氣凜然的宣言給驚到了,林微微和楊森同時一愣。 他的女人,不準碰?她林微微啥時成了他的?再說,楊森也沒碰她啊,不過是她一簇頭發滑下來了,他習慣性地替她撩開而已。哦,對了,他是演員呢,難道說,這一下也是在作秀? 望著眼前這個魯莽的男人,楊森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驚訝,向后退了一步,掙脫開他的手,整了整自己被拉歪掉的衣領。他家境良好,氣度非凡,就算心里再怎么不待見他,也不會在臉上表露出來。他甚至連大聲說話都不會,每次林微微音量響了一點,都會被他噓,這樣一個人自然是不屑和人當眾動手,讓自己出丑的。 弗里茨站著望他,一雙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一級混血(50%的非日耳曼血統),這要是在40年代,他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一槍斃了他。 可惜這已不是那個推崇純種雅利安論的20世紀了,冷眼旁觀這個城市,滿大街的混合人種,這現象要是被希特勒看到了,估計能被氣死又氣活。 初來乍到,這個新世界的規則,他還沒有摸清。但是很顯然,紐倫堡種族法是徹底不存在了,看樣子人們可以隨心所欲地戀愛,猶太人也不再被驅逐。好的一點是,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去追逐自己的愛情;而壞的是,他必須和這群害蟲(猶太人)生活在一起。 1945年之后發生了些什么?第三帝國戰敗了,今天的德國到底是怎么樣的?對他這個一百歲的老古董來說,一切都是這樣新穎。 弗里茨沉默著,目光依然尖銳,林微微吃不準他在想啥,便拉住他,給彼此一個臺階下,道,“好啦,我和他沒什么關系的,你也用不著吃醋了?!?/br> 聞言,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攬,將她圈進自己懷里。 這時,倪娜也站到了楊森身邊,挽住他的手臂,柔順地站在他身邊。她瞥過微微一眼,臉上神情復雜。楊森溫柔,沉穩,再愛也只會放在心里,不輕易表露出來。但眼前這個男人不同,他行事這么乖張,卻又這么坦率。每一個動作,就連望向微微的一個眼神,都充滿了熾熱的占有欲。這一種愛,顯而易見,霸道激烈,令人渴望。 兩人鬧翻也就十多天的事,之前一直都是無話不說的密友。她不禁好奇,微微的圈子里什么時候出現了這樣一個性格鮮明的人物出來,她怎么一點也不知道? 此刻,楊森的想法和倪娜差不多,就算分了手,他的目光始終在她身上打轉。他天之驕子,雖然看上去謙和,但骨子里還是透著一股驕傲感,畢竟家境擺在那里。自己甩了她就行,她背著他養小白臉就不行!過會兒回公司讓一定人查查去,這個男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就這樣,各懷鬼胎的四個人,終于分道揚鑣了。 **** 遇到前任和他的現任女友,要說心情不低落,那就是在說謊。雖說弗里茨好歹給她撐了個場面,讓她看起來不至于那么悲情,但林微微知道,這些都是騙人騙己,都是假的。 默默無聲地走在前面,心情郁悶地悲嘆著,突然肩膀一沉,有人勾住了她。 “我餓了?!备ダ锎南蛩A苏Q劬?,道,“看在我剛才激情獻演的份上,請我吃頓好的?!?/br> “沒錢,回家吃泡面?!蓖崎_他,走了。 他沒追上去,而是站在一家超豪華的賓館前,摸著下巴沉思,那自言自語的聲音不高,卻正好能傳到她耳朵里。 “這里看起來很高級,做菜的味道應該也不錯?!?/br> 聞言,林微微好奇地回頭,這一眼,差點沒咬掉自己的舌頭,心里頭的悲傷一下子全沒了。丫的這廝可真會挑啊,這是柏林最貴的賓館,柏林電影節時期,成龍就住那。 見他抬起腳就要走進去,她忙幾步折回來,緊緊地拽住他,立馬妥協了,“我請你吃,請你吃?!?/br> 離開這條坑爹的名品街,拐了幾個彎,走進一條不太繁華的平民街。這里有一家中餐館,價廉物美,只需六塊五,管吃到飽!非常符合他們現實需要。 中餐嘛,色香味俱全,剛走進餐館,一股飯香迎面撲來。不餓的人也覺得餓了,那就正好一起吃了,省的回家做飯。環顧四周,正打算找個空位置坐下。誰知,這位仁兄哪跟神經又搭錯了,居然看著滿堂黑壓壓的一片人頭,皺了皺眉,無比猖獗地說了句, “我不習慣和低等人種坐一起吃飯?!薄景?, 1945年納粹的種族歧視綜合癥又犯了。 話音落下,屋子里安靜了至少五秒鐘,各種驚詫憤怒的目光啾啾地向他們射來。 次奧,低等人種,你這是在說誰! 眼見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林微微忙干咳了兩聲,用中文道,“哎呀,今天神經病醫院放假,在那里做工真辛苦啊,工資低不說,連吃飯時間還要照看病人?!?/br> 聽她這么一說,驚怒的目光隨即轉為同情。是啊,在國外奮斗,真是不容易。還要時不時的碰到一兩個腦殘,真是傷不起啊傷不起! 好不容易安撫了同胞們的心,她伸手用力地擰了把他背脊上的肌rou,威脅道,“你再胡說八道丟我臉,就給我滾回去吃泡面!” 為了自己的五臟廟,弗里茨抿了抿嘴,算是給她面子,將就著坐下了??粗荒樏銖姷谋砬?,林微微覺得自己的肺部正在充氣,就要炸了。草泥馬,吃白食還要嫌棄?他嫌棄個毛線啊~~~ 喊了兩杯冰紅茶,他本來想要啤酒的,林微微不讓。這人本來就神經兮兮的,再喝一肚子的酒精下去,指不定又要發什么瘋。 弗里茨一開始還嫌惡這個地方不夠高檔,怎么地也該去個服務員是雅利安人的飯店。不過,當他看見自助區里擺放著rou,頓時xiele。一臺子的rou啊,豬rou牛rou雞rou鴨rou,應有盡有,看得他眼花繚,口水翻騰。自從1941年,上了東線戰場,到現在2011年,終于吃上了rou……70年的光景啊,都能熬白一代人的頭發,嗷嗷~~~~~ 看來,英美和德國簽下了一個長期的和平協議,不光如此,英國還取消了海運禁令。喜事一樁!沒有糧食緊缺的問題,不需要憑票買rou,不需要按人頭分配,想吃多少rou就多少。這可真是一個想愛就愛,想做就做,想吃就吃的和平世界啊。 看見這個大胃王不停地將人家上盤的食物一掃而空,林微微拍了拍胸脯,暗自松了口氣,幸好自己有先見之明,沒去西餐館點餐。這里反正是all you eat,吃吧吃吧,撐死了也就六塊五。哈哈! “這就是你說的中餐?”他咬著鴨rou,口齒不清地問了句。 她點頭,問,“怎么樣?” “和你煮的面相比……”他吞下rou,道,“天堂和地獄的區別?!?/br> 噗,差點被一口菜嗆了,心里那個委屈,那面也不是她調的味啊。趕緊灌一大口冰紅茶下去,順氣后,道,“既然好吃,那你就多吃點,不夠再添,反正不要加錢?!?/br> 當她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正好有服務生過來收拾,見到他倆桌前疊起的空盤,頓時無比鄙視地投來一眼。 林微微哈哈干笑兩聲,一低頭,干脆裝作沒看到,繼續吃她的。 酒足飯飽,兩人散步回家,在前面走了一會兒,林微微突然想起個事,又幾步走回來。站在他面前,身高不夠,總是氣短半截。不服氣地踩上花壇,終于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了。 “剛才在餐館里發生的事,以后不能再發生第二次了?!彼荒槆烂C。 “什么事?” “我們中國人才不是低等人種!不準你這么說,也不準你這么想!”她停頓了下,接著義正言辭地教育他,“德國電子產品大半進口到中國,你們gdp的增長好歹也有我們的功勞,你要是有什么不滿,就沖著我來,犯不著將我的同胞一起拖下水?!?/br> 看不慣她?怎么會!上輩子沒追到的愛情,就指望這輩子了。但作為一個第三帝國的軍人,深受納粹洗腦,種族歧視的舊思想根深蒂固,一下子看到那么多外族人進駐他的國家,心里不自在,忍不住要習慣性地鄙視下。不過,在他心里,微微是不同的,不管她什么樣,他都喜歡,他要的就是她這個人,無關胖與瘦,白與黑。 好吧,只要能順利爬上她的床,做出些退步不算什么。他給出自己的承諾,“下次我會注意?!?/br> 嫌他態度不夠端正,正想說什么,這時,恰好一陣輕風吹來,將他那顆極具時代特色的榛子頭吹亂了。棕色的頭發在風中凌亂,乍一看就像一把亂草窩。這模樣挺傻x的,林微微忍不住撲哧一笑,這下子適才嚴肅的氣氛全跑光了。 有時,真心覺得這人很奇葩,帶著一身陌生的氣質出現她的世界里,做著常人不會做的事,說著常人不會說的話,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赊D念一想,他是個演員,又失去了記憶,這似乎又解釋了一切。大概當現實和戲臺沒了界限,就會像他這樣經常精分吧? 逛去超市買了一堆日用品和食物,充滿冒險的一天終于可以畫上句號了。兩人踏著夕陽,打道回府。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群中學生,他們一見弗里茨的納粹發型,立馬就笑噴了。有幾個調皮的男孩,模仿著他,撩了把自己的頭發,擼成三七開小分頭。然后,伸出兩根手指,貼在人中上,裝扮成希特勒的那撇小胡子,稍稍地舉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