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白河站在“紙樓”面前深情地凝望了它半晌,最后默默地走開了。 十點多有人進來拿寫好的紙錢,白河把錢收了,又引著人去挑紙扎洋樓、汽車什么的。 來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腆著啤酒肚,戴著墨鏡,也不問貴賤,亂七八糟的買了一大堆,最后他站在秦菜扎好不久的紙樓面前,終于有了和白河同樣的疑惑:“這個是什么?” 白河稍作停頓,隨后坦然:“ufo?!?/br> …… 秦菜絕倒,那中年男子頓時一臉驚嘆:“連這個都有!” 白河面不改色:“與時俱進?!?/br> 中年男子一拍大腿:“來一輛??!” 秦菜崩潰了,尼瑪那是樓房,老子扎的樓房!你家樓房能當ufo??!她當時就幽幽地插嘴:“就算真有ufo,你覺得你家祖宗會開嗎……” “所以你還需要燒一本cao作說明書?!卑缀痈谥心昴腥松砗?,只淡淡地瞅了秦菜一眼,氣定神閑。中年男子還在看麻將桌,白河的下一句話卻毫無疑問引起了他足夠的重視,“不然他要是不會用,讓你下去教就不太好了……” …… 當天下午,店里不僅賣出去了幾個“ufo”,還順便賣出去了幾本“cao作說明書”。秦菜扎紙扎到后來,膽子也大了——反正白河賣得掉,她大膽地隨便胡亂扎了一通。速度倒是快了許多。白河背著手,原本還指導她,后面就發覺這個徒弟儼然已經無師自通了。 扎到中午,秦菜的手被竹篾割了好幾道口子。白河從抽屜里掏了藥給她,還沒遞到她手里,突然想起什么,遂又收回:“這藥太貴,徒弟啊,你還是用創可貼吧?!?/br> …… 如此扎了幾天的紙人紙器,秦菜就開始受不住了:“我說,你不是應該斬妖除魔的嘛,天天讓我糊紙人算什么事??!” 白河不為所動:“糊紙人是吃飯的手藝,斬妖除魔是問道的手藝,你連飯都吃不飽,問什么道?” 秦菜冷哼:“沒本事就是沒本事吧,就會忽悠人?!?/br> 這幾天正逢中元節,紙燭店生意好得不得了。秦菜手都扎腫了,白河那個小氣鬼終于讓她用了一次藥。她雙手涂著藥還要給他泡茶煮飯。好在平時在家里也是做慣了活計的,沒那么嬌貴,她倒也沒抱怨。 下午時分,突然有人火急火燎地來找白河,說是孩子吐得厲害,不知道怎么了。 白河正在逗弄他養的那只中華草龜,聞言只是淡淡道:“孩子吐應該去醫院?!?/br> 對方卻急了:“白先生您行行好,千萬給看看。孩子病發得急,從發病到現在才一會功夫,眼瞅著就臉色都變了?!?/br> 都在一個鎮上,來人姓唐,叫唐文殊,家里離得近,平日里雖然沒有什么來往但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白河就去了他家,離鋪子隔著不到兩家人。進去之后就見唐文殊的媳婦抱著孩子,孩子嘴里不停地吐出白色的泡沫,臉色發青,眼瞅著是快沒了。 白河也不多話,在屋子里轉了一圈:“今天中午,家里可有動過土?” 唐文殊想了想:“沒有哇……” 白河看著孩子情況,也冷了聲音:“仔細想!” 唐文殊突然大悟:“中午那會我釘了兩根釘子掛墻畫算不算?” 白河二話不說,和他趕到堂屋的墻面前,先將兩根釘子撬了出來。然后他讓唐文殊拿了一碗水,在房子四周走了一圈,念念有辭了半天。唐文殊和媳婦也不敢打擾他,只得守著孩子。 說來也怪,釘子拔掉后不久,孩子就沒有再吐,閉著眼安安靜靜地睡了。 白河回來時碗里的水已經沒了,他將碗遞給唐文殊,只說了句:“妄動基宅犯了他,給報了個犯,已經沒事了?!?/br> 唐文殊和媳婦還有些害怕,唐文殊搓著手:“白先生,孩子真的沒事了,要不要再送醫院看看?” 白河走到他家門口洗衣臺的水龍頭面前,接水洗了手:“送也可以,吊點鹽水、葡萄糖?!?/br> 唐文殊撓了撓后腦勺,連稱呼也用起敬稱來:“白先生,絕對不是不相信您,實在是關乎孩子……” 白河只嗯了一聲,也沒什么表情,唐文殊見他似乎也沒怎么費力,便掏出二十塊錢塞到白河手里。白河也不吭聲,接過錢便走了。 然后唐文殊把人送到醫院,輸了半天液,果然一瓶生理鹽水,一瓶葡萄糖。= = 到晚上,鎮上開私人診所的劉正就跑了來。他是個正經的醫生,有照的。在鎮上開了個診所,藥賣的比醫院便宜,大家有點啥事一般都去他那兒。 豈不知這家伙也不是個善類,下午一瓶鹽水、一瓶葡萄糖,再加上些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的藥,這家伙是真的狠,一刀宰了唐文殊二百八十六塊錢。 他拎著一瓶二鍋頭進門,立刻就掏了一百塊給白河:“提成?!?/br> 白河不沾煙酒葷腥,卻毫不客氣地將那張大團結收進了抽屜里。秦菜的表情就只剩下了——(__)b mama……地球太危險,我想回火星…… 晚上,白河破例沒讓秦菜再扎“ufo”,二人關上門,去了他臥室里間的神臺面前。里面燃著紅蠟,秦菜覺得有點陰森,白河卻只是讓她在蒲團上跪了下來,教她口訣。 說是口訣,那東西卻白得難以置信,他就是讓她盤腿而坐,雙手交疊放在臍下,心念著各神往東南西北方向磕頭,不,應該說是點頭。比如心里默念到南方觀世音菩薩,就往南方略略點頭(算是磕頭,幅度很?。?。 秦菜強忍著沒有吐槽——這實在是太傻帽了好不好! 白河在旁邊監督,只留下四個字:“摒棄雜念?!?/br> 秦菜也不知道念了多久,磕了多少個頭,但是漸漸地周圍所有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她不知道白河什么時候走的,更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吹滅的蠟燭,她沒有睡著,卻就這么在神臺下坐了一夜。 這樣足足坐了三天,白河這才教她入門口訣,道門口訣本就千奇百怪,但秦菜人小,記性也好——總沒有政治歷史難背吧? 而這天早上,秦菜出門賣菜的時候,就發現兩個婦人對著她指指點點,離得太遠,她們說什么秦菜聽不清。但是她突然想到那一年的黃小蓮,陽光下世人冷漠的面孔和她指尖那一抹刺眼的血。 心里突然有點煩躁,突然恨不得沖上去將這兩個人一人刮一耳光。但隨后又覺得莫名其妙——也許人家根本什么都沒說呢。 想到這里她心情又好起來,這個月快結束了,白河應該付錢給家里了吧?家里農活也不知道做完沒有,等中元節之后有時間了,希望能跟白河請個假回去看看。 然而她確實是有些高興得太早了。因為當天下午白河就傳了她,她一接觸才知道——尼瑪這些口訣實在是太、多、了??! 就拿最基本的水法來說,單是正式的水法就分三十六小水法、二十四中水法、四大水法。且不提中水法和大水法,單是小水法里面又包含了治鯁水、報犯、退煞、止血、平瘡、挑臆子等等許多細法。 秦菜開始汗了——這玩意兒比歷史政治深奧多了??! 白河對秦菜就嚴厲許多了,但是他從不打罵,對付秦菜,他有個絕招——扣錢??! 背錯一次口訣扣十塊錢,錯漏一次扣五塊。這招借刀殺人更狠——秦老二發現錢少了,肯定要問原因。一旦知道是秦菜學藝不精,肯定先把她狠揍一頓。 秦菜只有拼命地拼,連做飯都嘀嘀咕咕,方才勉強保住了她那一千二百塊。 中元節那晚,白河被人請了出去。秦菜一個人在家,仍然跪在神臺前背口訣。突然鼻梁那一條線冰裂一樣痛。 她心里有些慌,依然口訣念個不停,那條縫似乎越裂越大,不一會兒便感覺有風從腦袋上的裂口里灌了進去。秦菜猛地一掙,似乎突然掙脫出來。再一看,眼前茫茫一片白——她竟然在一片玉米地里。 這下子她把自己都嚇了一跳,那情景非常清晰,完全不似作夢,但秦菜是個做慣了夢的,她知道這肯定是夢。只是……怎么會突然在這里?!她左右望望,那時候地里的玉米已經被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枯黃的玉米桿子。 前面一片玉米桿發出沙沙的聲音,秦菜覺得自己比以往在夢里要聰明得多。她找了塊磚頭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朝前面走。 玉米桿子下隱隱露出一雙腳,秦菜突然覺得怕——她以前在夢里從不會覺得害怕。 但是都到了這了,總不能跑吧? 老天保佑千萬別是兇殺現場啊,我會嚇死的!她一邊畫著十字一邊往前面走,但真正看清前面的情況,卻腦袋里嗡地一聲響。 只見黃小蓮被壓在一堆玉米桿上,一個黑乎乎的男人正趴在她身上??! 男人模糊一團看不清,但黃小蓮的衣服卻都被扯了下來,她呆呆傻傻,連掙扎一下也不知道。 秦菜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么生氣,她清楚地知道這是在夢里——總不能求救吧? 那團黑乎乎的男人將黃小蓮纏得越來越緊,秦菜心頭火起,冷不防沖上去,照著那個黑腦袋就是一板磚。 那男人猛地回過頭,一雙眼睛竟然血一般地紅。秦菜渾身都在哆嗦,板磚在手,她卻再沒膽子來第二下。男人先前還有一絲懼色,但他很快就發現秦菜的恐懼比他更甚! 他從黃小蓮身上起來,緩緩飄近秦菜。秦菜這才看見他下半身確實是一團灰黑色的霧氣,她舉著板磚,胸口劇烈地起伏——怎么辦? 對方越來越近,身邊越來越冷,秦菜也不想了——尼瑪還能怎么辦?跑?。?! 但她不轉身還好,剛一轉身,身后那東西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肩頭!秦菜覺得什么東西刺進了rou里,那種痛難以形容,秦菜連什么時候丟了板磚都不知道。 周圍突然暗了下來,看東西也變得模糊。冰冷的東西似乎剝開了她的表皮,痛讓人發狂。秦菜閉上眼睛的時候,隱約間看見白河,手里還拿著個酒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秦菜睡了三天,醒來后肩膀痛得她想滿地打滾。但是她連個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外面有人在說話:“白河,要是我閨女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就是殺人犯!” 是秦老二的聲音,他是個屠夫,言語間難免帶著兇悍。白河的語聲低沉:“是我疏忽?!?/br> 秦老二冷笑:“好好的一個閨女,你給我折磨成這樣。哼,你看怎么辦吧?!?/br> 白河似乎愣了一下:“你想怎么辦?” 秦老二壓低了聲音,但他平時就是個大嗓門的人,壓低了聲音也不?。骸敖o兩萬塊錢,咱們私了,你做了些什么,我都不問了。不然我就去派出所?!?/br> 白河輕吁了一口氣,很久才開口:“橫財雖好,小心飛來橫禍?!鼻乩隙黠@十分生氣:“少來這一套,別人怕你我可不怕!孩子都成這樣了,你做了些什么,能瞞過老子?” 又是一陣沉默,白河似乎拿了什么東西給秦老二:“去找這個人,錢……他會給你,兩萬太少,他大約得給你五萬?!?/br> 外面一陣腳步聲漸遠漸悄,再沒了聲響。 秦菜閉上眼睛,白河就走了進來。他在床邊守了一陣,突然用熱毛巾替她擦了擦汗:“以后別這么傻,以為自己是鋼鐵俠啊?!彼檬置夭祟~頭,突然又嘆氣,“你要真有三長兩短,我必半生遺撼?!?/br> 作者有話要說:挨只嘴嘴~~~ ☆、5 第四章:一則小記吸引了她 玄門中人,不怕完全不懂的人,更不怕什么都懂的人,最怕的就是半懂不懂的人。 秦菜現在就處于最危險的時期——沒有法器,咒都念不全,符在腦子里只是黃色的紙,但是她偏偏擁有超強的預知能力。 白河對自己這個親傳弟子是真心喜歡,美玉良材,多少先賢尋覓一生都遇不上,他如何能不愛?只是沒想到秦菜進步如此神速,差點讓她折在自己手上。 秦菜一直躺了六天,秦mama過來照顧,見她身上并沒有別的傷處,只是肩膀上長出紫紅色的斑點。白河每日從東南方折回一根桃樹枝,讓秦mama泡在她的洗臉、洗澡水里。 秦mama心疼得直掉眼淚,也幾度含糊地問起事情的經過。秦菜到第七天才能說話:“發現有個人欺負黃小蓮,上去幫忙被他打了?!?/br> 秦mama頓時就恚怒不已:“誰這么缺德啊,告訴鎮長去!” 秦菜搖頭,心想就算告訴他他上哪逮去啊。 秦菜能夠行動之后,傷勢似乎就好得快了些。 白河每天早上都讓她出去跑步,白天也要多曬太陽。等她好得差不多了,家里的水就不用自來水了,非要從附近的承陽山上去挑。尼瑪,秦菜天天盼望他教自己念咒打小人兒。 但這次白河小心了許多,先是給了她兩個方口古銅錢,都用紅線穿了,一個戴在脖子上,一個戴在右手腕。然后又在祖師父面前折騰了一整天,用黃符給她剪了一把……有點像鐮刀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