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我的娘親喜歡木槿花,于是我的名字就成了木槿,而紫浮同學太過漂亮,且甫一出生便大笑,景色秀麗,而我的秀才老爹便以花團錦繡中的錦繡,諧音景秀,取其名為錦繡。 當我剛會講話,便急不可待地說出我和她的恩怨,失去一切記憶的她總是一臉茫然,無辜的看著我,我更生氣了,一有機會我就打錦繡,請不要以為我是要虐待兒童,弄出人命來,我只是想把她逼出原形來,好為天地除去一害,事實證明我太天真了,我被無知村夫們認為鬼附身,在煙熏火燎中被綁著驅法了三天,那臭道士還說要餓我三天,才能餓死附在我身上的惡鬼,無論我的娘親怎么哭泣,我的爹爹怎么求情,大冬天的,我還是被綁在村頭的大柳樹上三天,只半天了我就暈過去了,就在我以為我很快就又可以抬胎時,錦繡偷偷過來給我松綁,她給我披上綿衣,端著她自己省下來的飯,膽怯地試著與我溝通:“木槿,你先吃飽再打我成嗎?” 別說打人了,我當時早已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她便一口一口喂我,然后跟我絮絮說著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爹一晚上老了好多,她哽咽著叫我快好起來,只要我好了,她死也愿意。 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夜我在錦繡的懷里,眼淚像斷了線的,我不太明白我是被她感動地哭泣了,還是在哀嘆這尷尬的今生。 四歲那年我接受了我這一世的命運,接受了不知道這叫紫浮仰或是錦繡的meimei。 五歲,我那被人拐買到漢地的胡人娘親,得了一場重病,結束了她命運多舛的一生。 于是教書匠的秀才老爹開始傳授我們知識,我明白我在中國的歷史洪流中,某一個不知名的朝代,而那些四書五經,孔孟之道,楚辭漢賦,我過目不忘,還能舉一反三和老爹嘆討一番,這對于有前世記憶的我不是難事,卻難為他將我驚為天人,直仰天長嘆:“奈何女子乎?!?/br> 喝過孟婆湯的錦繡卻對于讀書十分頭痛,倒難得的一心一意做起女人來,她的女紅一流,溫柔恭儉,對自然科學也十分鐘愛,時常對著蛇鼠爬蟲研究半天,有一次,她對著一條毒蛇說了半天話,我看那蛇已經游走了,才汗流狹背地挪移過來,她笑著對我說,那蛇告訴她,將來她必會稱霸天下,她十分高興,說是她真有一天稱霸天下,一定要把這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木槿。 我的心一沉,難道她前世的孽緣未了嗎? 我不動聲色地想了想,對她說,稱霸天下必是萬獸之王嘛,那就是說要當老虎了,渾身要長毛,你可愿意? 她果然驚恐地抖著身子說不要了。 六歲的錦繡已變在“村花”了,幾乎是所有男孩心中的夢中情人,明明有異族的血統,可在民風淳樸的花家村里,人們對她十分友好,偶爾有人想欺侮她,一般都會成為村中男孩的頭號公敵,我稱之為“錦繡現象”。 曾有一個鄰村的王半仙,看到了我倆,就對秀才老爹說,錦繡前世罪孽太重,一定要在八歲之前送到廟中長伴青燈古佛旁,方可解其前世的怨氣,不然必定今生禍亂人間,克盡所有周圍的人,而我是前世是冤魂投錯胎,是因為她才到這人世,我倆相生相克,必得將我倆拆開,方可兩個都保平安。 娘親的早死讓爹有所遲疑,而我有點懷疑這個算命仙不是普通人,正要問他還有什么方法讓我回到原來的軌道,一回頭,卻見這瞎子在摸錦繡,嗯?他□著,他在吃她豆腐。 我怒不可遏,上前就把那瞎子痛打一頓,那瞎子一拐一拐走的時候還極其囂張的說,我必會因為錦繡而孤獨終老一生。 我正欲破口大罵,卻看到一向懦弱膽小的錦繡,揀起一塊石頭,準確無誤地砸到了那瞎子的后腦勺,腫了一大胞,這是她第一次出手,果然“身手不凡啊”。 她渾身顫抖著說:“誰,誰想拆開我和木槿,我,我就和他,他沒完?!?/br> 她噙著淚水,大口大口地對我喘著氣:“木槿......錦繡永遠陪著你,我......我們.......永遠在一起......你.......你......你不會孤獨終老的?!?/br> 我的身體在南方的嚴冬瑟瑟抖著,她和我俱是口出哈出白氣迷霧,可是一股暖流分明漸漸在心中漾開,被人需要的感覺多么好,猶其是對于經常迷失在記憶中的前世和混亂今生的我而言,一個什么都聽你的,這么愛你的meimei是何其寶貴,我終于有了一個家的感覺。后來錦繡的一個死忠fans,癩瘌頭小四告訴我:這王半仙只要見著那家有姐妹都這么說來騙錢騙色,幸虧我們家都沒聽他的呢,自此以后,錦繡fans團只要一看那王半仙出現在村口,便即時聯合起來狠狠捉弄他一番,再以后,那王半仙就不敢再出現了。 可惜好景不長,讓所有失去母親的小孩感冒的問題出現了,秀才爹續弦了,那是一個極厲害的女子,在秀才爹和眾鄉親面前,溫柔賢惠無比,可是秀才爹一出門教書,她便開始使喚我和錦繡做牛做馬,灰姑娘中的后母形象在她身上體現無疑,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只有我,錦繡,還有我們家很酷的大黃狗。 我認為她實在可以角逐戰奧斯卡,但十個月之后,旺財,我和錦繡異母同父的小弟弟,出生了,結束了她的演技磨煉生涯,她的后娘嘴臉終于完全顯示出來了,不過我們的秀才爹樂得屁顛屁顛得,早已不太管我和錦繡的委屈了。 一年以后,結束我和錦繡灰姑娘生涯的是一場令顆粒無收的水災,秀才爹又生了一場大病,本就貧窮的家里變得更揭不開鍋了,二娘想把大黃給殺了,我和錦繡拼了命護住了他,連秀才爹也不同意,沒有人敢告訴她這是那胡人娘在世時養的。 一天,我無意間偷聽到,在二娘的慫恿下,秀才爹終于同意她叫牙婆子來把我和錦繡賣了去。 明天牙婆子就要來領人了,錦繡和她的fans舉行了集體以及個別的告別儀式,我陪著她在大柳樹旁,見完了最后的第五拔小伙伴。 晚霞就像各色狥麗的彩緞散開在天際,她俯在我肩頭,哭得凄凄慘慘,我謹慎地看著四周,就怕她的哭聲又招來那條經常對她說話的毒蛇,幸好今天它沒有出席告別演唱會。 我低頭,shit,這丫頭又把涕眼淚都蹭在我身上了,我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明天牙婆子來領人了,再哭,小心變成魚眼睛,把你買給東村老張頭他兒子當童養媳?!?/br> 那老張頭是個獨眼的鰥夫,他的兒子是個癡兒,以買豆腐為生,脾氣不太好,最討厭小孩,可能是那些小屁孩老是要嘲笑欺侮他的兒子的緣故。 村里們的大人們哄孩子的一大法寶就是,再鬧,就把你送給老張頭,百試不爽。 她果真害怕地呆了呆,然后在我的左臉上擰了一把:“你又騙我,老張頭他兒子上個月餓死了?!?/br> 我的臉一定腫了,我經常感到奇怪,她明明完全不記得前世之事,可手勁卻依然有著紫浮的威風,我捂著臉:“那就給老張頭做續弦?!?/br> 沒想到她又想在我的右臉上擰了一把:“老張頭前天剛下葬,你還把他家的豆腐架子給偷出來說什么要開豆腐公,公司,木槿,你這壞蹄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嚇噓我?!?/br> 我一貓腰躲過:“誰叫你把我的衣服又弄臟了?!?/br> 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邊輕手輕腳地進了院子,大黃汪汪叫了幾聲,嗅出是我倆,又趴回去睡了。 屋里頭傳來爹爹的咳嗽聲,我即使前世沒讀過醫大,也能感覺出來可能是肺部感染了,我原本想利用老張頭的豆腐架子學做豆腐搞點第三產業,多賺點錢來治他的病,現在看來不管怎樣都得跟著牙婆子走了,不然上去湊醫藥費? 二娘的聲音從窗戶里傳出來:“下作的小娼婦,你老子都病成這樣了,還三更半夜不知道著家?!?/br> 我望了望天邊的最后一絲霞光,暗嗤她不但毫無邏輯理論而且罵人帶臟字,毫無水準可言??墒怯峙碌帕怂脑?,更氣得不行:“二娘,我們給爹去采板藍根了,馬上就睡了?!?/br> 夜里,錦繡依然八爪魚似的抱著我當人動電熱毯,暗中抽泣著:“木槿,我怕,要是牙婆子把我們分開怎么辦?” “別怛心,jiejie會有辦法的?!蔽乙话阒挥性谔厥鈺r刻才用上jiejie兩個字來加強效果,果然她漸漸放下心來,沉沉地進入夢鄉,然而黑夜中的我比她更加茫然。 第二天下巴上長著一顆大痦子的牙婆子陳大娘來了,不出所料,她一眼看中了錦繡,我和她討價還價由三兩開到六兩,而我則以二兩賤價自己把自己給賣了,條件是和錦繡賣去同一戶人家好照應。 當時二娘和那個大痦子牙婆子的表情是一樣了,像是看著外星人,估計沒想到我如此能說會道。 莫道我可是慣于和任何小販血拼殺價的大都市小姐,更漫說當年從英國mba留學回來,何其風光地挑選五百強外企,力掙工資了,唉,好漢不提當年勇,如今的我,身價也就是這二兩銀子了。 錦繡很幸喜地能和我在一起,但又泫然欲泣地望著我,我心如刀絞。 我拉著她跪在秀才爹的窗前,默默地磕了三個頭,大聲說道:“爹爹,我們這就跟著陳大娘去西安原大爺家做丫環了,木槿會照顧錦繡的,請爹爹養好身子,別怗著咱們,等過些年,我們放出來了,一定會回來孝順您的?!?/br> 這些都是混活,牙婆子都說是帶女孩子出去做傭,可誰也不知道到是做什么勾當的,西安路途遙遠,哪還有可能活著回來? 這一世我的命運因錦繡而飄零,即使我倆命落風塵,也要將命運努力握在手中才好,我此等姿色,可能做名妓身邊的丫環也不夠格,但我至少可以做她的經紀人吧! 我抬頭望著破舊退色的窗欞,思忖著那秀才爹是躺床上睡著了,還是坐起來透過窗子看我和錦繡最后一眼呢? 屋里安靜得過分,連平時吵得我頭痛的咳嗽聲也沒有了,看來他還是太過重男輕女,有了旺財,買掉個把女兒無所謂了吧! 我牽著錦繡,黯然欲走,卻聽見屋內傳來男人虛弱的聲音,伴著輕不可聞的的抽泣:“你們…..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別叫人欺侮了,爹爹……對不住你們?!?/br> 我的淚再也忍不住留了下來,大聲說:“爹爹,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回來的?!?/br> 大黃搖著尾巴慢吞吞過來,依舊很酷地蹭著我和錦繡,它有些迷惑地看看陳大娘,又看看我們,嘴里嗚嗚悲鳴著,我顫抖著摸著大黃的腦袋;旺財的小身子在二娘的懷里掙著,他哭著要我們抱,連一向很兇悍的二娘也十分傷感。 陳大娘開始催我們上車了,圍觀的街坊鄰居們也幫著掉著眼淚。 我一咬牙拉著錦繡登上陳大娘的牛車。 那一天,花家村的小伙伴們都坐在柳樹上一個一個高呼著:“木槿,錦繡,早早回來?!?/br> 而大黃跟在我們的牛車后面跑了很久很久。 就這樣,我們被長著大痦子的陳大娘用牛車載出了花家村,那一年,我和錦繡剛八歲,正好是可以進入小學的年齡。 ☆、第三章 紫園春誰主 作者有話要說: 一路北上,天氣越來越冷,我和錦繡的天涯淪落人也越來越多,由原來的五個變成了十二人,黑了心的人販子給的食物又少得可憐,活動空間也少,他們為了省錢,能不住店就不住店,一天只吃一餐,我又把二分之一的食物給了錦繡,所以一路上大部分時間我選擇睡覺來養精蓄銳,即使如此,我依舊觀察形式,同行十二個小孩,只有五個女孩,除了錦繡,碧瑩,呃!勉強加上我,都姿色平平。 而那些男孩了,一律都把眼睛放在我家錦繡身上,如同花家村中的“錦繡現象”一樣,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我想著如何能在這些人里面交幾個朋友,若是賣到一個地方,也好有個照應,于我慫恿錦繡盡量友好的微笑,以及在我的巧舌如簧下,原本沉悶的車廂有了笑聲。 那群男孩中老愛哭鼻子的叫齊放,長相頗為清秀俊俏,目似朗星的叫宋明磊,他身上有一股我那秀才爹的儒味,而且他的衣服也是我們所有人中最為干凈的。 比較有意思的是黑臉膛,說話像雷鳴似的山東小子,比我們都年長,個子也最為高,在車廂里站起來都得彎著腰,很張飛的味道,卻偏偏有著和歷史上最嬌嬈的皇后同樣的名字,飛燕,哇!他叫于飛燕呀! 當時我的表情,有點瞪目結舌,那相當很沒禮貌,我知道,就連錦繡也推了我一把,紫瞳難得白了我一眼,咦?莫非她喜歡這種調調的男人? 而他倒是很大方的捎一捎頭,嘿嘿笑道:“俺娘生俺的前一天,夢見一群燕子在飛來飛去,就給俺取了這個名子?!?/br> 見他如此豁達,我倒不好意思起來,彌補地告訴他趙飛燕的故事,并表示未來他會大富大貴的意思,他聽得一愣一愣,小黑臉紅撲撲的,真像前一世我可愛的侄兒,如果不是我現在的年齡太小,而且看樣子錦繡對他挺好感的,怕破壞姐妹之情,我真想去捏捏他的小臉。 言歸正轉,言歸正轉,總之車廂里一下子氣氛熱鬧了起來,那些原本盯著錦繡的光都刷刷地轉到我身上,連那個家道中落的碧瑩也把眼睛從腦門上移回了眼眶,和我攀談了起來,不過當她知道我們是小山村出來的,而不是和她一樣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她的眼睛又立刻長回腦門上去了,整個車廂里,她只和宋明磊講話,哼!小丫頭片子。 而那個宋明磊,有問必答,不問則不答,惜字如金,相當內斂,總之齊放,于飛燕和我們姐倆一路上也算成了發小,牛車顛簸到了江陵府,齊放哭著被張姓的中等人家買去做書僮了,到了襄州,兩個女孩子進了楊員外府做女戲,費人思解的是另四個男孩又在此地轉手給了另一個男的人販子,于飛燕晚上小解的時候聽到陳大娘和那個車夫在野地里興奮地說那四個男孩被通州知府訂了下來,那知府素來喜歡孌童,每個月府里面抬出來的男童尸首就有很多,陳大娘說是有出必有進,這定是筆好生意,下次還要多進幾個男孩。 孩子們聽到死人都很害怕,一陣沉默之后,于飛燕又對我不恥下問道:何為孌童,我看看碧瑩和宋明磊,沒想到他們也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望著我,而我只能干笑連連。 為了扯開話題,我主張我們結義金蘭,即使不能賣到一處,如果將來有緣,我們再見面時亦能把酒言歡,古人對于結拜這檔子事果然極其熱衷,出乎我的意料,連那個碧瑩也加入了我們,于是我們偷偷地下了牛車,在月光下的野地里,一字排開,對月結義。 “我于飛燕,十三歲?!?/br> “我宋明磊,十二歲?!?/br> “我姚碧瑩,十歲?!?/br> “我花木槿,八歲?!?/br> “我花錦繡,八歲?!?/br> “按長糼之序,對月盟誓,結義金蘭,從此榮辱于共,富貴同當,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br> 我忽然想起去年大黃那剛出生的五只小狗仔,為了生存而拼命擠成團取暖。 我們這些孩子都對自己飄凌的命運忐忑不安,盡管來自于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背景,共同的際遇使我們多少有些惺惺相惜, 野地小五義成立之后,一種莫名的喜悅充盈著內心,掉隊的孤雁仿佛又找到了隊伍而不再孤單了,盡管深冬的午夜如此寒冷,我們的心靈卻是如此溫暖,于是我們都快樂而單純地微笑起來,錦繡依然抱著我的胳臂,卻笑得格外開心。 然而誰也不知道,甚至就連后來以神機妙算而聞名天下的宋明磊,在當時的月光下也沒有推算出我們五個人日后會成為那個時代翻天覆地的人物。 于是一路上我們開始以兄弟姐妹相稱,陳大娘自然免不了又瞪眼看了我們一陣。 一日,薄薄的晨曦中,來到一片平原處,牛車停在了河邊休息,我正凍得直打哆嗦地掬著水洗臉,一抬頭就見陳大娘一聲不響地細細端詳著我,當時把我給唬了一大跳,差點摔到河里。 她蹲下來平視著我說:“老娘一輩子走南闖北的販仔子,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丫頭,你肯定不是一般人?!?/br> 我呵呵干笑:“陳大娘,您見識多廣,我算那門子來的不一般?!?/br> 她眼波一轉,對我飛了一個媚眼,當時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對我一個八歲的小屁孩飛媚眼,后來我才知道其實她對誰都這樣,只聽她說:“只可惜,你跟著你家天仙樣兒的妹子,這輩子是沒好果子吃的?!?/br> 她什么意思!她不會真要把我和錦繡賣給妓院吧!我急了:“您不會是要把我和錦繡賣到什么下三濫的地方吧?!?/br> 她哈哈一笑,那顆大痦子也笑得花枝亂顫:“放心吧!咱陳玉嬌不是什么好人,但咱也從不把女娃子往妓院勾欄里面推,再說了,你們五個正好是西北原將軍要的人,我怎么敢把你們隨隨便便給賣了?!?/br> 西北原將軍?我很納悶,正想再問,她已扭著腰肢找她那趕車的相好的去了。不過我至少還是放下了一顆心,總算不用變成風塵女子了。 又過了月余,沿途的柳樹開始冒出了綠芽,冰凍的河面開始破冰融化,牛車進入了一座氣象萬千的城市,我們從布簾向窗外瞧了一瞧, 其街市之繁華, 人煙之阜盛, 自與別處不同,我們終于到了西安古城。 出了東市,沿著盤山道,上得一處翠綠的山峰,開闊處,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視線所及,皆是金色的琉璃瓦下,屋闕起伏,富麗堂皇。 正對著眼前的是一座高大的漢白玉牌坊,巍峨地聳立于眼前,兩旁石柱上九龍翻云吐珠,坊上氣勢顯赫地雋刻著四個大字:“紫棲山莊”。 我仔細看了一下落款,不由倒抽了一口氣,原來竟是本朝先皇親筆御賜的,兩邊一副對聯:勛業有光昭日月,功名無間及兒孫.亦是御筆,難怪這陳大娘要把我們幾個,所謂最好的貨色留給了這西北原將軍家了。 紫棲,紫棲,難道是一切冥冥注定的,好像是專為紫浮,錦繡的前世所定似的。 我悄悄問錦繡可喜歡這里,她瑟縮了一下,緊緊挽著我的手臂:“木槿,那柱子上的龍,我怕?!?/br> 我們從西邊角門進入,陳大娘稟聲斂息,恭恭敬敬地走在前面是,幾個拐彎,隨至一垂花門前落下,二個婆子冷著臉出來,陳大娘堆著笑,輕聲耳語一番,一人塞了一吊錢,才得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游廊, 當中是穿堂, 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 小小的三間廳, 廳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 正面六間上房, 皆雕梁畫棟, 兩邊穿山游廊廂房, 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 臺磯之上, 兩邊有序地站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 一見他們來了, 已有一人打起簾籠回話:"夫人,建州的陳大娘領著新來的人到了。" 聽到這話,我的心徹底放了下來,總算是這陳大娘還真沒把我們賣到妓院。 到了屋里,那富豪華麗讓我眼前一亮,百合熏香盈盈而饒,西洋的金擺鐘滴答滴答,我的同伴們幾乎眼睛都看直了,我們跪在外間,隔著微晃的珠簾,里間的坑上坐著一個華服的婦人,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一身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姿容秀麗,不怒而威,身旁站著一個明藍輕裘的年青男子,微彎著腰,纖塵不染地梳著書生髻,髻上一根迎客籫。 隱隱地聽到那年青男子對那婦人回著:“妝蟒繡堆,刻絲彈墨并各色綢綾大小幔子八十架,金絲藤紅漆竹簾二百掛,五彩線絡盤花簾二百掛,"富貴長春"宮緞十匹,"福壽綿長"宮綢十匹,紫金"筆錠如意"錁十錠,所有宮中御賜之物皆已收好,今一清早將軍的飛鴿傳書說是和大少爺已平安到京了,請夫人放心?!?/br> 那婦人茗了一口茶,“嗯”了一聲。 “伺候二小姐的云珠上個月得急癥沒了,她老子娘明兒說是來把骨灰領了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