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顏想很慶幸,慶幸自己并未將自己看得過于重要,否則跪在太后面前的那一刻,那種待遇天地之差,她恐怕會忍不住絕望,還好,和她想的一樣,她直直跪著,曾經對她待遇有加的太后老佛爺,只是淡淡地瞥著她。一切都很順利,她放下一切,一旦脫離了沈家,所謂的女官,也不過是一紙文書,統統都放下,原來真的是一身輕松。 她仍舊是她,土商之女,從此快活自在,不用為后院幾個男人頭疼,不再成天想著孩子的事情,連性命之憂都一并除去了,繡坊和寶之琳的掌柜們都已交代了顏正,顏想帶著那份描繪得十分詳細的地圖,突然就想出去走走。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回來,也不知道以后還會發生多少事情,趁著自己還能掌事,將家產分了一小部分給三個爹爹和jiejie姐夫,其余大部分給了顏正,讓他打理,也留著給他娶妻生子。 沈家的財務,她未動分毫,只將聘禮留了下來,一想到沈少卿那冷漠模樣,恨不得將那些東西揮霍一空,可離開之前,她是萬萬不想讓自己再去看一眼,免得控制不住自己,氣得吐血。 所有的牽掛都一一安排了,讓顏正給買一輛馬車去,他又不去,留文給租了一輛,主仆二人準備一番,待去車行取了車,就要遠走。 沈少卿一下朝,目光就緊隨著羅成,他率先一步離開,在大殿之外等著,不多一會兒,二人相遇。羅成雙手攏于袖,眼底一片烏青。他走到他的面前站定,隨即又示意他一邊說話,二人站了背風處,左右無人,他這才淡淡問道:“她可想通了?” 羅成點頭,看著天邊的云朵略微失神:“嗯,想必是想通了?!?/br> 沈少卿見他這般模樣,無意再問個什么,轉身要走,忽然又想起早上在皇宮門口,瞥見羅成一個人來的,心中到底是不放心?;仡^又走了回來,問他:“早起可聽見她說什么了沒有?” 羅成一聲嘆息,說兩個人晚上并未在一起。 沈少卿轉身就走,心里既有些許不安,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有著點點的竊喜?;氐缴蚣抑?,他惱怒未休,可一想起這些日子的纏綿悱惻,直覺判定她不似作假,自己就給她尋了個很多個不想生孩子的理由,念及自己所說的話語,也好生后悔。 他知道,顏想對他當初的態度還有心結,實在不該拿門第說事,更何況她說的本來就是事實,明明就是他千求萬求跪著求來的。震怒過后,半夜睡不著時候,仍在懊惱,不如留在小樓,也好過一個人,看不著,見不到,一夜的惦念。又想從自己這受了氣,要是羅成給安撫了,好生哄了去,恐怕心思轉移生變。 孩子的事情,的確是恨重要,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是他也更希望,這個孩子也是她所期待的,才盼來的,否則這一家人還怎樣和和美美的過下去? 這一聽羅成說他并未與顏想在一起,沈少卿半喜半憂,心里合算著顏想出宮的時間,心里猶豫著要不要去接。這轉身剛要走,一邊來了個小太監,到處尋著他兩個人,羅成在他身后拂了拂袖口,聽見說是太后傳召,心里緊了一緊,沉悶得一言不發。 沈少卿也是疑惑,可問了這小太監也問不出個別的,他二人從后宮而行,一前一后到了永樂大殿。園內百花齊放,他百花叢中過,微微偏臉張望,一般這個時候,顏想也會跟著崔尚宮每個宮苑走走,偶爾若是遇見,遠遠的一瞥,也覺心動。 大殿之外,平日相熟的小宮女都遠遠地站著,他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腳下停了停?;仡^瞧見羅成仍舊是在他身后理順著官服,更是驚疑不定。 早有人進去通報了,不消片刻,立即有人迎了出來,他協同羅成一起走進,到了大殿內,這才發現紫玉和母親竟然也在。規規矩矩地請了安,羅成是一言不發,太后趕緊叫坐,隨后叫人呈上婚書,各自送去了紅泥,對他二人說道:“婚事都需講究兩情相愿,現在顏家女不能生養昭告天下,特以合離,你們按了印泥就好合好散罷!” 沈少卿一手接過婚書,猶如驚雷在耳,他怒氣沉沉,叫她好好反省反省,她就是這么反省的!沈母因著蘇少遙逃婚的事情,已經有些丟面子了,這會兒沈家又鬧合離,她更覺臉上掛不住。只覺得隱隱的頭疼,扶額長嘆。 太后一臉的慈愛:“她一早來的,你們的婚書上面她都按了印泥,現在每人一份,利索地快些按了,也好叫我省省心?!?/br> 羅成掃了一眼,他的聘禮如數退回,半分未索,所有的書籍也都還給了他。他怔怔看著婚書,昔日誓言猶言在耳,他曾經還對她說過,沈家對子嗣要求嚴格,定不能長久,到時候,看誰陪到她最后。 結果呢? 他再不猶豫,伸手按了紅泥。 沈少卿微偏著臉,在這大殿里面,也不好發作,只將合離婚書貼在心口處:“恕孩兒大膽,我不能按私自做主,就此合離?!?/br> 沈母提醒他道:“顏想一早來過了,她寫下詔書,說自己不能生養,這婚事還留著何用?合離就合離吧,日后尋個大家閨秀,重新給你們兄弟定門親事一點不難?!?/br> 太后笑道:“那還用日后干什么?不是現成的么?” 沈母驚訝地看著她,她對著旁邊端坐在旁的紫玉笑道:“我們紫玉怎么樣?親上加親呢!” 沈少卿捂著心口,里面婚書熱得灼人,發燙。 沈母有點不大愿意:“雖說紫玉是與少遙有了婚約,但是這孽子還不知去了哪里,沈家和蘇家向來不和,想要這么共妻,怕是不妥?!?/br> 紫玉只怔怔看著沈少卿,他將婚書揣入懷里,眉目間盡是淡漠的疏離之色:“婚姻大事豈可兒戲?少君少璃都不在,怎能如此輕率地就合離呢?顏想與我昨日有些口角,可什么不能生養,都是她鬧脾氣罷了,羅成愿意合離我管不著,不過沈家現在萬萬不能合離?!?/br> 太后的臉頓時也冷了下來:“少卿你別揣著明白裝糊涂,顏家女雖然不錯,老身也一直喜歡她,可是皇家血脈,還需要純正些,皇上樂于見紫玉和你們成婚,她對你也一直上著心呢!” 她一眼瞥著羅成,冷哼道:“老身聽說,紫玉為了與你成婚,可算費勁了心思呢!” 紫玉生怕心事被戳穿,頓時急道:“母后!” 沈少卿仿若未聞,太后又道:“不管如何,羅成也與紫玉有了文定,從他這邊看,你與他也是結義兄弟,需得共妻,總算沒違背初衷?!?/br> 他微微揚著臉,想起當日對顏想的求婚,用的也是這一套說辭,頓時失笑:“結義兄弟?有文書作證么?不過是我娘口頭認下的,我沈家有名有姓,不屑與人共妻,也別以為我像顏想那般好糊弄?!?/br> 羅成抬眸,正對上沈少卿譏諷冷淡的目光,忍不住開口道:“她今天就走了?!?/br> 沈少卿豁然起身,那舉著托盤的小太監就攔在他的身前,太后冷眼看著他,他伸手入懷,將那顏想親筆寫下的合離婚書捏在手里。 眾人都看著他,他冷笑,隨即在驚呼聲種兩把撕碎了:“不管當初成婚是為了誰,現在我不能稀里糊涂的合離?!?/br> 太后拂袖,茶碗應聲落地碎了滿地的碎片:“沈少卿!” 他一撣兩袖上的紙片,回頭對太后作了作揖:“少卿告退,婚事是恕難從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br> 本來是站起來就要走,可一回臉余光當中又看見羅成低落的神情,想起常林無意間透漏給他那包藥的事情,頓時心如明鏡。 他急著出宮,只是冷哼出聲,隨即也不管身后多少人呼喚,大步走開了去。 沈少卿坐了車,第一時間趕到顏家,可是顏家大門緊閉,叫人翻墻而入,發現院內只有一個看家的,一問之下,說顏家一大家人去郊外的寺廟上去祈福了。 他微微松了口氣,剛要走,又聽這人說二小姐要遠行,是為她祈福來的。他頓時揪住他的脖領,問出顏想的去處,說是顏家大公子并未幫著給置辦馬車,二小姐只等去車行尋車租用了,剛剛才走,沈少卿連忙從顏家出來。 他朝服在身,站在街頭張望,發絲微亂。 可南邊北邊來回的看,并未發現她的蹤影。 京城里面有三大家車行,沈少卿并不知道她去的是哪一家,只能胡亂的找,來回的碰碰運氣??墒菂s并沒有發現她的蹤跡。 侍衛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在街頭的人流當中穿梭。 沈少卿走到成衣店前,想起她穿著新裙的笑臉,又走到大戲樓,停了停,想起前兩日還帶她來過,當時她是不情不愿,可到了之后看得津津有味,回去的一路上一直哼唱著不知名的小調,顯得十分歡喜。 他躊躇片刻,回頭對侍衛說道:“此事不宜宣揚,派人盯著顏家,時刻注意著動靜,如果她這個時候還在京城的話,不……” 他一聲嘆息:“她看似心軟,一旦決然起來……想必已經出城了?!?/br> 仔細叮囑了一番,這才離去。 說也巧,他剛轉身,顏想就從大戲樓走了出來,留文背著個小包袱,一臉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