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腦中嗡嗡作響,他揉著額頭實在難過:“你只道他過目不忘,卻不想那本是自己的手抄本,如何就非得洞房那日才道出芥菜?我沈家感念他救少璃一命,可你從不覺此事奇怪湊巧么?少璃命在旦夕,如若因著一時三刻命喪黃泉,他可有良心?” 顏想怔住,抬眸見他。 他身上燥熱難當,臉上甚至都可見潮紅,緩了緩語氣,閉眼道:“你只知不愿與我成就夫妻,可知我沈家兄弟絕無二意,正人君子,可能勉強與你?” 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她閉口不言,還在想著羅成的那本手抄本。他說的沒錯,羅成本來就喜歡看書,尤其市井雜書和菜譜,許多民間的小吃抄過一次就能做出來,如果真的不是真的忘記,那么他的心機可謂深沉,而她也難辭其咎。 幸好,沈少璃沒有事,她心逐漸沉了下去,剛要掉頭就走,又聽他叫到她:“顏想,你跟著少君多年在外,許多人事一想就通,如若今日我借酒意勉強與你,你該當如何自處?” 她坦然答道:“必然勢如水火?!?/br> 他笑:“如今我心似火燒,身如煉獄,看著你都覺呼吸困難,你敢不敢仔細想想,他有何居心?” 顏想心沉谷底,半晌見他臉色通紅,雖然一動不動,額頂盡是細汗,頓時試探道:“你沒事吧,我叫留文來伺候你 ?” 沈少卿閉眼平復呼吸,她剛到門口,又聽見背后動靜,他大步走到床前一栽倒了床上,出門叫了留文過來,趕緊給取了些醒酒的藥。 也不敢坐過去,看著留文伺候著給他喝下去,這才遠遠的坐了,沈少卿也不睬她,仍舊在里側規規矩矩的躺了,猶如玉像。 忐忑之余,這個男人竟然睡著了,顏想抱著匕首就在邊上躺了下來。 一時半會又睡不著了,她開始回想羅成那日初聞芥菜時候的表情,沈少卿說的沒錯,他說的全都沒用錯,可這些都是因為她。 如果沒有沈少璃,她的確是打算和羅成一起過那平淡的日子了,如果只有她們兩個人,那就不會有各種各樣的爭*手段……她沒想隱瞞任何人,她不想生孩子,不想再經受那些事。前世,她對生子的陰影至今難忘,今生,她也不是怕死,她只是不想有一天,又在死亡當中蘇醒過來,再去經歷那種驚悚,恐懼,以及絕望。 顏正曾多次問過她,活著是為了什么? 她不知道,她沒有目標,她不知道自己的靈魂會附在這個溺水的孩子身上,她發現自己成長緩慢,如今還猶如少女,可身體和靈魂的不契合時常讓她面臨恐懼,生子是萬萬不能,可她也知道,沈家絕對不會和一個不能生育的女子度過一生。 這樣對他們,對少君太過于不公平。 如果……那樣的話,可能對大家都好。 蘇少遙還不在,不然還可以去蘇家的藏書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歷史的痕跡,到時候出海到別國見見,四處游歷一番…… 迷迷糊糊睡著了去,等再醒過來時候,天已大亮,日上三竿。 下意識看向里面,沈少卿早已不見,她松了口氣,起身穿衣。大腿上面仍舊紅腫,仔細擦了藥,又在裙底加了一件寬松的褲子,這才梳洗裝扮。 破天荒的,顏想擦了胭脂,留文幫她綰發,這樣婦人的發髻看起來還能成熟一些。沈少君和少璃一直都沒有回來,她坐車去窯上看了一看,太后的玉像細節處理得已經差不多了,又在衣飾上面加了一點紋理。 累了,她有點累了。 工具基本已經置辦齊全,可以向皇帝復命了,古代不像現代還能申請和專利什么的,與其那些都看著你,不如主動托盤而出,以免懷璧其罪。 繡坊繡工已經比三個月之前多了兩個倍數,眼看著入冬了,她突然想冬眠了。 在外面回到小樓的時候,幾近黃昏。 小樓上面燈火通明,顏想站在門口,聽著里面的爭吵聲音,只覺頭疼。 不想進去。 留文卻已迎了出來,他站了她的身邊,試探地著問她:“要不出去躲躲?” 顏想瞥著他:“里面怎么了?” 他低聲一五一十說了,下朝之后沈少卿就在小樓等著羅成,他出言怒斥,沈少君和少璃聽聞那位為了爭奪洞房之夜,故意拖著芥菜的事,都怒不可遏。 羅成只淡然相對,也不分辨。 他坐在樓下,一聲不吭,只盯著門口。 顏想叫留文出去給她買些栗子,她推開房門,聽著吱呀的聲音,慢慢落腳。 樓下好幾個人都看向了她,她反手關好房門,剛一轉身,沈少璃已經沖了過來,他一臉怒色,拉了她的手怒指羅成,噼里啪啦說了一通,其他幾人都看著她。 顏想站了羅成的面前,他依舊淡然,只看著她,扯出一絲笑意來:“對不起?!?/br> 這一聲對不起卻是對著她說的,她抽手出來,按在他的肩頭上面:“下次可別做這樣的事情了,畢竟人命關天,對吧?” 他不語,她昂首道:“不過這都因為我,不能怪他?!?/br> 沈少璃頓時急了:“他太毒了,他想害我!” 顏想笑:“他想害你,就不會說出芥菜來,不管怎么說,都是他救你一命?!?/br> 她想起爹爹的話,只站了羅成的面前,將他擋在身后,他上無父母,下無兄弟,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若不爭取,又能得到什么呢! 沈少卿垂眸冷笑,少君定定看著她,沈三臉上青紅交錯,恨恨指了她轉身就要上樓。她頓時出聲:“少璃,你先別走!” 他哼了一聲,緩了臉色,卻站在木梯上面,只轉身也不下來:“你還叫我干什么?” 她看著沈大,猶豫片刻說道:“我發現我真的適應不了,總是在辜負你們其中的哪個,既然做不到,不如早點坦白?!?/br> 沈少君臉色白了一白,見她那般姿態,回身坐下。 羅成卻好似知道她要說什么似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顏想繼續說道:“我很抱歉我不能生孩子,任何一個男人對于不能有子嗣這樣的事情恐怕都接受不了,所以你們重新考慮一下,我不想繼續這樣下去耽誤你們,聘禮可以如數送回,昭告天下我有隱疾,自然可以合離?!?/br> 沈少璃呆立在地,幾個男人都看著顏想,她說出心里話,松快不少:“本來這件事就和羅成說過,少璃病重時候也未想太多,可惜我始終給不了你們想要的,對不起。如果你們不能原諒羅成,那也請別原諒我?!?/br> 沈少璃一下靠在墻壁上,他喏喏的,不知說什么才好。 沈少君卻只是看著她:“那我呢?你答應我的那些話,沒有一句是真的嗎?” 顏想看著他,想起那些青蔥歲月,眉眼間盡是笑意:“少君你要相信,如果我能在沈家帶走一樣,那么我想那就是你,可想想日后,你連個孩子都不能有,我也接受不了?!?/br> 沈少卿卻是最為冷靜:“快入冬了,距離你二十二歲還有不多日子,如果現在合離,立刻就會有官配等著你?!?/br> 顏想點頭,他瞥著羅成,冷淡說道:“還有,婚事是一家的,如果合離,四人是一同的?!?/br> 她笑,只覺得渾身輕松。 笑…… 可惜這些都是腦海當中構想出來的,盡管她已經著手在準備離開京城的事情了,事實上但當她真的走進自家大門,幾個男人表情不一地看著她的時候,她沉默了。 她揮去胡思亂想的勇氣,里面的爭吵已經接近尾聲,羅成看著她,只看著她,也不辯解。 一直是沈少璃在吵,他大哥在安撫,勸解:“好歹也是你羅大哥救了你,不可胡鬧!” 羅成幾乎已是無地自容,他盯著她,見她目光真的掃過來立即低下了頭。這個時候多說就是錯,沈少君也一直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她的裁決。 她咳了兩聲想做和事老又不知從何說起,羅成這件事做得的確是不厚道,接連幾個事都將他指成心機深沉個人,可她寧愿相信,那沈少卿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不過是在掩其鋒芒,故意推出羅成而已 。 沈少卿從她進門開始就端起了茶碗,沈少璃還在哼哼唧唧,按理說,這兩日是這旬的最后兩天,她可以選擇自己或許選擇任何一個男人相伴,走了他的身前,見他臉上仍有怒色,只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略顯親密地又捏了他的臉。 扯了兩下,才將人扯動:“好啦,別吵了,他早講一天晚講一天那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還好好的,走吧,跟我上樓,我教你雕小人?!?/br> 沈三才不動:“你來評理,非要說說這個事?!?/br> 她笑瞇瞇地繼續拉他:“評什么理,后院的事情都有你大哥說的算,我才不要管?!?/br> 他急了:“你怎能不管?他這可是差點要了我的命呢!” 能察覺到其他幾人的目光,顏想一眼瞥見氣喘吁吁跑回來的留文已經回來了,她站在木梯上面,對他說道:“給我拿過來吧?!?/br> 留文趕緊走過來,遞上熱乎乎的糖炒栗子,她將紙袋抓在手里,一手敲了沈三的頭:“你看我特意叫留文去街邊買的,你確定不想跟我上樓去?那我今天晚上可就消停了,可要好好想想叫誰上去……” 她就是擺明了態度不想管這個事情,竟然松開了他真的往樓上去了,沈少璃恨恨瞪了羅成一眼,隨即跟上了她的腳步:“你等等!” 顏想走得飛快,不多一會兒就鉆進自己屋里去了,除了沈三叫住她之外,她慶幸沒有別人喊住她,將栗子往桌邊一放,她長長吁了口氣。 不消片刻,沈少璃跟了進來,他臉色陰沉,走了她的面前。 她假裝看不見,轉過了頭,他緩了緩臉色:“喂!不是你叫我上來的嗎?” 顏想見他語氣轉彎了,頓時也放柔了聲音:“羅成的確有錯,我替他跟你陪個不是,你就別生氣了好不好?” 沈少璃實在也是鬧了半晌,這會見她一臉柔色,心里已經好受了三分,偏就拉不下臉來,仍舊嚷嚷著:“我能不氣嗎?他這叫什么人嘛!” 她嘆氣,伸手扯著他的耳朵叫他低頭與她對視:“你大哥未必就不惱,但是你看人家,從來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不像你都放在臉上,早晚吃虧?!?/br> 他冷哼一聲。 她只好捧著他的臉,輕輕揉了揉:“好了哈,別氣了,我和你玩木牌?!?/br> 木牌這東西純粹的賭坊才有的,可是沈少璃病愈初期,顏想買來哄他的,就放在梳妝臺下面的小盒子里面。 她雙手柔軟,故意溫柔的待他,沈少璃一下就拋開了那些事伸手按住了她的在自己臉上摩挲,他目光灼灼,就連聲音里也帶了幾分的嗔。 “可是我不想玩木牌,我想玩別的?!?/br> “……” 顏想正覺無語,外間響起了敲門聲,她應了聲,沈少卿帶著個女大夫走了進來,這世界上的女大夫都猶如珍寶一眼稀少。她此時見了心理咯噔一下,果然,沈大先給還處于幻想當中的老三攆了出去,對她介紹了一番。 此女姓方,她三十出頭,是名醫世家,尤其對于女子孕育方面是有著獨特的經驗,沈少卿叫顏想好好躺下,好探查探查脈象。 她雖不愿意,也只好照做了,方大夫仔細查了她的脈,又問了她的月事,當然,其實顏想的月事也的確不穩,她照實說了,方大夫想了想,又讓她除掉衣衫,顏想瞥了眼沈少卿,他立即去了外間等候。 除掉衣裙,她躺在床上,覺得自己像待宰的羔羊。 方大夫仔細給她摸了骨,之后讓她穿衣,走了出去。 沈少卿連忙上前詢問,她給他吃了顆定心丸:“大公子不必過于強求,雖然成婚兩三月而無喜事,也不礙事。有些人成婚兩三年才能有子,你家夫人雖有些不常,但無大礙……” 他聞言喜道:“可能有子嗣?” 她瞥著他的喜色,為他的猜疑不快:“世間女子皆為產子而養,又有幾人不能呢!” 他點頭稱是,她又道:“所謂情志抑郁,疏泄失常;或肝氣不疏,血為氣滯;或腎氣虧虛,失其封藏,沖任失調,以致血海溢蓄失常,月事不準,如果想早些生子,還需調理調理,可針灸行事?!?/br> 她明日白天可以,他答應下來,喚來門口的留文,將人送了出去。 也是心中大石落下,沈少卿快步走進里間,顏想羅裙穿到一半,胸前小兜也只松松遮掩,里面兩團是若隱若現,見有人進屋,嚇了一跳,慌忙扯過外衫捂緊了。 可也晚了,他看得一清二楚,立即背過了身去。 她松了口氣,偏他回過味來,是自己的妻子怕的是什么,就又轉過身來。 “聽見了嗎?并無大礙?!彼桓辈辉踉谝獾哪樱骸昂煤谜{養調養,孩子的事情不急?!?/br> “……” 她無語捶床,本來也沒急好嗎? 顏想瞪著他,半分不想與他說話的模樣:“既然如此,大公子請回吧?!?/br> 他瞥著她衣衫不整的模樣,知道她不想與自己共處一室,也不多言轉身就走。屋內沒有了別人,她趕緊將裙子穿好,仔細拾掇了自己,不多一會兒,時間掐得剛剛好,剛穿了鞋子,留文就走了進來。 他送走了大夫,到她跟前支支吾吾的欲言還休。 顏想不耐,走了門前將門關好,回頭道:“有話直說!” 留文這才小聲道:“那天半夜咱家大公子送藥過來時候,還囑咐我告訴你句話,我沒敢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