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徐三爺大喜,“我的好太太?!币膊还苎绢^、婆子們還跟著,拉著三太太的手回了房,體貼的很。 ☆、53求我庶士 摒退丫頭、婆子們,徐三爺把三太太抱在懷里溫存了半晌,說了不少甜言蜜語。三太太這人沒什么城府,特別好哄,靠在丈夫懷里喜滋滋說道:“兩家都答應了呢,我連聘禮、嫁妝都跟他們說定了。三丫頭是嫡出,嫁妝自要豐厚些;四丫頭礙于身份,減半吧,可好?” 徐三爺哪會在意嫁妝這樣的小事,能把素蘭、素芳撈出來,正正經經嫁人為嫡妻,這才是要緊的。徐三爺一邊柔聲答應著,一邊慢慢問著妻子,把她回娘家的詳情問了個一清二楚。 三太太娘家在俞家胡同,雖說不上大富大貴,家境卻也殷實。她娘家侄子俞濟、她娘家嫂嫂的侄子傅攀,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相貌、人才很過的去,父母也善良和氣。這兩個女婿,莫說事出緊急,就是平心靜氣談婚論嫁,也是很不壞的。 徐氏雖是大族,徐家雖然富貴,奈何徐三爺他是庶出,在徐家并沒多少體面。他的嫡女也好,庶女也好,雖長在富貴叢中,若沒特殊機遇,很難攀到上好的親事。俞家、傅家對徐素蘭、徐素芳來說,不差了。 徐三爺在妻子耳畔溫柔耳語,定下章程。三太太被他哄的頭昏,樂呵呵答應了,“成啊,便是這么辦?!毙烊隣斘⑿洫?,“真是我的好太太?!?/br> 三太太樂呵了一會兒,問徐三爺,“素華到了京城還是大小姐,真讓我想不到。我滿心以為,大哥大嫂一家到了京城,便會被夫人制住呢。這么著看,咱們是不是要分家?” 徐三爺替她理理鬢發,微笑說道:“即便分了家,咱們還住家里,并不搬出去。太太,咱們家底兒薄,若分出去過,難免拮據?!?/br> 三太太深以為然,“咱們沒什么銀錢,你又進項不多,還是依舊住在家里為好。旁的不說,若搬了出去,三丫頭四丫頭先就使不起這許多侍女,孩子受委屈。再怎么著,也等她們出了閣吧?!?/br> 盤算了一會兒,三太太怯怯拉住徐三爺的衣袖,“哎,老爺子知道了,會不會惱了咱們?”吃著老爺子住著老爺子,卻明打明的跟他老人家做對,合適么? 徐三爺淡淡一笑,“如今我是他最不待見的兒子,等咱們做出事來,我還是他最不待見的兒子,差不到哪兒去。太太,大哥自作主張,老爺子沒說什么;咱們自作主張,老爺子也不能拿咱們怎么樣?!?/br> 三太太細想了想,“無非是打、罵、責罰罷了,要不了咱們的命。咱們寧可自己受些委屈,也不能苦了孩子們。一輩子的事呢,做爹娘的不替她們著想,誰替她們著想?” 徐三爺面目含笑,妻子雖有些淺薄,有些庸俗,到底心地還是善良的,從未拿庶子、庶女不當人看??纯捶純菏鞘裁茨?,再看看二房的庶女素心是什么模樣,真是不能比。 三太太嘆了一聲,“要說三丫頭四丫頭說上這樣的人家,我也算心滿意足。公婆厚道,夫婿上進,家境殷實,還求什么呢?不過跟素華比比,又覺沮喪?!?/br> 徐三爺笑道:“素華往后,也有的頭疼呢。魏國公府的林氏太夫人,你可聽說過?丟了爵位之后一直耿耿于懷。老國公的兒孫還有不少住在魏國公府,魏國公夫人,可不是好當的?!?/br> “誰家沒個討人嫌的長輩?”三太太嘟囔道。又想要富貴,又想要權勢,還想要清凈,哪有這么好的事呀。 “俞家沒有,傅家沒有?!毙烊隣斘⑿?,“這兩家我冷眼看了許久,家里長輩極和氣不生事的,兩個丫頭往后日子都會舒心?!?/br> 如果三太太是個有心計的,可能會覺著不是滋味。這給閨女挑婆家明明是主婦的事,徐三爺暗中留意,分明是為了庶女素芳,分明是有些信不過三太太。不過三太太一向不細心,根本沒往這兒想。 第二天晚上,徐三爺一個人去了徐次輔的書房,狠狠心,咬咬牙,呈上兩份婚書,“父親,素蘭和素芳的親事,已是定下了?!?/br> 徐次輔好像沒有聽見一樣,繼續看著手上的公文。徐三爺慢慢把婚書平平整整放在桌案上,然后走到屋中雙膝跪倒,俯伏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徐次輔處置過手頭的公文,方緩緩問道:“老三,學你大哥么?”他來個先斬后奏,你便跟著比葫蘆畫瓢。 徐三爺低聲說道:“父親,您是名門嫡子,庶子庶女的苦您不知道,姨娘妾侍的苦,您也不知道。父親,我姨娘已有大半年沒見著您的面兒了,她并不敢抱怨什么,只是孩兒看在眼里,不想素芳也像她一樣凄涼度日?!?/br> 徐次輔又拿起一份公文專注看起來,徐三爺跪在青磚地上,一句話不敢說。一直到夜深人靜,一直到徐三爺跪的腿已經沒有知覺了,徐次輔才辦完公事。 “跋扈專擅,不敬尊長,老三到祠堂跪著去。還有你媳婦,一并去跪著?!毙齑屋o淡淡吩咐完,起身回房歇息去了。 徐三爺恭敬磕頭,“是,父親?!币舱静黄饋?,坐在地上活動了半天腿腳,才勉強能走路。徐三爺瘸著腿回到三房,嚇了三太太一跳,這是……打斷腿了? 三太太咧開嘴要哭,徐三爺含笑止住她,“我好好的,任事沒有。不過要連累你了,父親罰你陪我一起跪祠堂?!?/br> 三太太眼淚還是掉下來了,“甭說陪你跪祠堂了,陪你上刀山下油鍋我也愿意!”徐三爺拉起她的手,“你待我的好,我都記得?!睖卮胬`綣的哄著三太太,三太太甘心情愿和他一去了祠堂罰跪。 當晚倒沒什么事,第二天一大早,徐素蘭、徐素芳帶著弟弟徐通、徐遷來了,“早上請安見不到爹娘,才知道這回事?!毙焖靥m紅了眼圈,“我和弟弟、meimei陪爹娘一起?!睅е艿躮eimei跪在父母身后,任憑父母勸也好,哄也好,怒也好,總之是不肯走。 這么一鬧,徐府還有誰不知道的,徐二太太便有些著慌,對著徐素敏抱怨,“原想著你三叔最是懦弱,唯老爺、夫人之命是從,誰知竟這么壞!”大房走了,三房閨女定了親,難不成竟要二房出人? 徐素敏撇撇嘴,“三叔平日見了祖母連大氣都不敢出,三嬸更甭提了,跟在祖母后頭討好獻媚,祖母都懶的理會她。這會子出息了啊,敢背著祖母使心眼子?!?/br> 二太太坐立不安,在屋中四處走動,“這可如何是好!咱們又不能跟這起子不上臺面的人學,也自作主張,氣你祖父、祖母?!?/br> 其實,二太太手邊是真沒合適人選,要是有,她也會飛快的給徐素敏定下婚事,以免提心吊膽。 徐素敏這兩天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此時心情還是欠佳,不耐煩的說道:“這有什么可愁的?小五閑著呢,就是她了?!?/br> 二太太猶豫道:“你祖父說她過于畏縮?!毙焖孛糨p蔑一笑,“做妾,畏縮倒不好?難不成還要一身傲骨的女孩兒?”祖父也是奇了,妾侍而已,偏有這許多講究。 二太太看著滿不在乎的女兒,欲言又止。原來是五個,如今只剩你和那賤丫頭兩個了!你祖父的心思一向難以猜測,若是他堅持素心不可用,那…… “去,到尚寶監請二爺回來,說我有要事相商?!倍肓擞窒?,心中恐懼,忙命小廝到尚寶監去一趟,請徐二爺回來。徐素敏面色不屑,“我去陪祖母?!睋P長而去。 二太太焦慮的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日正時分,徐二爺才消消停停的回來了,“有什么事要到衙門去一催再催?凈給我丟人?!毙於敽苁遣粷M。 二太太陪著笑,把昨晚、今早的事說了,“三房一家子正在祠堂跪著呢,你說說,這可怎么辦?要不,咱們也尋戶妥當人家,把敏兒許出去?” 徐二爺怫然,“父親有命,這個也推,那個也推,豈是人子之道?我問你,父親重要,還是女兒重要?” 二太太本來也算有幾分定力,這時無力坐在椅子上,哀哀哭泣,“只剩下敏兒和五丫頭了,父親說過,五丫頭不中用……”那素敏豈不是很危險? “父親吩咐怎樣,咱們便怎樣?!毙於斄x正辭嚴的教訓妻子,“豈有背父私定之理?這話往后不許再提!”教訓完,拂袖而去。 二太太拿起錦帕,掩面而泣。早知如此,便把那賤丫頭養的精心幾分,不至于這般畏縮怕羞,根本沒法見人!不過費些公中錢糧罷了,又不需自己拿私房補貼。 二太太哭了一會兒,命人打水來洗了臉,重勻了脂粉,端端正正、脂光粉艷的坐著,慢慢吩咐道:“叫五姑娘來見我?!笔膛е攽?,去了。 沒多大會兒,徐素心戰戰兢兢進來,“給太太請安?!甭曇舳际穷澋?。徐素心從小被二太太降怕了,見了二太太,好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怕的要命。 二太太忍下心中的厭惡,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素心啊,好孩子,快,到母親跟前來?!毙焖匦膰樀囊粏?,太太沖自己笑了?笑的真可怕。 徐素心慢慢挪到二太太跟前,神情怯怯的。二太太勸了自己半天,跟自己掙扎了半天,笑著伸手拉住眼前女孩兒,“素心,母親這兒有幾匹新到的好料子,你來挑挑,揀個喜歡的顏色、式樣?!?/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激萌御姐擼啦啦扔了一個地雷 erica扔了一個地雷 曹某到此一游扔了一個地雷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有心求我的小伙子,請不要耽誤良辰。 這是《摽有梅》中的一句,“《摽有梅》,急婿也”,詩中的女孩兒青春流逝而夫婿無覓,“求我庶士”,其實詞語順序可以顛倒一下,“我求庶士”。 打算再寫一章,肯定到明天凌晨了。 今天真是感覺天冷了,寫文應該白天寫啊。 ☆、54謂他人母(上) 徐素心有些不知所措,太太是吃錯藥了不成,怎的這般和藹和親起來了?從前自己叫過她“母親”的,卻被一道冷厲的目光掃來,嚇了個半死。以后再也不敢叫“母親”,只敢叫“太太”。 為了親生女兒,二太太耐下性子,溫和慈愛的看著徐素心挑揀完衣料,又賞了幾樣金銀首飾給她,“好孩子,你膚色白,正配戴這些?!?/br> 徐素心云里霧里一般,迷惑不解,無所適從。直到侍女抱著衣料、拿著首飾陪她回了房,徐素心還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看著漂亮的衣料,閃閃發光的首飾,發了半天呆。 給她答疑解惑的人終于到來了。 “屈嬤嬤安好?!毙⊙绢^曲膝行禮,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這位可是二太太的陪房,在府中頗有幾分體面,等閑沒人敢招惹。 徐素心忙站起身,“嬤嬤您來了,快請坐?!睗M臉陪笑,笑容中頗有巴結討好之意。屈嬤嬤微笑看了她一眼,“五小姐不必客氣?!毙焖匦拿⊙绢^搬來椅子,屈嬤嬤不肯,命小丫頭拿了個小杌子坐了。 徐素心很有些忐忑不安,“嬤嬤,這怎好意思?”屈嬤嬤笑道:“主子面前,哪有奴才們的座位?能有個小杌子坐,已是格外的恩典?!?/br> 屈嬤嬤即便坐在小杌子上,姿勢也是端莊優美;徐素心雖坐在玫瑰椅上,卻始終面色惶恐不安。屈嬤嬤暗暗搖頭,到底是徐家姑娘,竟被養成這樣,真是造孽。 徐素心并不是聰明敏慧的姑娘,屈嬤嬤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她才漸漸明白:太太的娘家哥哥在西北任知府,同僚之中有位年近六旬的通判喪妻,意思是想再娶,意思是要“年紀小的,膚色白的,柔順聽話的?!?/br> 徐素心幾乎沒嚇死,年近六旬!他要“年紀小的,膚色白的,柔順聽話的”,自己豈非樣樣合適。難道竟要嫁給一個老頭子么?徐素心傻傻的,呆楞無語。 屈嬤嬤嘆了口氣,“小姑娘家配個老頭子,造孽,造孽?!毙焖匦哪灸镜目粗?,大眼睛如一潭死水。老頭子,怕什么來什么,自己就怕嫁老頭子,偏偏還是要嫁老頭子。 屈嬤嬤憐憫的看著徐素心,這姑娘打小沒親娘,親爹從不照看她,嫡母……唉,要說起來不過是庶女,小時候不過是一日三餐,長大不過是一幅妝奩,何苦這般往死里作踐?更不必說,這些全是公中的,不費嫡母一針一線。 “要說起來,嚴家的孫子倒是年方十六七歲,俊秀文雅,又在監讀書?!鼻鼖邒哒Z速很慢,吐字很清楚,“不過可惜了,到嚴家是做妾?!边€不如嫁給通判大人呢,好歹是正妻。 徐素心原本失神的大眼睛中有了光彩,“那有什么相干?”做妾怎么了,又不用管家理事,又不用應酬往來,一個人一個小院子,關起門來繡繡花,做做針線,不是也很好?只要沒個老頭子來惡心人,沒有粗俗的男人來惡心人,日子還是能過的。 不過一瞬間,徐素心的眼神又暗淡下去,“祖父說我不成?!碧^畏縮,上不得臺面,連給人做妾的資格也沒有。 “五小姐有些矜持,改了,老爺就喜歡了?!鼻鼖邒呶裾f道:“儀態舉止,是可以學、可以改的,只要五小姐真心想學,極容易?!?/br> “沒人教過我?!毙焖匦牡吐曊f道:“有時許我上學,有時,連學也不許我上的?!睌鄶嗬m續的上學,書沒讀好,禮儀也沒學好。 “五小姐若不嫌棄,我來教,如何?”屈嬤嬤微笑相問。徐素心看著她從容不迫的氣度,羨慕說道:“好!” “如此,我便教起來?!鼻鼖邒呶⑿μ嵝?,“可,你要想清楚了,那是做側室,不是正室?!?/br> “我不在乎?!毙焖匦妮p輕說道:“我在乎不起?!?/br> “嚴家人,或許不良善?!鼻鼖邒哂痔嵝?。 徐素心很難得的展顏一笑,嚴家再壞,難道比二太太更壞? 六月十八,殷夫人過四十四歲生辰,因不是整壽,故此只是請至親好友小宴,并沒大肆請客鋪張。 嚴首輔的夫人歐陽氏盛將侍女仆從,親赴徐府拜壽。殷夫人率領兒媳、孫女們迎接進來,讓到上首坐下,滿臉陪笑,十分殷勤。 歐陽氏和嚴首輔是結發夫妻,已經六十多歲,頭發花白。她身穿深藍色對襟褙子,挽著規整的圓髻,頭上只插一支白玉簪,雕工精巧,瑩潤剔透。 歐陽氏因笑道:“幾位令孫女,可能請過來見見?”許的是次孫女,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位。雖是側室,卻不是平平常常的側室,也不可輕乎了。 殷夫人習慣性的想先叫素敏過來,話到嘴邊,想起徐次輔的交代,勉強改了口,“素華,過來拜見夫人?!?/br> 天色越來越熱,阿遲一襲淺綠薄錦衫裙,清新美麗的仿佛出水芙蓉,從容優雅的沖著歐陽氏行禮問好。把歐陽氏喜的,“小仙女似的,生的這般好看?!崩^去好好夸了一番。 看歐陽氏拉著阿遲的手舍不得放開,殷夫人心里實在不是滋味。怎么會在南京定了親呢?如若不然,這丫頭躲不過,逃不掉,定是進嚴府做妾的! 歐陽氏身邊侍立著兒媳張氏,抿嘴笑道:“娘,這位可是魏國公未過門兒的妻子,平北侯夫人一眼便相中的兒媳婦。您說,平北侯夫人什么眼光,她相中的兒媳婦,還有不好的?” 阿遲微微低頭,做害羞狀。她本就生的美,這一低頭,神情嬌羞,露出天鵝般的優雅脖頸,更加楚楚動人。歐陽氏笑道:“平北侯夫人好眼光,好眼光!”賞了一支雕工奇巧的青玉簪,放阿遲走了。 徐素敏也過來拜見了,也得了一番夸贊,得了一支品相上乘的青玉簪。徐素蘭、徐素芳緊隨其后,恭恭敬敬拜見了歐陽氏。 最后才輪著徐素心。徐素心身段苗條,一張小臉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看著實在招人憐愛,歐陽氏心疼道:“這孩子定是不好生保養,吃的太少。好孩子,女孩兒是富態些好,有福氣,莫太瘦了?!迸呐男焖匦牡男∈?,送了她一支卷荷狀青玉簪,“多清雅,正配你?!?/br> 嚴首輔出身清貧,和發妻歐陽氏十分恩愛,飛黃騰達之后也只守著老妻一人,身邊并不曾有過什么鶯鶯燕燕。歐陽氏日子過的舒心,沒什么煩惱事,看著十分慈祥可親。徐素心偷偷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滿是向往和孺慕。 徐素心的親祖母,一直不喜歡這畏怯的孫女,從不曾和她親呢過。 殷夫人低聲跟歐陽氏說了句什么,歐陽氏重新審視徐素心,之后,賞了支鑲珠嵌寶的赤金釵。徐素心紅著臉拜謝,接過金釵。 徐素心這陣子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好,不受刁難,不知不覺間氣度已好了許多。歐陽氏看在眼里,滿意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