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原來是一對赤玉手鐲,質地細膩溫潤,艷若雞冠,紅若朱砂,一個大,一個小,兩只手鐲以鏈子相連,死扣,解不開的。 眾人看著都笑。這要是真戴上了,可不是兩個人連在一處,分不開么?師公真是用心良苦,竟想出這法子來,倒也頗見趣味。 張勱和阿遲道了謝,果真一人一個戴在手上。欺霜賽雪的手腕戴上這鮮艷耀眼的紅玉鐲子,煞是好看;不過新婚夫婦這般被鎖在一處,又令人好笑。 連張并、張勍這樣平時不愛多說話的人都連連稱贊,“好巧的心思!”張橦這樣的更不用說了,溢美之辭滔滔不絕,大拍師公的馬屁。 師公得意非凡,笑容滿面。不經意間和悠然對上眼線,師公調皮的眨眨眼睛,表示感謝。阿悠真不壞,給我老人家弄的衣裳也好,給阿勱小媳婦兒的見面禮也好,都新穎不俗,與眾不同。 阿遲和張勱緊挨著,心里都跟喝了蜜似的,甜絲絲的。就這樣被拴在一起了,就這樣被鎖住了,“甜蜜的枷鎖?!睆垊甑拖骂^,在阿遲耳畔低語。 張勍起身坐到師公身邊,跟他不依,“師公偏心!師妹拜見您的時候,怎沒有這般好玩的東西?”傅嶸既是他的妻子,又是他的師妹。 連阿勍都會撒嬌胡鬧了,真好真好!師公大樂,安撫的拍拍張勍,一幅哄孩子的架勢,“乖,嶸嶸是自己人,對不對?打她才出生起,師公便見過她,老熟人了?!?/br> 張勍不答應,“一般是孫媳婦,沒您這樣的!”偏著一個向著一個,等著看我們哥兒倆打架不成?師公更樂了,“師公再給嶸嶸一模一樣打一幅,成不成?乖孫子,不鬧了啊?!毙溥渑闹鴱垊?,當他是三歲孩童。 張勍是長子, 酷似他老爹張并,一向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今天居然跑到師公身邊撒起嬌來了,張并、悠然夫婦,張勱、張橦兄妹,都是捧腹。 這么一鬧騰,師公樂呵的連謝大媒這件重要事情也忘了。直到團圓宴擺上來,師公才后知后覺的想起,招手把阿遲叫過來這時阿遲和張勱已把手鐲取下,可以自由行動。 “女娃娃,師公那回點xue,是不是點的極好?”一臉喜慶笑容的老爺子眨著眼睛,調皮問道。阿勱這臭小子都不許到處張揚,我老人家做了這么件大好事,卻要憋在心里,憋的很辛苦,很辛苦。 阿遲還沒來的及開口,張勱沖了過來,“師公,這老半天了,您餓不餓?渴不渴?孫兒給您添酒?!辈粍勇暽睦_阿遲,殷勤替師公倒上酒。 “臭小子!”師公笑著罵了他一句,喜滋滋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臭小子其實是很怕羞的,不說了,不說了。 這頓團圓宴極其融洽,沒有一點不和諧音。只是中間張勱替阿遲盛了一碗湯,體貼的送到她手邊,之后便有好幾道不善的目光紛紛投向他。張勱乖覺,從師公開始,爹娘、兄嫂、小妹,一個也沒拉下,親手盛了湯送過去,眾人方滿意點頭,成,暫時放過你了。 飯后,撤下菜肴,換上香茗,閑話家常。張橦本性復發,想打趣新人幾句,才一開口提及“二哥小時候的糗事”,便被傅嶸提醒了,“橦橦,十個錢兒呢,不賺了?”張橦認真想了片刻,“蚊子rou也是rou啊,還是攢著吧,十個錢兒也比分文皆無要強?!?/br> 悠然是很體貼的婆婆,飯后沒多久就放小兩口回房歇息了,“一大早起開始忙活,到這會子才消停,阿勱,阿遲,回去歇息會子,晚上再陪師公喝通酒,便送你們回魏國公府?!?/br> 阿遲不大好意思,張勱笑道:“師公,爹,娘,哥,嫂,橦橦,愚夫婦失陪?!崩鸢⑦t就走,回了自己居住的擷萃軒。 “我從小住這兒,最喜歡這兒?!睆垊贻p輕告訴妻子。阿遲點頭,“我也是,一眼便喜歡這里?!睌X萃軒明顯是精心收拾過的,從家俱到擺件到床上用品,全是嶄新的,全是喜慶的顏色,全是阿遲喜歡的款式。這里,有家的感覺。 兩人都有些困倦,卸了妝,寬了大衣服,相擁 ?!鞍⑦t,對不住,晚上咱們還要回魏國公府,還要看到四伯母那樣的人?!睆垊昵敢庹f道。阿遲喜歡這里,他能看的出來。魏國公府,卻有一堆陌生人,更有幾個討厭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要跟自己夫婦二人為難。 “只要跟你在一起,到哪里都好?!卑⑦t甜甜笑,“仲凱,我很能干的,四伯母那樣的,或比她再厲害一點半點的,根本不放在眼里?!?/br> 蘇氏那樣的人,其實不足懼。這是男權社會,女人的地位取決于父親、夫婿的地位。張懇沒什么本事,蘇氏空有一番志向,又能怎么樣呢。 蘇氏今天的刁難,只能說明她又自大,又自不清形勢,是個不識時務的。若是她以為自己年紀幼小,溫柔斯文,故此先給個下馬威,之后便可順理成章憑借長輩的身份壓著自己,那可是打錯了算盤。阿遲想想那位四伯母,搖頭。 兩人相視而笑,手拉著手躺下來,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睡醒后全家人一處吃了晚飯,很是和樂。張勱不想走,阿遲也不想走,一直賴著不動。這才是家啊,魏國公府,哪里叫家。 “新婚頭一個月,新房不許空著?!庇迫浑m舍不得小兒子、小兒媳,卻笑盈盈吩咐著,“阿勱,阿遲,回罷。今晚早早安歇,明天還要回門呢?!?/br> 張勱和阿遲依依不舍的站起身,“兒告辭?!睅煿∽?,不大高興,張并十分歉疚,悠然體貼的建議,“師父,要不您老人家到魏國公府玩玩?有阿勱、阿遲陪著您,想來定會有趣?!睅煿仁且粯?,繼而搖頭,“不了,小兩口才成親,我老人家可不去添亂?!?/br> “師公您真懂事!”張橦笑咪咪夸獎。師公得意,“那還用說么?!边@一老一小自來如此,張并、悠然看到眼里,微微一笑。 送走小兒子、小兒媳,悠然悶悶不樂了一會兒,“勱勱好可憐?!币淮蠹易尤藞F團圓圓的,獨他們小兩口要回到那討厭的魏國公府。 張并寬大溫暖的手掌握住妻子的小手,默默無語。他自出生起,在魏國公府受盡白眼和欺凌,豈有不痛恨那個地方的?無奈他是老國公的親孫子,張銘的親兒子,不能不認祖歸宗。 “還好有阿遲?!庇迫皇莻€樂天派,發了會兒悶,微笑起來,“哥哥,你看見勱勱的樣子了吧,待阿遲多體貼?這臭小子,心里定是愛極了自己小媳婦兒,不知怎么疼才好?!庇邢鄲鄣娜嗽谏磉?,哪里都是天堂。 張并嘴角翹了翹,“看見了?!卑?,兒子,你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怎么討好小媳婦兒,沒人教你就會。 回魏國公府的馬車上,張勱堅持,“車太顛了,阿遲,坐到我懷里來?!卑⑦t勉為其難的試了試,不大樂意,“ 的,不舒服?!边@人肌rou怎么長的,這么結實。 張勱略略用力,抱住她不放,溫柔的、曖昧的說道:“ 的,怎會不舒服?小寶貝,往后你便會知道, 是會很舒服很舒服的?!?/br> 什么意思?阿遲臉發燒了。她很想義正辭嚴的譴責一番某人的涉黃言論,卻覺無法開口:這話,似乎應該裝作沒聽懂。 阿遲低頭猶豫著,半晌沒說話。車廂里靜悄悄的,連呼吸聲也聽不見。過了會兒,阿遲覺著不對勁,壯起膽子慢慢抬頭看,卻見張勱頭偏向車廂壁,俊臉通紅,緊張局促,根本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你個無賴,還知道害羞呀!阿遲掩口笑笑,故意使壞往張勱懷里蹭了蹭,張勱身子僵了僵,臉更紅,更局促,一動不敢動。 在車里還害羞,等到回了魏國公府,沐浴 ,張勱膽子又壯起來了,抱住阿遲火熱 ,聲音低啞,“小寶貝,我快想死你了?!卑⑦t被他親得頭暈暈的,傻瓜,一整天都在一處,又沒分開,你怎么就想我了呢。 等到“夫妻一體”的時候,等到他一臉舒服滿足的時候,阿遲才后知后覺的明白,原來他說“我快想死你了”,竟是這個。無賴,壞蛋,原來你大白天還想過這沒羞沒臊的事!小粉拳毫不留情的打了過去,結果沒打疼他,倒弄疼了自己。 張勱呵呵笑著,捉住阿遲白嫩的小手輕輕 ?!案仪槟氵@會子已是心滿意足?!卑⑦t腹誹,“也不緊張了,也不臉紅了,也會體貼人了。方才橫沖直撞……的時候,怎不知道疼惜枕邊人?” 大約是今天下午睡足了,兩人精神都充沛,并無倦意,抱在一起低低說著情話,纏綿繾綣。張勱正值血氣方剛之時,難免需索旺盛,兩人重又溫存一回,直到夜深人靜之時,方摟抱著慢慢入睡。 已到子時,魏國公府西側一處清雅富麗的宅院中,上房猶自亮著燈光?!靶路蛉??”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年貴婦譏諷笑道:“還沒請封呢,便稱呼上夫人了?可真是急性子?!?/br> 依著禮制,才進門的阿遲確實稱不上“夫人”。只有魏國公府上了請封國公夫的折子,禮部準了之后,方才是名副其實的夫人。 不過,近年來奢華之風漸漸興起,不只衣飾、用度漸漸逾制,稱呼也是。像阿遲這樣的身份,丈夫有著國公爵位,原配嫡妻無論如何也會被誥封的,進門便稱呼“夫人”,并不為過。 這老年貴婦,自是林氏太夫人了。她原本想趁著今天逞逞威風的,誰料張并父子毫不留情面,竟根本不許她出席認親。林氏太夫人曾經拍案大怒,不過,誰讓她沒了夫婿,已是寡婦身份呢。孀居之人,遇著喜事要躲避,也是常有之事。 林氏太夫人一口氣憋在心里,差點沒把自己氣炸了。 按說呢,林氏太夫人嫡子早逝,如今只有兩名平庸的庶子,庶孫也沒有出類拔萃的,她這一房已是不可救藥的走向沒落之路,無法可想除非曾孫輩有出色人才橫空出世,或可挽救一二,不過這可能性微乎其微。 既然這一房的男子不出色,沒人才,自然只有依賴族人,仰仗魏國公,方是道理。旁的不說,若大家都和和氣氣的,給她兒子覓份差使,孫子尋個好師傅,有為難之事伸手幫幫,總還不在話下。 她偏不,偏要選擇跟張并、張勱硬扛著,不停的找別扭。如此一來,徒然誤了兒孫,并無其余效用。當然了,兒孫都是庶出,不是她親生,她不心疼不憐惜,也是有的。 林氏太夫人身邊侍立著一位中年嬤嬤,畢恭畢敬的站著,十分謙卑。林氏淡淡吩咐道:“明早你去傳話,命新娘子過來拜見。這新婚頭天不肯拜,第二天總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