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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歸擷芳院,心中一片凌亂無措,雙手jiāo握微微泛白。深冬之冷的確令人稍覺凄寂,這擷芳院更是一片蕭索之態。方才與韓冥的一番對話確實令我有些心力jiāo瘁,他說我變了,渾身上下包藏著濃烈的仇恨,與先前那個純真與世無爭的我完全判若兩人?;蛟S吧,人都是在一次次背叛傷痛中成長,人無完人,就連神仙都會有七qíng六yù,且說我不是神仙,所以我也不例外。 經過楊婕妤廂房前,見里邊燈火閃爍,晌午她猝然暈厥之態又閃入我腦海中,心下擔慮她的病qíng,就信步朝她房內走去。 咯吱推開那扇半掩的紅木門,第一個進入眼簾的正是半倚在軟衾枕上的楊婕妤,目光呆滯,臉色慘白如紙,在微暗的燭光拂照下愈加晦暗。一股濃烈苦澀的藥味撲鼻而來,只見蘇婕妤左手端著仍舊在冒著熱氣的藥碗,另一手捧著湯勺,正苦口婆心的勸慰她喝藥。而g上那個人兒卻紋絲不動恍若未聞,依舊目視桌案上那支已快燃盡的紅燭。 雪jiejie。蘇婕妤一見我來,忙起身相迎,幾個時辰前御醫為容溪jiejie診脈,說是抑郁成疾,乃心病。開了個方子讓下人煎了碗藥送來,可是她怎么都不肯喝下。 我朝g榻邊走去,御醫都說這是心病了,有豈是一劑方子一碗藥能根治的。輕輕為她順了順蓋覆在身上的五福鴛鴦錦被,一曲牡丹亭令之猝倒,定然有著心事糾結在心,若能吐出方能打開心結。 木然的眼珠因我的話而轉動,默默流連于我與蘇婕妤之間片刻,似乎還在猶豫著。卻又聞一聲腳步聲伴隨著推門聲,我們三一齊將目光投向邁進門檻的人,是晌午于苑中銘唱牡丹亭的那位婕妤。 她一見我們三的目光倏地停下步伐,不自然的停在原地,我是不是打擾了。 不礙事,尹婕妤怎會來此。蘇婕妤有些訝異她的到來。 楊婕妤是因我一曲牡丹亭而暈厥,心中有愧,故前來探視。她淺笑盈望,脫塵的氣質不時散發著,可好些了么? 沒事。略帶沙啞的聲音聽在我心中格外難受,看來她真是病的不輕,其實今日只是頗有感觸罷了。 聽此曲會如此傷感乃至暈厥之人,內心必有心之所愛,楊婕妤的心中之痛定是因與摯愛之人的分別,故而傷心腸斷如此吧。說話的是尹婕妤,她朝我們這靠過,語氣甚為肯定。 但見楊婕妤苦笑一聲,算是默認罷。因病中說話有些吃力,氣若游絲的慢慢道,自幼就與府上管家之子關系甚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彼此傾心??筛赣H非要我進宮選秀,只為讓我有昭一日蒙得圣寵龍恩,光耀門楣。終是抵不過父親的相bī,無奈之下進宮。清淚低垂,早已是泣不成聲。 我忙將置于腰間的錦帕抽出,躬身上前將她滿臉的淚痕抹去,meimei要保重身子。 可這后宮無數佳麗,皇上又怎會寵幸于我,且不說寵冠后宮的靜夫人那關難過,就算得寵又怎能保證某日的失寵。我怕是也只能于此擷芳院凄凄慘慘了此殘生。越說越為凄涼,也感染了尹、蘇二位婕妤,她們皆黯然神傷,垂首自思。 這就是寂寂深宮中妃嬪的悲哀,那我在她們眼中又是何其幸運,能得到皇上如此眷顧,是福是禍暫且不論。在這殘酷yīn謀密集的后宮,我怕是已無法抽身離開,必然卷進這場無休止的斗爭中。 眾jiejie若不嫌棄,原與之結為金蘭姐妹,待日后相互有個照應。蘇婕妤驟然開口道。 我疑狐的瞅了她一眼,后舒眉一笑,與楊婕妤對望一眼,她眼中并無拒絕之意。在瞥向有些遲疑的尹婕妤,思云meimei好提議,既然咱們如此有緣,就結拜罷! 蘇婕妤注意到尹婕妤閃爍的目光,尹jiejie莫不是嫌棄我們! 她輕輕搖頭,怎么會呢!再次沉思了一會,始終還是未有表示。 我輕輕握著她的手笑道,你我如此有緣,我亦將你當做知己,那么結拜又有何妨? 她怔然的望了我一眼,復雜之色流露,終是頷首應允。 在我與蘇婕妤的攙扶下,將她從g榻上扶下,后隨我們一同跪在寒徹的地面,四人齊首仰對窗外慘淡新月起誓道: 我,蘇思云。 我,雪海。 我,楊容溪。 我,尹晶。 愿于此刻結為金蘭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蒼天可鑒,明月為證。有違此誓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二十一章第一蒂皇妃 五日后,原本暖日和煦的天色倏然下起了翳翳飛雪,萬里飛霜,舉目四望皆是皓潔一片,晶瑩娟秀,絢麗多姿,滋潤美艷之至。擷芳院的婕妤們頂著大雪在小苑內三五個一群堆著雪人,雙手與雙頰皆凍的通紅,卻還是樂的盡興。 我捧著手爐,站在窗前望著她們天真的笑顏,無憂無慮。銀鈴般的笑聲伴隨著這朦朧美景,令人產生無限的遐思。她們這般真的讓我好生羨慕。庭霰的雪花越發積的厚實,飄灑在他們身上、發絲上、皆是滿滿的雪花,別有一番美態。 小主為何不與她們一起玩兒?心婉的心qíng也因她們的歡聲小語惹的蠢蠢yù動。 一直比較怕寒。短短的解釋到,手掌不時在手爐上摩擦著。 心婉沉默著望著被雪欺壓頹敗的樹枝半晌才緩緩問道,小主為何要與尹、楊、蘇三位婕妤結拜金蘭姐妹?我看她們是知道皇上對您格外恩寵,刻意想著巴結您,望將來也晉封嬪妃。 我清冷轉首,在這后宮,多一個姐妹總比多個敵人好。 她怔怔望著我出神,帶了憂愁道,奴婢愚見,覺得小主根本沒有必要與之jiāo好?;噬蠈δ侨绱撕亲o,怕是將來連靜夫人都要忌憚三分,您何需忌憚這些等待皇上臨幸的婕妤。 我仰首望蒼穹無際的天空,水天雪一色相措接,看著我眼眸花亂,有些迷茫。尹婕妤之父,正一品督察院左。蘇婕妤之父,正二品內閣學士。楊婕妤之父,滄州第一首富。頓了一頓,又繼續道,現在后宮分為兩派,一派為靜夫人黨,由于皇上對她格外恩寵,氣勢格外囂張跋扈。另一派為皇后黨,光她的身份是皇后不說,父親杜文林丞相在朝廷的勢力幾乎能一手遮天,多少宮嬪不爭著巴結。若我受皇上龍恩圣寵必然遭受到兩方的大壓,我必須由此刻培植自己的勢力,否則即使皇上再寵我也只是曇花一現,終如浮萍飄dàng。 心婉遂沉默一番,再頷首醒悟,小主心思縝密,想的周全,奴婢讓小主見笑了。 圣旨到雪婕妤接旨!一聲吆喝由擷芳院外傳來,格外響亮。充滿歡聲笑語的小苑頃刻間寂寥無聲,皆整整衣著,跪地相迎圣旨。 我也速速將手中的手爐放下,與心婉疾步出門跪于正中央的雪地中迎接圣旨,徐公公立我跟前將一卷金huáng的圣旨展開。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雪婕妤,朕之所愛,愿其伴朕余生。今封為大亓朝第一皇妃,賜號蒂,入主西宮,正位昭鳳宮。農歷正月十五元宵佳節,正式大婚授予封號璽印,普天同慶,大赦天下。欽此! 當圣旨宣讀完畢之時,我聽到一陣陣冷冷的抽氣聲,而我也受到了震撼,忙出聲道,奴才叩謝皇上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的聲音打破所有人此刻的寧靜,眾婕妤皆回神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雙手捧接過圣旨,怔愣的凝望著手中的圣旨,如此簡單的圣旨,沒有華麗的辭藻為我修飾,只有短短一句朕之所愛,愿其伴朕余生。蒂皇妃帝皇妃,如此高的封號,怎能叫我不為之動容? 蒂皇妃,奴才給您行禮了!徐公公扯著笑,屈膝而下向我跪拜,其他婕妤也調轉身子,向我跪拜,齊道,參見蒂皇妃! 都起吧。我立刻召喚他們起身,不習慣這樣的場面,已經很久沒有人再跪拜過我了。 徐公公站正了身子,躬腰哈首道,皇妃請移駕昭鳳宮,奴才們早就將其大典好,只等皇妃您的大駕。 我輕輕將頸邊被風chuī亂的發絲順了順,能否攜心婉一同進人昭鳳宮?她倒挺討我喜歡的。 他微一詫異,轉瞬即逝,皇妃都開口了,奴才們當然照辦。 轉首朝心婉笑一笑,再道,那就多謝公公了! 他忙接口,奴才不敢當。 在眾位禁衛軍與奴才們的簇擁下乘著玉輦晃晃dàngdàng的朝昭鳳宮走去,踩著地上的雪花孜孜作響,心婉緊緊跟隨在我身旁為我打傘,將風雪盡數擋去。徐公公則是走在最前邊領路,我凝神側望這朱壁宮墻,赤金的琉璃瓦上早已覆滿皚皚白雪,蜿蜒如同銀白巨龍伏臥這皇宮之上,是個好兆頭。其間大小殿閣樓臺復雜jiāo錯,連綿不絕。 臨走時,我與三位meimei于房內小談了片刻才離去,她們皆是滿臉欣喜的恭賀我的晉位,臨別時依依不舍的凝視著我,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下口。 不論她們的表現是刻意的討好、虛假的奉承我都不介意,畢竟將來我要除去那不可一世的杜皇后與高傲自負的靜夫人還要仰仗她們。這些天我也仔細對她們三細細觀察了一番,尹晶心高氣傲,才學出眾,能歌擅舞。蘇思云國色天香,心直口快,沖動浮躁。楊容溪溫雅端莊,品貌兼備,不喜于色。三人皆各有所長,獨俱一格。 幾點雪花打在我眼上,不自覺的閉了閉眼簾,再睜開,茫茫之感更將我籠罩。當玉輦經過拐角處之時正碰上同乘玉輦迎面而來的靜夫人。她依舊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摸樣,眉宇間卻少了初次在船上見她時那股脫塵、清雅,是這個后宮將她變得這般罷! 徐公公一見靜夫人,立刻跪地行禮,奴才給靜夫人請安,夫人萬福。 她睇了徐公公一眼,免禮!再將目光投放至我身上,眼神閃爍,也不知雪婕妤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將皇上迷的神魂顛倒,竟和本宮與皇后之力都無法阻止皇上的冊立之心。本宮真的很不解,你除了一張利嘴與驚天舞姿之外,還有哪兒能讓皇上著迷。 絲毫不介意她的暗諷之語,唇邊勾勒出似笑非笑之態,雖說本宮未正式授璽印,可皇上的旨意畢竟已下,那么在本宮面前靜夫人你是否該自稱臣妾?后宮的規矩是這樣吧,徐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