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燈亮著，里面安靜得出奇。

    他環視了一圈客房，才在角落里的一張椅子上發現了她。

    她伏在桌子上睡了，大腿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書。

    露出來的側臉嬌俏可人，臉頰上是一片好看的緋紅。

    他看到她的左手手背上長著一顆黑痣，不大不小，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那種。

    橢圓形的，顏色特別黑，倒是不難看，反而裝飾得她白皙的手臂更加漂亮了。

    他出于好奇，伸出食指去摸了摸，它有點凸，很光滑。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小心翼翼拿起她腿上那本書，是安徒生童話集。

    客房里有樂器，有小書架，她為了打發時間，都充分利用到了。

    不哭也不鬧？他疑惑地盯著她的側臉。

    老包說她不哭不鬧，其實她哭過了。這不，眼角上明明有淚痕。

    眼淚還在往下淌。

    他不知道她此刻在做夢。

    半年來總是重復出現的一場夢。

    她經常夢到同樣的場景：她昏倒在一個大房子里，身體感受到無法忍受的熱浪，原來是房子著火了。她醒了過來喊救命，身體太虛弱了，聲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想要逃出去，可是她暈沉沉地根本起不來，那些濃煙味好嗆好嗆……對死亡的恐懼、被遺棄的孤獨占據了她的心頭。

    “救我，救我……”她發出喃喃的夢囈聲。

    “這么舍不得打掉孩子？”他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在他看來，拿一個未出世的胎兒換一千萬，這對普通人來說，恐怕是最有價值的交易了。

    她居然不答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手不自覺地為她擦掉了眼角那些淚水，動作輕柔，生怕驚醒了她。

    還是讓她多睡一會比較好，不僅因為她是孕婦需要多休息，還因為他想讓她少花點力氣鬧騰。

    他抱起她，她的身體很瘦弱，躺在他寬大的懷里顯得更加嬌小。

    他將她慢慢地放到床上去，給她蓋好了被子。

    黑暗中，她感覺到有一些人闖進了火海，拖起她的身體，他們最后把她背著跑了出去。她不知道他們是誰，她的眼睛再也睜不開了。

    這個夢總是到此戛然而止。

    她從來沒在夢里看清那些救她的人長什么樣，他們甚至沒有說話。

    那個房子為什么會著火，她怎么會暈倒在里面，那些人是誰？

    她每次醒來回憶起夢里的事情，都很迷惘。

    這是她無法抹掉的噩夢。

    很真實，很真實！

    她醒的那一刻，感覺房門被人帶上了。她朝房門看過去，仔細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什么動靜。

    屋里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

    她想起自己是坐在桌子旁邊給小星星讀童話故事的，怎么不知不覺爬床上來睡覺了？

    她摸了摸腹部，也不知道里面的寶寶在干嘛呢，是睡著了還是在羊水里游來游去地玩呢？

    “等再過一些日子，你長大了，mama就能感受到你的動靜了?！彼匝宰哉Z道，好期待胎動的感覺啊。

    看窗外夜色深濃，她困意未散，便輕輕翻了個身繼續睡去了。

    又做了一場夢，夢見小星星出生了，是個白胖胖的小男孩。一出生就會說話，甚至喊她的名字呢。

    她問小星星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小星星說我在你肚子里的時候就知道啦！

    小星星可調皮了，跟一些大孩子打鬧，把人家給弄哭了，她追著他要教育他，他居然竄到天上去了，像小哪吒似的！

    她在夢里氣瘋了，可嘴上卻咯咯直笑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