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她扶我倚在床頭,稱林畢延便為我把脈,屏退左右之時,我拉著林畢延的袖子,在他手心中寫了一個月字,他了悟地對我輕笑,在錦被上行云流水道:”太子與汝弟子等一切都好,真臘新亂,無暇爾,太子囑夫人定要活著再見?!?/br> 我放下心來,輕輕放了手,接下去幾天,原非白沒有再出現,那個叫薇薇的女孩看護我的水平總體一般,但總算上心,人也活潑可愛,總愛找我說話逗樂,我看她體態輕盈,問起身世,她不無驕傲地告訴我:“奴婢是宣王殿下座下最好的舞者,前年荷花開時,奴婢獻了一曲拓枝舞,三公子夸贊了幾句,宣王便忍痛割愛了,奈何……,”她又有些委屈地耷拉著腦袋,萌得像只可愛的狐貍,不時偷眼看我:“奈何,三公子他只愛夫人,不愛看薇薇跳舞呢?!?/br> 我終于輕笑出聲,欣賞了整整一天巍巍那出色的舞蹈,我終于明白了原非白何以敢讓她做我的看護,因為她的眼中滿是幸福的投入,這是一個純粹的舞癡。 這一日我用過一碗清粥后,素輝忽然過來看我,也不說話,只是遞給我一支白玉簪子,我接過來,摩挲著那支簪子上歲月累積的包漿,心中微微有點訝異,這支看似脆質的白玉簪跟隨我多年,歷經炮火竟然未被折斷,幾經輾轉又安然地回到我的掌心,不由感概萬千。 素輝思忖了一會開口道:“木丫頭,還記得永業三年,咱們分別時,你騙我把那支東陵白玉簪交給三爺嗎?” 我轉過頭來看著他,漠然地望著他,永業三年……. 他說道:“三爺見了這支白玉簪像是著了魔似的看了半天,然后吐了一口血,苦笑說道,木槿啊木槿,你為何要如此折磨我?” “他私自盜了魚符和兵符,同于將軍一起偷偷潛入西安城去救你,他的腿那時還沒有完全好,他服了流光散,拼著命地站起來救你,那流光散能在六個時辰之內提起十年的功力和精氣,但藥力一過,本身反撲極甚,相當于折壽十年,等到韓先生趕到的時候,三爺不但站不起來了,而且化了六年好不容易有些眉目的腿又廢了?!?nbsp;素輝哽咽了起來。 我的心如刀絞, 別過頭去,咬住錦被。 素輝繼續道:“那時候,王爺甚是生氣,萬萬沒料到三爺為了你不但當面與他頂撞,還會私調軍隊,又帶你進了原家最秘密的暗宮,便罰三爺在暗宮面壁思過,可是自打他一聽說你被竇英華轉送給了段月容,便一天也沒有消停過,想盡一切辦法要逃出去,親自救你,侯爺這次也鐵了心了要治他,他每次被抓回來,便要吃上一百軍棍,可是他偏傷一好,便不停地逃,一年的家法生生地變成了三年。有一次,他甚至還服那流光散,好不容易逃出了暗宮,卻被大爺逮個正著,大爺一向視他為眼中釘,把他打了個半死,那一次,我們都以為三爺都撐不下去了,他都快不行了,口里念著的還是你的名字?!?/br> 我望著素輝:“是他讓你來說這些的嗎?” 素輝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忍著怒氣道:“木丫頭,現在的你為何這樣多疑,你明知道三爺這般高傲之人,斷不會做這種事來,更何況就算你恨原家,你卻不能懷疑謝三娘的兒子?!?/br> 我一下子看向他,許久,方才吶吶地紅著臉,慚愧道:“我信你?!?/br> 卻見他坐到踏腳邊上繼續說道:“我們都知道,這些年你一定在外頭吃了不少苦,三爺也知道你是為了保全他的名聲,所以不肯回來,便出版了花西詩集,想讓你明白他的一片苦心,也讓挾持你的人知道你是他的人,忌憚著不敢欺侮你,王爺很不開心,他想讓三爺娶軒轅家的公主,便許三爺世子之位,三爺就是不聽,我們都明白三爺是怕你得了消息,傷了心便再也不回來了,可那些唯利是圖的門客,看出三爺是個多情的種子,成不了大事,不到三個月就走了大半,木丫頭,你小時候對我說過周幽王峰火戲諸侯而失天下,紂王寵妲已而被誅,你總說這些個雖是昏君,倒也癡情得緊,三爺不是這些個昏王暗主,可是這份癡情又哪里差些,你去問問趙先生,你走了以后,三爺在輪椅上又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又能站起來,聽說你被四爺擄掠到西域去,他又服了那該死的流光散?!?/br> 素輝的淚水滑落:“木丫頭,三爺十歲被人設計從馬上跌下來,那么小的孩子,混身都是血,看到謝夫人時候,他還是忍痛對謝夫人笑著,想讓她寬心,可是她就死在三爺的懷里,三爺小從孤苦伶丁的,對別人都是防心很重的,可是一旦真心喜歡那個人,就會對他實心實意,求你了,”素輝半跪在踏沿上,誠摯道,“木丫頭,莫要再折磨他了,他以前喜歡過錦華夫人,那只是小時候不懂事的喜歡,可你是他的磨障啊,一道他永遠也跨不過去的坎啊。永業七年從弓月城回來以后,三爺就像死了一樣,我們勸了多少天,他才振作起來,他現在活著的唯一目的,只是為了你,他就是為了找到你才撐到現在,木丫頭,他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啊,這一回西營那位貴人爺臨陣脫逃,改攻錦城,卻又使絆子,引三爺棄宛城前往汝州,他明知道前往汝州必是損兵折將,兇多吉少,可他還是去了,他胸肩的傷到現在都愈合不了,要不是有韓先生及時趕到,奪回宛城,他便會留下千古罵名了,木丫頭!你問問林神醫,他這樣折騰還有多少命留給他折騰?…成嗎,木丫頭,你們倆久死一生, 費了多少周折才能活著見面,不像我,再也見不到我娘了……你怎么就不明白,他根本不會真正傷害你的,就算鬧個別扭,你也別把他當回事了,成嗎?” “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蔽移怀陕?。 走入賞心閣的林畢延那張老臉上滿是感慨,拉開了素輝,沉沉道:“瞧你這蠢孩子,她現在不宜激動啊?!?/br> 素輝扶著我,走到窗前,打開賞心閣的窗欞,我用手緩緩地擋了擋西安的陽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肺腑間滿是梅花的清香。 西楓苑的春梅悄悄地吐了蕊,壓在嫩枝頭上的冰雪慢慢地消融,冰霄被春風吹散了,揚揚灑灑地匯入莫愁湖粼粼的湖面,青蛙呱呱地爬出泥洞,蝴蝶掙扎地破繭而出,在青藍的天空展翅高飛,宮雪梅瑩澄澄地開了一片,小松鼠鉆出小窩,在宮雪梅枝頭歡快地跳上跳下,印證著西京的大地迎來了生機勃勃的春天。 第一百九十三章 浮生論繾綣(一) 這一日天氣晴好, 碧空萬里,桃杏柳芽兒皆抽了嫩枝,在春風里輕搖著,印著莫愁湖邊一片綠意盎然,空氣中也飄著青草香氣,我坐在湖心亭里才坐著賞了一會兒景,薇薇稱我沉迷于往事之際,便溜著桃花眼珠倡議:“夫人,聽說這幾日三爺的傷口收口了,可薇薇看著那日里三爺被夫人按在地上可流了不少血呢,也不知道傳話的人是不是混說,不如我們去瞧瞧吧?!?/br> 西楓苑里的人敢混說原非白的傷勢,這人定是不想活了??墒俏覅s點點頭表示同意她的建議。 薇薇喜上眉梢,然后又狀似憂心地拉我的棱花鏡前:“夫人傾國之貌,只是傷才好,您看臉色略有青浮,且說既要去探望病人,亦得好好打扮下子呢,這樣夫人走出去體面,病人看了心上也喜歡,講不定這十分的病就好了七八分呢,不如讓薇薇給夫人些許捯飭捯飭吧?!?/br> 我聽著極有理, 便讓她動手,沒想到這一些許地捯飭便捯飭了整兩個時辰。 薇薇為我梳了一個堆云垂烏髻,插了支珍珠銜玉釵,又在明顯的左髻子上斜斜綴上東陵白玉簪,臉上因眼睛未好全,也就涂了薄薄一層珍珠粉,我在眼睛周圍輕輕貼上一圈水晶花鈿,不足之處用筆畫成小彎葉兒,看上去倒似纏枝木槿花紋飾在左眼邊,薇薇贊了半天,決定下次舞妝也要單眼上貼水晶花靨,最后幫我選了柔和的楊紅點了櫻桃唇。 她堅持我換上鵝黃鍛窄袖開襟衫,緊身寬紅腰裙配寶藍長襦裙,好歹將我那精瘦精瘦的排骨身材險險地勒出個婀娜多姿的樣來,肩上環著瓔珞楊紅長帔,她又幫我加上水貍襖子。我差一點又成了肥胖的企鵝。 西楓苑還像以前一樣,好像人手不夠,薇薇是跑著出去的,等了好一陣子才氣喘吁吁地回來,打聽到三爺今天將出沒在品玉堂,于是我們便往品玉堂前去,一路之上,仆從見我便恭身行禮,薇薇高昂著頭,狐假虎威地在前頭為我開道,一個禮也沒有答。 行至品玉堂前,門口正被吳如途和韋虎把守著,兩人看到我來,都喜出望外,但是韋虎面有難色地告訴我,今天原非白在見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暫時還不能進入通報,我便微笑著表示理解,當然不理解也沒有辦法。 薇薇便陪我在左邊的廂房等了一會兒,好像這個會議很重要,從日頭當空一直等到到偏西,一直沒有人來通知我原非白結束見客,吳如涂和韋虎也有點著急,兩人輪番進來勸我先回去休息,我想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不想再打退堂鼓,便堅持要再等等,到后來,吳如涂差人送了幾碟小吃,什么春餅螺丁,酒香羊肚,翡翠玉箏丁什么的,我便同薇薇吃了,后來薇薇又端來我愛吃的桂花糕,吳如途同薇薇兩人輪番在我進食前先后試了兩遍毒,薇薇高昂著頭說這是她的榮幸,把我震了好一陣子。 后來我實在乏了,又不敢隨便躺下,把薇薇好不容易整出來的那千嬌百媚,柔情密意,擦刮里新的行頭給弄亂了, 便想在貴妃塌上小睡一會,薇薇體貼地在塌上鋪了層狗皮褥子,身上蓋著水貍襖子,屋里又加了個炭盆,可能是吃得太飽了,屋里也暖,我很快進入夢鄉。 才夢見謝夫人又要拉我進紫陵宮,感覺有人在動我的枕邊,我猛一伸手,抓到一只小手,卻是一個戴面具的小孩正在偷黃花梨荷花案上的桂花糕,我想起來了,這是跟在暗神后面的那個小屁孩。 那孩子見我醒了,唬了一大跳,另一只手寒光一閃,我趕緊收回手,那件開襟衫的袖子給拉了一口子,我叫了聲別跑,那孩子卻溜地比老鼠還快,從后窗子一下子鉆了出去,我也不假思索地跟了鉆出去。 初春的草地微微泛著青綠,那孩子的身影在小腿高的草叢里竄來竄去,我一路追過去,不知道拐過幾個彎,卻見那個孩子越走越偏,穿過一個垂花門洞,終于來到一個荒僻的院子里,停在一棵歪脖子老梅樹下,轉過身子面對我,一手握著把小匕首,戴著冰冷的面具的小腦袋向我揚著, 畢竟身體剛復原,我且喘了一會氣:“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跑什么呀?!?/br> 那個孩子倔強地沉默著,也不逃,也不吱聲,就這么揚著腦袋看我,有點像只膽怯又餓透了的流浪貓,反復地審查我是不是壞人,正僵持著,忽地那孩子的肚子咕咕一叫,我笑了起來,似乎那個孩子有點懊惱,摸摸自己的小毛腦袋,又摸摸肚子,轉身又要逃,我趕緊叫住他:“別走,你餓了吧?!?/br> 我想起來了,老林頭哄我吃藥,曾給了我幾塊梅餅,昨天我隨手一取便放在荷包里了,我便自胸口掏出來,遞給那孩子:“我手頭只有梅餅,糯米配上雪蓮花和梅花瓣做的,你嘗嘗,可好吃呢?!?/br> 那孩子烏黑的爪子飛快地抓了一塊,跑到遠遠地那頭去吃了,我便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柔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br> 那孩子只顧從我手上抓梅餅,然后就吃噎著了,我趕緊到旁邊一眼活泉用雙手并攏接了點水,遞給他,他半撩開面具快速地喝了口,然后迅速地關上面具,小屁股坐地上大口喘氣。 我忍住笑道:“你是暗宮的人嗎?!?/br> 那個孩子想了許久, 便對著我點點頭,我繼續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他伸出一只左手,又加上右手的兩個,共七個手指頭,哦!七歲,為什么不說話呢,我接下去問出個問題:“你是暗神的兒子嗎?” 這個孩子搖搖頭,又慢慢點點頭,然后一步一步挪近我,試探性地依著我坐下,看我沒有反對的意思,還是笑著,便忽然牢牢抱著我的胳膊把腦袋靠著我,讓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心上便淌過一陣柔軟來,我理柔聲道:“你叫什么名字呀?為什么不說話呀?” 還沒有開口,就聽到有人冷冷道:“他是個啞吧?!?/br> 那個孩子一下跳起來,還沒跑開半步,就被一個同樣帶著白面具的白袍高大之人像小雞似地拎起來,果然是暗神,這人簡直無所不在啊,如今我又發現了他另一個缺點:虐待小孩。 “快放他下來,”我冷冷道:“他不過是餓了,自己的兒子沒照顧好,不自省一下,倒還要來打孩子?!?/br> “不勞夫人費心?!彼麑ξ依浜咭宦?,然后轉頭對那個孩子輕蔑道:“成天就知道吃,我就道別的功夫沒練好,輕功倒是比誰都強,原來是為偷懶?!?/br> 那孩子也不示弱,凌空對司馬遽踢打了幾下,不過始終沒有得手,司馬遽更是惱怒:“還沒出師呢,倒敢打老子了,心術不正的小孽障?!?/br> 說閉使了狠勁,把那孩子往地上狠狠摔去,我嚇得啊啊大叫,正要去接,沒想到那孩子早就靈敏地在空中一轉身,穩穩落在地,然后猛地跑過來,一頭撞在暗神的小腿,使勁踢了他腳踝一下報仇,看暗神紋絲未動, 便生氣地啊啊叫了幾下,迅速逃遁了去,沒了蹤影。 須知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么多的動作,在大人中已是武功高手了,更何況是這么小的孩子。 “多早晚要實實地揍這小崽子一頓?!彼抉R遽惡毒地感嘆了幾句,然后極自然地拿起我的荷包,挑著那肥大飽滿的梅餅吃。 “你?!。。。。。?!蔽抑钢鹊溃骸澳氵@人怎么偷我的東西?!?/br> “不興試毒么?”他從善如流地反問道。 “你……”我氣結,正要反駁,看著他也跟那個孩子一樣的用食方法,微揭面具,飛快地賽進梅餅,便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中東婦女在陌生人面前進食的模樣!哎,其實都挺不容易的。 剛同情了二秒鐘,才發現他把我的梅餅全試毒試光了,還咂巴著嘴:”林老頭的東西還真不錯?!?/br> 他把手上最后一塊梅餅扔到口里時,幅度微大,在夕陽下我略微看到的好像是一張潔白無瑕的臉,忽然想起以前我見暗神的臉,長得不算難看,只是非常陰沉,而且上面有一條大疤來著,我本能地伸手過去,想掀他的面具, 被他一手抓住,只聽他極機警道:“你想干甚?” “你的面具上有只吊死鬼(毛毛蟲的當地方言),我好意想幫你摘嘍?!蔽也粍勇暽叵肷旎厥?,他卻握著我的手腕不放,我感到他混身的肌rou緊張了起來。 “撒謊,你想看我的臉作甚?”忽然他換了一種輕佻口氣:“要不,你晚上再到這里來,連帶我把身子也一并給你看個夠,如何?這可是我們暗宮的規矩……” 我使勁抽出手來,向他禮貌地欠了欠身,冷淡而高雅地微笑道:“閣下倒給我一萬兩金子,我都不想看?!?/br> 我高傲地揚著頭向后轉身,卻忽然發現我的面前出現了一模一樣兩個腰花門洞,那腰花門洞上的長春藤夾纏著金迎春花,俗名叫金腰帶的,正開得盛,燦爛的一叢叢小金花顏色,花型,甚至朵數兩邊都一模一樣,我這才意識到我入了一個迷陣了,根本不知道往哪邊走,對哦,這孩子必是引我到了暗宮的陣法,覺得安全了,才敢停下來面對我。 正尷尬間,身后傳來大聲的爆笑,一片白衣飄到我的眼前,夕陽下白面具耀著金光,只聽他在面具下嘎嘎樂了半天才道:“走啊,怎么不走啦?還嘴硬啊,再回不去,你這化了半天才裝的行頭給誰看?” 后來暗神送我回來的路上,我盡量同他友好的聊天,他告訴我這個孩子叫小彧,是他的獨生子。 他口里罵他是小崽子,可是語氣還是隱著一陣心疼,我大著膽子問道:“這孩子的母親可是暗宮中人?!?/br> “不錯,”他慢慢說道:“說起來,你同她母親見過面,也算舊相識?!?/br> “就是永業三年,那個伺候你泡溫泉的小丫頭?!?/br> “哦?”我記起來了,可是好像有兩個,我往不可能那方先猜,“是哪一個?難道是那個很瘦小的女孩,那個被你打傷的琴兒?” “喲,好記性,沒錯,就是琴丫頭?!彼穆曇魩е唤z苦澀。 當初他把那小丫頭打得那么重,琴兒怎么會愿意嫁給他這種人呢? 果然地球人已然不能阻止他的虐戀情深了嗎?想起原非白,又覺得這個問題很傻,不由苦笑起來, 便開口道:“那琴兒可好,我還沒有機會當面謝謝她呢?!?/br> “你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了,”他嘆了一口氣,沉沉道:“她生下小彧沒多久,孩子還沒斷奶呢,便走了?!?/br> “是產后風毒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時代很生產后的婦女多死于這種病癥。 “非也,是被毒死的?!彼?。 我停下了腳步,怔怔地看著他。 司馬遽云淡風清道:“有人在她坐月子的補藥里下了毒,等發現時已經晚了,不但做娘的救不了,連那奶水也著了毒,小彧雖被救回來,便從此不能說話了 ?!?/br> “什么人這么狠毒呢?”我兀自一驚。 “你想知道?”他看了我一會兒,春風吹起他的白袍,拉長了他在地上的影子,使我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和冷意,我一回頭,我們已經到了品玉堂的西廂房后窗口了。 周圍的春蟲微弱地嗚叫了幾聲,靜了下來,黃昏掙扎著最后一絲霞光,夜的腳步已經走得很近,那夜幕慢慢地吞下那最后的絢爛,夜風拂起我們的亂發,星光包圍中的暗神仿佛像一個幽靈,完全溶入夜色,讓我看得幾不真切。 他向我微俯身,我幾乎可以相像得到他那褐黃色的眼瞳正冰冷地注視著我,他的聲音完全收了所有的戲謔之意,唯能感到帶著絕然的恨意:“你還是不知道為妙?!?/br> 悄無聲息地,他的手伸向我的喉嚨,我卻震懾于他悲慘的往事,那無邊的恨意,如腳生根,直挺挺地看著他,無法動彈半分,如果他出手殺我以泄心頭之恨,我根本無法反抗,他的手忽然改變方向,伸向我的臉,就在他觸到我的皮膚時,有人在身后叫著夫人,我回頭,是薇薇和吳如涂。 就稱我回頭這功夫, 暗神又消失了。 “夫人,嚇死薇薇了,“薇薇喘著氣,肅著一張小臉,“夫人到哪里去了,方才整個苑子都找遍了,都找不到?!?/br> 我跟著薇薇走到品玉堂前,我想司馬遽故意帶我繞一條遠路,因為我記得來時的路沒走這么長時間,也沒有經過西廂房后門的院子。 暗神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下午我好像也沒有見過那個戴面具的啞孩子。 素娥初上, 碧紗窗外靜無人,暮云微遮,梅花浮香暗似雪。 恍惚間,韋虎對薇薇使了個眼色,薇薇面露喜色。 我感到薇薇抓著我胳膊的纖手在輕輕的抖動,她強抑著激動,大聲對我說道:“三爺請夫人去賞心閣,一起用晚膳?!?/br> 第一百九十四章 浮生論繾綣(二) 我走得有點慢,無法理清心里的緊張。 薇薇性子恁是急,往前走五步,便要折回來三步向我撅著嘴輕聲抱怨一番,到最后,小丫頭也看出來我露了怯,再顧不得理數,拖著我前行,就差讓韋輝單手將我扛回賞心閣了。 來到賞心閣的院子,有琴音微微傳來,然后停了下來,我無措地低頭,舉步不前,薇薇拉著我的手安慰我,“奴婢為夫人補過妝的,很美的,不用擔心 ?!?/br> 我其實并沒有太過擔心這個,可是心慌的厲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韋虎倒像個過來人,微笑著拉了拉薇薇,意思是你別勸了,說實話,我的確感到她越說越亂,越說我越想跑。 我輕咽了口唾沫,最后橫了心,挪進賞心閣時,素輝正幫著原非白在內間換抱傷口的紗布。 賞心閣的下人正點上宮燈,我記得這宮燈還是當年原非白從洛陽帶回來的呢! 我順著宮燈柔和的光芒看去,隔了珠簾,原非白直著身子端坐在椅子上,上身□著,素輝正將左肩的紗布拆下來, 我同原非白的緋聞鬧了整八個年頭了,可是這卻是我第三次看到他裸身的肌膚,其實就算第一二次那也是少年時代的身體,當時腦子里也全是純潔的救人,和對采花賊的恐懼,哪里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呢。 此時此刻他的肌膚在燭光下,猿臂蜂腰,肌rou強健,紋理勻稱,那左胸腹的紗布倒更填了幾絲男性堅毅的性感,只覺無盡的魅惑,我忽覺口干舌燥,好像被人抽去了所有的思考行動能力,就這么呆呆地隔著珠簾傻站著,一時忘記行禮了。 他本來垂著眼似在思考一個重要的問題,眉間微皺,似是感應到我的注視,忽地向我一抬眼,對上我的視線。 我的心砰砰跳個不停,立時醒了過來,低下頭后退一小步。 西楓苑的規矩,沒有主人的召喚是不能隨意進入,薇薇便大方地站在我身后,脆生生地通報著:“夫人聽說三爺的傷好了,怕下人們混說,今兒下午便想親自來看三爺,直等到現在呢?!?/br> 我亦不敢步入珠簾內,只是隔著珠簾,給他納了個萬福,還是看著光亮的金磚,沒用地不敢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