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頁
關于朝政之事是在一年之后靜慧師傅才向我提起,因為那時的我心qíng已經平復了許多,塵世間的事她再對我提及,已經沒有當初那份沖動與記掛,或許這就是佛家的真正境界目空一切。 雖然自問不能目空一切,但是對于曾經的傷痛我卻是早已忘卻,每每想起再不會是痛徹心扉,只是莞爾一笑,當作世間之戲來看。 孤雁劃過淡淡浮云的蒼穹,裊裊青煙將半山腰,深不見底,恍若懸空。天邊的瀲滟云彩映紅了半邊天,那幻火流光的晚霞將這個秋映照的更加凄涼。 今日是國殤日,我與靜慧師傅一同登上了那座遙攬山,了望金陵城內一片凄涼之景,靜慧師傅潸然落淚,天下之爭,百姓何辜呀。 師傅還是沒有真正做到佛家所謂的看破紅塵,你的心還是牽掛著這個天下。手中撥弄著念珠,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感嘆著。 那道淚痕依舊掛在她那略顯滄桑的面容之上,她沒有伸手去抹那道淚痕,任其蔓延著而下,靜心,你會怪為師嗎? 師傅何出此言?我深為不解,用疑惑的目光瞅著她。 當年在你踏入空明堂,自稱雅夫人之時,貧尼就打算點化你出家。是貧尼自私,希望你能離開皇上,甚至貧尼第一眼就認定你是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她滿目的愧疚之色,垂首盯著手中那串念珠,繼續道,如今與你相處了這么長的一段時間,為師才發現,當初為師為了天下大義慫恿你遁入空門確實是一個錯誤。你本有很深的慧根,本xing卻又是如此善良,只要為師稍稍為你點化,解開心結,你就能成為一個好皇后,母儀天下輔助皇上的好皇后。 聽到此處,我嫣然一笑,師傅認為,靜心若真放棄了仇恨,還會愿意做上皇后的位置嗎?不,皇后的位置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想要過,我想要的只是要一段平凡的生活與一段gān凈的愛qíng?;噬辖o不了我平凡的生活,皇上更給不了我gān凈的愛qíng,所以我與他終究是要一處相隔,兩地相思。這是一段遺憾的愛qíng,但是遺憾也是一種美,對嗎? 你是真的看開了。她抬起始終低垂著的頭,眼眶中有閃閃的淚光,盯著我異常冷靜的眸,靜心,國破家亡已經在千鈞一發之際,不是亓國亡,便是昱國滅。 師傅,你一定是希望亓國勝,對嗎? 你不希望嗎? 身為亓國子民,固然希望自己的國家能稱霸天下,祈佑若一統天下,百姓定然不會再處于水深火熱之中。但是師傅能說昱國的皇帝便不是個好皇帝?記得九年前的昱國,領土稀少,只是在兵力上稍勝一籌。而今的昱國,自連曦登位,短短兩年的時間已經吞并夏國,兵力更是能與亓國匹敵。您說,若昱國的皇帝不是個好皇帝,怎會將那個國家領向空前盛世呢?您又敢說,連曦若統一天下一定就會比祈佑做的差? 靜慧師傅的目光深深鎖定著我,似乎想將我看透,目光變化莫測讓人費解。良久,她才收回視線,你比為師看的透啊。她長嘆一聲,邁步朝前走了幾腳,深深凝視那凄涼的街道上早已經沒有了孩子的游玩,小販的叫賣,這就是戰爭給天下子民帶來的傷痛啊。 興許是為師根本不了解昱國的皇帝吧,如靜心你所言,或許他會做的比亓國的皇帝更好,但是貧尼的心中卻早已認定,統一天下,能為百姓帶來安樂的,只有納蘭祈佑。她口的肯定與目光中的堅定深深的打動了我,我知道,靜慧師傅一直都很心疼祈佑,甚至將他當做自己的孩子在疼愛。 祈佑是可恨的,但是也是孤單的,他的半生幾乎沒有快樂,他的夙愿只是統一天下,彌補自己曾經篡位弒父殺母的悔恨。他必須用自己的行動來告訴地下的父皇母后,他做這個皇帝做的很好,就算是百年之后離開人世,也有臉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父母。 而連曦,他有帝王之才,卻是因仇恨而生。 他要統一天下是為了幫連城報仇,為了踏平亓國,殺了我與祈佑。光這一點,他的胸懷就沒有祈佑寬廣,他只為恨,而祈佑只為天下。 秋雨如絲,淅淅瀝瀝,連綿不絕。 漫天的雨將原本gān燥的地面洗滌,nongnong的塵土味充斥著我的鼻間,我伸手接了幾滴雨珠,沁涼的感覺縈繞著我的手心。 在風雨飄渺間,遠處竟有人影緩緩而來,我凝目而望,認出了雨中之人,是蘇姚。她的懷中摟著一個男孩,約莫七歲左右,長得眉清目秀,活靈活現的眼珠在四周流轉著。我很詫異,難道是專程來找我的?如今我已是一個不問俗世之人,她若找我又會有什么目地呢? 一想到這,我的腦海中閃現出一個不好的預感,我與蘇姚素來沒有過多的來往,僅僅就是九年前太子選妃那刻彼此有些熟稔而已,她今日的到來讓我心念一動,難道發生了什么事? 當蘇姚將懷中的孩子放下之時,目光帶著屬于大家閨秀應有的淺笑,但是眸的最深處卻隱藏著一絲絲擔憂與矛盾。 我恭謹的鞠了個禮,不知王妃到訪,有何事賜教? 我想與你談談現今天下的紛爭。蘇姚的手輕撫著孩子的額頭,眼中滿是寵溺,卻不直視我的目光,似乎在躲閃著什么。 如今靜心已歸一佛家,天下之事于我再無gān系。我低頭輕笑,對于蘇姚突然其來的話并不多加詢問。 天下之事豈是我們說不過問便不過問的?蘇姚邁進了佛堂之內,目光巡視四周,這世間的qíng愛塵緣不是你說放就能放下的。 聽她話里有話,我也不再與她拐彎抹角的繞來繞去,王妃有話請直說。 她輕彎下身子替孩子擦了擦臉上殘留的雨珠,亦凡你去堂內找靜慧師傅說話,母親有話與這位jiejie說。 恩。他很聽話的點點頭,踮起腳在她的臉頰之上落下一個吻,然后邁著小腿跑進了空明堂內堂??粗麄兡缸觪íng深,我的笑容漸漸浮現,世間最純真無私的qíng莫過于母子之qíng。從始至終,我一直都在羨慕著蘇姚,因為她有一個那么疼愛她的丈夫,一個如此可愛的兒子,人生得此,死而無憾。 蘇姚漸漸將目光由飛奔跑進堂內的納蘭亦凡身上收回,雅夫人 她這一聲雅夫人突然敲擊了我的心,多年的往事仿佛歷歷在目揮之不去,更是讓我心驚,蘇姚一定有很大的事想要對我說,而且只能對我說。 雅夫人這三個字早已不存在,還望王妃莫再喊了。 蘇姚怔怔的盯著我許久,似乎在猶豫著該不該開口,那眼底的矛盾掙扎清晰可見,蘇姚來此是想求你兩件事。 我的步伐環繞著內堂走了幾步,最后雙膝跪在軟墊之上,靜待她的下文。 希望你能勸說展丞相,莫在與我父親斗爭朝堂了。此時兩國正處于對壘之中,若朝中重臣還是相互敵對,對亓國來說是一件很大的弊事。她也上前,緩緩跪在另一個軟墊之上,雙手合掌叩首而拜彌勒佛。 靜心何德何能勸阻的了展丞相?我淡淡一聲輕笑,見她張口yù言,忙打斷道,王妃請說第二件事。 她的美眸流轉,輕輕飄向我的全身,不知你是否知道,曾經韓太后做私下的生意,積攢了一大筆錢偷偷運往昱國。如今的昱國對戰事胸有成竹,而亓國卻因連年征戰而身心疲憊,國庫也日漸空虛。 王妃的意思是? 如今在前線作戰的是納蘭祈殞,只希望你能前去爭取一些時間,只要亓國能喘一口氣便有把握打贏這場站。 是皇上的意思? 不,皇上根本不知此事。是家父的意思 蘇姚的聲音漸漸變笑變弱,而我的笑容卻拉扯的更大,原來我的遁入空門與看破紅塵竟然還是換不來自己想要的安寧。在這場天下爭奪中,還是要將我扯進去嗎?那我多年的沉寂又該算什么呢?悲哀?可笑? 家父?當年你的父親在朝堂之上當著百官的面說我是紅顏禍水,說我會禍國殃民。而今日你的父親卻要你來求我?笑話,憑什么? 家父從來不輕易低頭求人的,但如今是為了天下大義,所以請求你幫這個忙。亓國百姓的安危皆撰在你的手心里了,我們都知道,你與祈殞的母親七分神似,你曾是昱國皇帝大哥的妃子。如果你能出面,我相信 天下大義就要犧牲一個女人的尊嚴嗎?緊握念珠的手心一個用力,線斷珠落,一顆顆的摔落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音,噼噼啪啪滾落一地。 蘇姚的面容之上有著動容,眼眶上迷蒙了一層霧氣,我知道,在皓那里我聽了你許多的事,我知道,你是個可憐人。踏入空明堂之時我也有過猶豫,我也不想打擾你此刻寧靜的生活但是沒有辦法,這個天下,一定要統一。 天下統一,于我何gān?我奮力由軟墊上彈起,臉色有些慘白,手腳漸漸冰冷。 我一直以為你會是一個聲明大義的女子,卻未曾想到,你的心如此冷如冰。 這一句話讓我瘋狂的笑了起來,淚水飄然劃過臉頰,聲明大義?我從來都不知道,穩定江山要靠一名女子。 雅夫人 讓你父親來求我。我頓時停止了自己的笑聲,凌厲的瞅著蘇姚,他堂堂一個大將軍,竟要女兒來開這個口,豈不好笑? 一直有些神離的她撐起了自己的身子,臉色甚為慘白,更多的是愧疚。她,也是bī不得已才來此求我。 你走吧,讓你父親來見我。驀地轉身,揭開簾幕朝內堂而去,一抬眸,靜慧師傅正用復雜的目光凝視著我。 一雙小手扯了扯我的裙擺,jiejie不要和我母親吵架 我垂首俯視納蘭亦凡,我的胸口一熱,淚水就滾落而下,沒有吵架你快出去看看你娘吧。 納蘭亦凡那雙靈動的目光瞥了我許久,丟下一句,jiejie不哭。便跑出了內堂。 卻因這一句jiejie不哭,我的淚水更加肆意,沖到靜慧師傅懷中便大哭了起來,世人為何都如此自私 靜慧師傅什么都不說,只是輕輕拍著我的脊背安撫著我,似乎也在沉思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