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于飛燕慢慢放下雙手,臉色十分難看,碧瑩也很失望地瞧著我,一頓宴席不歡而散。 次日,我同碧瑩送別燕子軍,于飛燕又對我和碧瑩提了一次離開原家,而我竭力主張于飛燕帶碧瑩和宋明磊先走,那樣也能為日后的生活尋個根基,于飛燕長嘆一聲:“三妹意下如何?”碧瑩看了看我和他,溫柔一笑:“若沒有小五義眾兄妹,碧瑩早就一命歸西了,一切都聽大哥和木槿的安排?!?/br> 于飛燕看著她笑了:“一人為五人,五人為一人,大哥溫決定留下來過了陪著四妹五妹過了竇家這一關,三妹愿意嗎?” 碧瑩笑得更是甜美可人,陽光微灑,稱得她那琥珀的眼瞳流光溢彩:“只要眾兄妹不要嫌棄我這個最沒用的人,我吃再大的苦亦甘之如飴?!?/br> 我的喉頭一下子哽住了,熱淚盈眶,緊緊拉住碧瑩和于飛燕的手,千言萬語,已是泣不成聲,于飛燕一會兒擦我的眼淚,一會又去抹碧瑩的臉,手忙腳亂中,樂呵呵地傻笑著,身后那幾個幸存下來的燕子軍士兵也忍俊不禁。 分別的時刻終于到了,于飛燕跨上那匹跟隨他多年的西域戰馬“烏龍”,對我們俯視著,堅定地說道:“二位meimei千萬珍重,飛燕此去定要擊破突厥,繳滅竇家,好還天下蒼生和小五義兄妹一個平安之地?!?/br> 我們三個互相舉著v字型的指頭,含淚而別。 永業三年,元月初十,已藥食不進多日的竇太皇太后,忽然睜開了眼睛,太醫認為乃是回光返照,于是急請正皇城樓上慰問百姓的熹宗入宮,竇太皇太后彌留之際,留下遺詔,要熹宗在她百年之后定要厚待竇家,罪無論大小萬不可抄家滅族,然后召見竇英華與竇麗華,留下先帝所賜的免死金牌,叮囑竇英華再三:“今上弱,原氏世之梟雄,吾薨日,必是吾氏滅門之日,汝能誅之,即當誅之,然竇氏侍奉軒轅氏三百多載,必當盡忠職受,萬不可謀逆篡位?!毖粤T,撒手人寰,享年八十二歲,熹宗哀慟萬分,竇皇后更是在鳳床前哭暈過好幾次,于是東庭皇朝限入了新皇繼位后的第二次國喪。 竇太皇太后的病逝意味著竇家和原家的斗爭終于從朝堂上的明爭暗斗演變到血濺皇庭的地步。 永業三年正月十五,竇太皇太后發喪之日,原青江攜女扮男裝的錦繡、奉定及一百名侍衛入宮吊唁,在宣德門遭到竇氏伏擊,在錦繡和奉定的冒死相護下,才險險逃脫,隨行一百名高手全部遇害,錦繡和奉定身中數劍,原青江本人也胸口中了一劍,險險還生,卻落下了終生的固疾。 西邊宣德門原青江死里逃生,竇英華急往東邊昌頤宮中,欲撲殺長公主駙馬原非清幸得靖夏王的宦官內應乘亂從秘道救出原非清和靖夏王,竇英華撲了個空,只得前往拘禁未及逃離的長公主軒轅淑琪。 《東庭正史》中《淑德貞烈公主傳》中詳細記載了,當時長公主正在昌頤宮內竇太皇太后靈柩前哭泣,竇英華帶著血染重甲的御林軍沖入靈堂,仗劍質問長公主:附馬何在,長公主厲聲痛罵竇氏兄妹乃亂臣賊子,禍亂后宮,顛覆社稷,竇英華一怒之下欲使兵士幽禁長公主于冷宮,長公主不堪受辱,自太后靈柩所放之處,鳳臨臺上高高跳下,宮婢救護不及,軒轅淑琪頭觸漢白玉石階,腦漿崩裂,血染孝服,死時年僅二十一歲。 這場被稱作“已酉宮變”的政變,是東庭末年最為殘酷的宮庭政變,竇氏將所有目擊長公主之死,以及幫助附馬,夏靖王逃跑的宮婢宦官,連帶牽連人員多達六百五十一人,皆用弓弦絞斃,隨同竇太皇太后殉葬,熹宗趕到時只見到軒轅淑琪躺在血泊之中,沒有看到親姊慘死的全過程,也猜到她的死與竇英華是脫不了干系的,當時驚怒交加,手腳抽搐,雙眼翻白,口吐白沫,宮人驚慌地將熹宗抬入內宮,從此熹宗深惡竇氏,甚至與竇麗華的感情也大打了折扣。 即日竇氏宣召原氏和靖夏王軒轅復昱,謀逆叛亂,削去爵位,滿門抄斬,所有原氏舊黨皆抄家滅族,對于不滿竇氏的皇氏宗親,竇英華以熹宗的名義賜鳩酒,內眷流三千里,所有已酉宮變中受迫害的王公大臣及無辜百姓多達二萬余人。 非白與其門客力挽狂瀾,使得原氏和靖夏王一族安然退出京都,原青江以“誅竇氏,清君側”之名召回于飛燕,遂以燕子軍為主力,擁軍五十萬,退守洛陽,號召天下舉事,討伐竇氏。 “已酉宮變”完全拉開了亂世的序幕,天下義憤,竇氏兇殘,從此群雄并起,紛爭不休,而我和小五義的命運巨輪也隨著這亂世開始不可逆變地轉動了起來。 ☆、第三十六章 離人亂世曲(四)(完整)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感謝七七讀者給我的長評,真是小海最好的新年禮物,也希望能接到更多這樣的禮物??!~—~ 元旦天天會有更新的,不用怛心。再次感謝大家對我和木槿的鼓勵和支持。:)i love you all 永業三年元月十五元宵節,送別了于飛燕多日,我坐在賞心閣里,就俯在非白舞文弄墨的書桌前,聚精會神地寫著給非白的飛鴿傳書。 我看得累了,抬頭放眼窗欞外,古質虬勁的紅梅怒放著,研紅的花瓣在白雪皚皚中飛舞,想來我與非白亦是四個月未見了。 我們倆像是什么事也沒發生似的,書信倒是通得很勤快,他告訴我他的每一件原家事務安排,我告訴他我的建議,對了他的主意,客套地夸幾句,不對他的想法,會和我耐心地在信中辯解,但兩人卻絕口不提生生不離,還他去京都前的那場大鬧,本來他說很快回來,卻因為竇太皇太后的死,被原青江留在京都。 前兩日,我提醒他,太皇太后的死意味著兩家攤牌的時候,而宮變可能是最好的方法,非白回答說,他為原家已作好了充分的準備,叫我不必怛心,我們在信中討論了關于我提出的洛陽屯軍的建議,洛陽山川秀麗,土地殷實,人杰地靈,近臨西安,又俯臥中原,北望京都,原家若是派軍隊駐守,即可據守秦中,進可入中原,又易北入京都,無論打短期戰還是長期戰都是最好的據點。 今天是竇太皇太后的發喪之日,我并沒有接到非白的飛鴿,卻收到宋明磊的來信,我家這位二哥的寫信頻率基本上和原非白同學是一樣高的,他告訴我如今京都城中兵甲林立,竇原兩家一觸即發,不過他經常有意無意地提到現在的原非白不僅是原青江的左右手,也成了京都淑女名媛們爭相邀請,前去畫舫游湖,品茗吟詩的對象,然而在眾多脂粉艷姝中,原非白似乎對軒轅淑儀更近乎些,頻頻出入于靖夏王府。 左脅一陣疼痛,讓我收回了思緒,我輕嘆一聲,輕撫上左脅,天氣冷了,舊傷總在隱隱作痛,非白和宋明磊雖然都從京都寄回很多補品,趙孟林也來瞧了我很多次,卻不見效,他看我的眼光一次比一次憂慮。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中老是突突跳著,只好再一次安慰自己可能是舊傷發作所致,我又檢查了一遍給非白的信,然后放在小竹管中。 我順了順氣,自己親自到鴿棚,選了一只特肥的信鴿,系在她的小紅腿上,然后將那只大肥信鴿使勁扔向天空,韋虎在一旁莞爾。 看著大肥鴿消失在雪天之中,我打了一個哈欠,披上大紅羽紗面白狐貍毛鶴氅,來到中庭,看著 滿園飄香的紅梅,我的心情稍稍緩和了一些。 時光荏苒,碎瓊亂玉中,又是紅梅吐艷的季節,真沒想到我進入西楓苑已經有整整一年了…… 我伸出手來接著一片混著雪花的紅梅花瓣, 看著那雪花融化在梅花瓣上,映著紅梅愈加艷麗,不由想起紅發的非玨,也不知道他怎么樣了,還在恨我沒有等他嗎,或是因為我中了生生不離而嫌棄我了呢….. 我思緒萬千中,沒有留意齊放彎腰遞上銀貂風領,“姑娘請帶上,趙大夫囑咐您萬萬不可再受風寒?!?/br> 我回過神來,接過風領,正要回去,一陣呼喚輕輕傳來:“木丫頭!” 我立時回頭,怔在那里,一個紅發少年,臉上掛著一絲微笑,一身貂毛白袍,還有蒼白的臉頰同雪天一色,隱在天地之間,他靜靜地站在紅梅花雨中,任長長的紅發披散著,深深凝視著我。 梅花欲訴相思意,相思淚滴梅花雨。 我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貪婪地盯著他英俊安靜的笑容,也對他擠出一絲笑。 齊放沒有見過原非玨,但也明白來人,既能無聲無息地躲過梅花七星陣,定是絕世高手,他閃電般地向原非玨攻去,但是原非玨卻輕輕一側身,躲過了他的進攻,眨眼之間,他來到我的眼前,只見紅發幾縷飄到我的鼻尖。 他又對我柔和地笑了笑,毫不理會身后攻來的齊放,頭也不回地,猛地摟起我飛離西楓苑。 我的雙臂緊緊抱著非玨,臉深深埋在非玨的懷中,這一刻我不管他帶我去哪里,不管他要對我做什么,我都無怨無悔,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 過了一會兒,非玨帶著我落了一處人聲鼎沸之處,我睜開眼睛,這才發現我已來到山下的西安城中,城中火樹銀花,燈火輝煌,人山人海,我想起來了,今天是上元節??! 雖是國喪,節日的規模已按例縮減很多,但那喜慶的氣氛卻依然感染著每一個人的心田,那燈火似乎要把世間每一顆干涸的心滋潤,把每一具冰冷的軀體溫暖起來,我看向非玨,非玨溫柔地笑起來:“木丫頭,你忘了嗎?今天是上元節啊,” 他替我系上銀貂風領,輕輕道:“我最喜歡你那首青玉案《元宵》,所以想讓你陪我賞燈?!?/br> 我沒有動手去調整他幫我系歪的風領,只是緊緊握著他的手,笑著點點頭說好,我拉著他沿著燈火最亮的朱雀大街信步游了起來。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燈樹千光照。明月逐人來。 游妓皆穠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我們倆似乎都忘了可怕的生生不離,只是上元節上一對再普通不過的情侶,手拉著手,肩靠著肩,身心輕松地游著上元節。 我央著非玨給我買冰糖葫蘆,卻使他發現這不同于烤羊rou串的美味,于是他不僅將自己的那支冰糖葫蘆添得干干凈凈,還盡流著口水,眼巴巴地看著我手上已吃了一半的那串,我滿懷愛憐地遞上我的那支,看著他繼續大嚼,心滿意足。 我買了一條潔白的緞帶,為他系上似錦的紅發,露出臉來,愈顯出年輕的臉龐一片俊朗,朝氣盎然。 吃過湯圓,我們來到一座巨型燈樓前,廣達二十間,高約一百五十尺,金光璀璨,極為壯觀。 這座燈樓奇幻精致,美倫美煥,所要表達的是蓬萊仙境,與燈樓下踩高翹的八仙隊伍互相輝映,似真似幻,眾人更是身心蕩漾在這人間仙境之中。 我和非玨笑著指指點點,他信口吟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br> 這時鑼鼓咚咚,舞獅隊從燈樓處跳了出來,沖入擁擠的人群,我沒有抓牢非玨的手,一下子被人群沖散了。 非玨的眼睛不好,會被人群推到哪里去?我的心焦急起來,大聲喊著非玨的名字,可是卻微不足道地淹沒在震天的歡海聲中。 半柱香過去了,舞獅隊進入表演的j□j,我的心急得快要跳出來,心生一計,便施輕功跳上了蓬萊燈樓,也不管燈樓上一個身型臃腫的富家公子和他的幾個姬妾先是發出驚呼聲,然后是一陣熱烈地鼓掌,只是居高臨下,急切地搜索著非玨。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的眼睛在停在燈樓地對面,一個紅影進入我的眼瞼,心中的大石頭放了下來。 然而我周圍所有的美境卻忽然失了色,所有的喧鬧歡呼也悄然消去了聲音,只剩下街對面那孤單的紅影。 非玨高高地,平靜地坐在對面稍小的三國燈樓上,雙手抱著雙腿,紅發有幾絲凌亂,被夜風拂向年青的臉頰,那雙明亮酒瞳,凄惶悲絕的,無助地,深深地凝視著我,仿佛是一只迷途而不知所措的小狗,惹人悲憐。 從此,這個畫面永遠地映刻在我的腦海中,一生揮之不去。 舞獅隊終于過了,長龍般的人群漸漸往前擁去,燈樓前清了一些場地出來,我跳下燈樓,小跑到對街,非玨的視線一直鎖著我,看到我仰起頭,對他搖搖手,他才釋然地笑了,一躍而下,緊緊擁著我,然后傷心地哭了起來:“木丫頭,我還以為再也找不到你了?” “怎么會呢?我到處找你呢,你忘了,我有你送給我的法寶啊,”我掏出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銀鏈子,和他雙手交握著,輕撫上銀牌,柔聲安慰著:“只要我帶著這根鏈子,無論我到那里,我變成什么樣的人,我們都會認出對方的?!?/br> 非玨抽泣了幾聲,滿意地笑了,然后他收了笑容,看了我一陣,似乎在努力鼓起了勇氣,嚴肅地說著:“木丫頭,馬上就要開戰了,你隨我回西域吧?!?/br> ?。??我奇道:“什么戰爭?”正要詳細詢問,非玨卻搖著我的肩膀說:“如果你怛心生生不離,莫怕,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解藥的?!?/br> 我含淚笑道:“那如果找不到呢?” “我……?!狈谦k的話音未落,一陣巨響傳來,地面也隨著抖動起來,人群開始有些不解,但是巨響不斷傳來,每響一次,地面跟著劇烈地抖動,人群開始sao動了。 我的心一驚,這不是攻城的炮聲嗎,這時一列軍隊從南門沖了過來,焦急地喊道:“王總兵大人有令,南詔兵打進來了,大伙快躲起來?!?/br> 原家祖上是開國功臣,西安乃是太祖皇帝所賜的蔭封之地,西安人世代接受著原氏豪強的保護,已有上百年沒有經歷過戰爭的摧殘了,那極度的不信顯現在每一個西安人的臉上,恐懼傳播在每一個西安人的心中。 我的腰間一緊,非玨挾著我又躍回燈樓上:“沒想到,南詔來得這么快?!?/br> 人群開始尖叫,四處升起凄厲的呼喚聲,無情地取代了絲竹管弦,孩子哭著叫喊母親,丈夫喚著失散的妻子,家仆尋找年糼的主人,人群互相拼命地推擠著,像是猛然間落入漁人網中的魚兒,慌不擇路,頃刻間,人間上元節的美境竟然變成了人群擠壓的修羅場。 人群從四面八方地聚來,又蜂擁著消失在曾經喧嘩地大街上,我和非玨躍了下來,非玨神色嚴重:“我在南詔的密探告訴我,左相蘇容十日之前以謀逆之罪被處死了,豫剛親王為首的主戰派和竇家走得很近,我來找你之前,果爾仁告訴我,就在晨時竇太皇太后的入殮之刻,竇家發動了宮變,長公主被逼死了,現在的變故一定是竇家讓南詔奇襲西安,好借刀殺人,鏟除原家的老巢?!?/br> 我大驚失色:“那怎么辦,我們得回去通知紫棲山莊的人好準備開戰?!?/br> 非玨看著我嘆了一口氣:“太晚了,木…….?!?/br> 炮聲還是一陣接一陣傳來,大地震動中,又一堆逃難的百姓涌來,非玨護著我,退到街邊,人群中出現了一隊黑甲騎兵,為首一人身形魁梧,帶著黑面紗,來到近前,他在馬上略彎腰行了一個突厥禮,揭下面紗,雙目如炬,難掩興奮地俯視著我們:“少主,候爺已向于飛燕發十萬火急金牌,召其往洛陽會合,現在河朔守備空乏,東突厥定會乘虛而東庭,正是我等回西突厥的大好時機?!?/br> 他忽地看到我,面色又沉了下去:“老奴到處尋少主,卻原來是同木姑娘在一處賞燈會?!?/br> 非玨拉著我走到果爾仁面前,堅定地說道:“果爾仁,我要帶木丫頭回突厥?!?/br> 果爾仁冷冷道:“少主莫要忘了木姑娘中了生生不離,今生注定是白三爺的人了?!?/br> “那又如何,我看上的人,任何人都休想染指?!?/br> 果爾仁的臉色更是難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后面的碧瑩,灰眼珠瞟向我:“少主,你想帶木姑娘回突厥也不是什么難事,只是你得先問一下木姑娘能同你回去嗎?” 炮火比剛才更響更近,果爾仁身下的大宛良駒開始不耐煩的移動起來,不時低鳴:“木姑娘,如今候爺在洛陽舉事,你的胞妹和義兄宋明磊兼程趕死了幾匹千里馬,方才千幸萬苦地趕回西安營救二小姐,但依老夫看,他們也主要是為了來接你而來,你若是跟我們回突厥亦可,那你須想好,從此再不能見其他的小五義了,”果爾仁的灰色眼珠冰冷,他俯身對我厲聲說道:“你若想侍候少主亦可,你必須同我發個毒誓,除非助我等入主中原,否則一生一世不能踏入中原一步,如違此誓,亂箭穿心?!?/br> 好毒的誓!我暗忖著,然而若能和非玨去西域,從此掙脫了原家的枷鎖,和心愛的非玨在一起,實現我的長相守,這有多么美好,望著非玨殷切的臉,霎時我的心動了,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木槿,”碧瑩的聲音傳來,她在馬上擔心地看著我,我猛然間回過神來,想起于飛燕為了我而放棄了辭官,放棄了泛舟碧波的生活,還有我唯一的meimei和冒死趕回西安救我的宋明磊……木槿啊木槿,你怎可如此自私,你難道忘了小五義對你的恩義了嗎? 我放開了非玨的手,笑著說:“非玨,果先生說得對,我不能同你回去,因為我不能拋下錦繡和宋二哥?!?/br> 非玨卻又抓回了我的手:“你莫要說混話,現下南詔正在前往紫棲山莊的路上,你回去不是送死嗎?” 我強自笑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有自信些:“你放心,我知道一條回莊子的秘道,而且你不用擔心,我是花木槿,自然會想辦法活下去,而且還有你的寶貝保佑我,我們一定會再見的?!?/br> 炮聲更近了,有很多箭矢射了過來,果爾仁所帶著十三個少年揮著彎刀擋開,非玨的手松了開來,堅定地說道:“那……我同你一起回去?!?/br> “萬萬不可,少主,您忘了女皇陛下現下正涉險親自在喀什城等您嗎?我等沒有時間了,快走吧?!惫麪柸噬锨?,拉過一匹烏油油的大馬,硬塞到非玨手中,非玨緊抿著嘴唇,眼神苦苦掙扎。 許久,非玨跑過來,卻將韁繩放到我的手中:“木丫頭,他叫烏拉,以后就是你的了,你記住一定要騎著他來西域來找我?!?/br> 我握緊韁繩,使勁地點著頭,眼中淚水翻涌,心如刀割,碧瑩駕馬小跑過來:“木槿,我同你一起回去?!?/br> 我一搖頭:“不,碧瑩,你沒有武功,和我回去會有危險,你先和四爺一起回西域,過了這一劫,我們一定會再重逢的?!?/br> 碧瑩又待強辯幾句,我厲聲阻止了她,她淚如泉涌,不肯放開我的手,我拉著她到果爾仁那里,看著果爾仁的灰眼珠說道:“我家三姐就……就拜托先生照應了?!?/br> 果爾仁的灰眼珠倒是一陣驚訝地看著我:“木姑娘好膽識,請放心,我等定會護著瑩姑娘周全?!?/br> 我再看了一眼碧瑩,一狠心甩開碧瑩的手扭頭上馬就走,不再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我逆著逃難的人流跑出一段距離,才悄悄扭頭,只見非玨一行人也開始前行了,碧瑩的雙肩顫動著,捂著嘴在馬上哭泣,而我給非玨買的白緞帶不知什么時候松了,他的紅發在夜風中凌亂飄揚,亦扭著身子,雙目看著我,慌亂而心痛得沒有一絲焦距,這亂世中的一景,根本沒有安慰我,反而使的我心更加難受。 烏拉出乎我意料的溫馴,而且不愧是大宛名駒,腳程極快,我駕著她抄小道從西林繞了回去,遠遠的就看見前方濃煙密布,我的心涼了一截,等趕到山莊里,我只覺口干舌燥。 紫棲山莊,我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曾是處處帳舞蟠龍,簾飛彩鳳,金銀煥彩,珠寶爭輝,一片富貴氣象的紫棲山莊,竟然一夜之間變成了到處火焰,濃煙,死尸的地獄,各園的子弟兵和南詔士兵在廝殺,然而更多的南詔兵卻在搶劫珠寶和丫環,玉器的碎片散了一地,驚慌的喊叫充斥著耳膜,一個南詔兵看到了我,獰笑著撲過來,我向他一抬右腕,他應聲倒地,我乘余下的士兵愣神的時機,一策烏拉,飛一般地往西楓苑趕去。 來到西楓苑近前,幾只七星鶴的尸體,混身插滿箭矢,橫七豎八地倒在莫愁湖邊,十幾具南詔兵的尸體浮在水面上,那曾經清澈的湖水全被血染成了紅色,泛著刺鼻的血腥,無聲無惜的流著,苑子里面傳來打斗的聲音,我大聲叫著:“素輝,三娘?!睕_進了西楓苑,那兩個冷面侍衛正苦戰南詔兵,魯元也在用他改良過的弓弩嘶喊著嗓子對著南詔兵發射,布滿血絲的眼中瘋狂無比。 出乎我的意料,謝三娘掄著兩把斧頭,滿臉是血,冷靜俐落地砍著敵兵,咔嚓之間,南詔兵像是一堆堆干柴似地噴血倒地,她一向臃腫的身形,卻一下子苗條異常,靈活騰挪,她看到我,精神一震,狂喊著:“韋虎,木姑娘回來了,快帶著他和素輝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