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兩人正說著話,外公已慢悠悠踱了出來,被張并父子簇擁著出了上房。孟正宣忙交代了一句,“阿悠放心,大哥自有主意?!备鋈チ?。 張并父子一直把外公送到孟家才返回,悠然笑咪咪問道:“一路之上,太平么?”張勍、張勱都笑,“有我們,還有不太平?”悠然點頭,“好,極好?!?/br> 已是戌時,張勱正打算和阿遲一起告辭,門上來報,“鄧指揮使來了,求見侯爺?!北娙顺虺蛑由蠏熘餮箸姳?,這個點兒過來,難道是有什么要緊事不成?而且,他求見不是“大表哥”,而是“表叔”。 張并沉吟片刻,命人“請他到外院書房?!贝蛩阌H自去見他。悠然調侃道:“先請好大夫,若那小子暈厥了,直接施救?!边@人不是一直熱烈崇拜表叔么?真見著本尊,會不會樂暈過去?張并微微一笑,徑自去了。 張并做事雷厲風行,沒多大功夫就回來了。悠然用景仰目光看向他,“這么?”張并自負道:“那是當然?!毕嘁暷醵?。 “沒什么緊要事,回罷?!睆埐睾头愿纼号畟?。 張勍也不多問,陪著傅嶸一起慢慢走了?!罢鏇]事?”傅嶸尚有疑惑。傅嶸已有些顯懷,張勍拉著她手,“爹爹若說沒事,那便不必多問?!备祹V“哦”了一聲。 張橦陪著外婆,張勱和阿遲帶上師公,也各自離去。 兒女們全走后,張并沉聲道:“皇后皇帝面前進言,要為她侄子求娶橦橦?!被屎蟪鲎孕」倮糁?,父、祖全是九品文官。侄子么,也出色不到哪兒去。當然她父、祖如今已是高位,不過是虛職,沒實權。 “皇后這是不放心了?!庇迫烩舛戎?,“要說太子已立,名份已定,她應該再無顧慮才是?!彼齼鹤邮堑兆?,又立了太子,已經出閣讀書。 本朝一慣抑制后族。給后族爵位、俸祿,但極少給實權,也極少允許他們和重臣聯姻。當然也有例外,皇帝若對皇后特別信任,也有實打實榮寵后族。 皇后此舉,大體上可以看作試探。試探皇帝對皇后心意,對太子心意。如果皇帝鐵了心扶持太子上位,應該不會反對太子表哥娶勛貴之女。 “我看她是抽瘋?!睆埐v來反感后宮里這些莫名其妙女人,“想跟鄧貴妃別苗頭,拉扯上咱們做什么?阿悠,她定是嫉妒鄧攸任了實權指揮使,因此故意來搗亂?!?/br> “哥哥可有對策?”悠然關切問道。 “有?!睆埐厝釕?,“小事一樁,不必放心上?!?/br> “如此甚好?!庇迫稽c頭。 雖然這么說,卻不肯立刻沐浴歇息。張并未免奇怪,“阿悠,還等什么?”悠然很有些難為情,“沒什么,沒什么?!?/br> 過了會兒,侍女進來悄悄稟了悠然,“夫人,老太爺發脾氣了,摔了不少瓷器。大太太說,幸虧得您提醒,提前把名貴都收起來了,今兒個摔,全是便宜物件兒。老太爺摔完東西,罵了大爺一通,把大爺攆走了?!?/br> 可憐大哥。悠然嘆息著,安心歇息去了。橫豎大哥也沒挨打,爹爹摔全是便宜貨,這是很好很好。 悠然和娘家大嫂季筠一向交好,今晚聽了孟正宣話,即刻命人到孟家送了封書信,讓季筠早做準備。事完之后,季筠自然命人及時通報,讓悠然心里有數。 臨入睡前,悠然才想起來,隨口提了提,“鐘亨央大哥提親,為鐘珩求娶橦橦?!?/br> “休想!”張并冷冷道:“就憑吉安侯府那股子亂乎勁兒,他也有臉開這個口?” 悠然打著呵欠點頭,“是啊,估計他這么一生病,發了昏。大哥說,今晚回家請示爹爹……” “大舅兄倒霉了,等著挨打吧?!睆埐⑿覟臉返?。 摔東西了,發脾氣了,沒打。悠然本想補充兩句,一陣倦意襲來,含混應了一聲,沉沉入睡。 ☆、 98、大夫夙退 “忙活什么了,累成這樣?”張并又是納悶,又是心疼。他還精神的很,妻子已是香夢沉酣,絲綢般柔軟亮澤的長發散在枕畔,睡顏恬靜美好,嘴角噙著絲笑意,不知在做什么美夢。 “阿悠,我睡不著。真想把你叫醒,陪我說說話?!睆埐厝崮暺拮影肷?還是沒舍得叫醒她,揮手滅了燈,室內一片幽暗、安寧,和均勻悠長的呼吸聲。 值此萬籟俱寂之時,定府大街孟家,輩份最長的那對夫妻正在激烈的爭執著什么。侍女們束肩斂息,一個個嚇的連大氣也不敢出。 “阿珩有什么不好?高門嫡子,祖父祖母、父母全是名門望族出身,家世無可挑剔!”鐘氏實在氣不過,拉著孟賚講理,“二哥已病成那樣,還一心記掛著阿珩的親事,你怎么就不體諒他呢?這還沒跟五姑爺提,你先把宣兒罵一通。怎么著,我們鐘家的兒郎,配不上他張家的大小姐?!” 孟賚壓下心頭怒火,緩慢而清晰的說道:“悠兒從小到大,只去過吉安侯府一回,太太可還記得?她和吉安侯府沒緣份。橦橦也是一樣的,和吉安侯府沒緣份。這門親事實實做不得,不必再提?!?/br> 鐘氏不解,“你是外祖父,又不是祖父!二哥是跟平北侯府提親,姑爺還沒開口說話呢,你做什么先搖了頭,給鐘家沒臉。依我說,外孫女的親事,咱們做外祖父外祖母的不便專擅,還是讓她父母發話為好?!?/br> “閨女、女婿,都聽我的?!泵腺l淡定的夸口,“我說了不成,你看他們敢不敢答應?!?/br> 鐘氏氣咻咻瞪了丈夫一會兒,“鐘家是開國元勛,張家是什么?五姑爺的身世不必說了,五丫頭的身份更是提不起來!老爺你摸著良心想想,二哥這番求娶,已是抬舉張橦了!” “我橦橦不用他抬舉?!泵腺l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橦橦是我閨女的掌上明珠,是平北侯府千嬌萬寵的大小姐,她絕不會嫁到吉安侯府?!?/br> 鐘氏氣極反笑,“好,好,好!我便等著看,看你那心肝寶貝一般的外孫女,最后能嫁到什么樣的人家!” 兩人不歡而散。鐘氏帶著一肚子氣歇下了,孟賚冷冷清清一個人去了書房。 鐘氏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論門弟、論相貌、論人品、論根基、論家私,阿珩哪點配不上張橦了?明明是張橦高攀阿珩。再者說,二哥已是風燭殘年,他既開了口,哪能讓他失望?不行,昨晚道理沒講透,明兒早早的起來,接著講。 第二天鐘氏起了個絕早,收拾妥當了,命人“請老太爺,有要緊事商量?!笔膛е數膽?,轉身去請了書房。過了會兒,戰戰兢兢的回來了,“老太爺,出門了?!?/br> 鐘氏看看時鐘,呆了呆,“出門?”這個時辰出門,未免太過怪異。侍女硬著頭皮回道:“老太爺方才出門不久。馬房的人說,是去了平北侯府?!?/br> 鐘氏心里這份惱火,就別提了。她不是心機深沉之人,心里有什么,臉上就會表現出什么,等到兒媳婦、孫媳婦等來請安的時候,都知道她不高興,說話也好、舉動也好,都小心翼翼的,唯恐更加惹怒她。 早飯后,鐘氏命大兒媳婦季筠留在定府大街管家,二兒媳婦鐘煒陪著她去吉安侯府。鐘煒是她的侄女,鐘亨的女兒,正惦記娘家呢,巴不得這一聲,欣然同去。 婆媳二人到了吉安侯府,先去探望過吉安侯鐘元,然后去探望中風在床的鐘亨。鐘元還好,不過是尋常病癥,看看漸要痊愈;鐘亨行動、說話都不大利索,蒼老疲憊,異??蓱z,鐘氏和鐘煒當著他的面強顏歡笑,出來之后,都掉下眼淚。 孫夫人也拿出帕子拭淚,“你二哥原本好好的,喝了通酒,便這樣了。小妹,我真是命苦啊?!?/br> 鐘氏也哭,倒是鐘煒忍住淚水,好言好語勸著,“爹爹氣色已是好了不少,假以時日,必能康復?!睂O夫人、鐘氏都流涕嘆息,“但愿如此?!?/br> 傷心過后,孫夫人把鐘煒打發出去,獨留下鐘氏?!靶∶?,不知怎么的,珩兒竟是看中了張橦?!睂O夫人面有愁容,“我雖是看不上那丫頭,可若珩兒起了執意,也只得依著他。小妹,珩兒性子不好,倔強的很?!?/br> “二嫂說的是,我也看不上那丫頭?!辩娛虾苜澇?,“不過,珩兒若真有此意,做長輩的也甭硬拗著,寒了孩子的心。那丫頭生的美,妝奩又豐厚,雖不夠溫順,卻也不算跋扈,進門后好生教著,也未為不可?!?/br> 孫夫人有了為難之色,吞吞吐吐說道:“你家五丫頭是個記仇的,這不,都多少年了,也不肯屈尊到吉安侯府坐坐,喝杯茶,說說話?!?/br> 鐘氏微笑,“這有什么?二嫂放心,回家路上我拐到平北侯府一趟,親自跟她說。二嫂,我的話,她不敢不聽?!背隽碎w的姑奶奶,也不敢不敬著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