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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只需立下嚴苛的規矩,所有人便都會憑借著本能聽話。 白鯉也沒能撐過那樣的摧殘。 他記得很清楚,有一段時間自己總是會突然被押進刑房,行刑的人什么話都不說,只是不知緣由的鞭打。 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不知道刑罰何時降臨,更不知道如何規避。 是人都會怕疼,更何況是刑具直入心底的痛。 白鯉記得很清楚,最開始教授規矩時大多數人心里都只有抵觸,只是表面上裝著樣子,心底里在千方百計地想著作弊的方法。 而隨著毫無理由的刑罰的開始,白鯉漸漸渴望起那些規矩來,他多么想有人能告訴他該怎么做,告訴他不該做什么,只要服從就能逃避痛楚。 白鯉幾乎就要被摧垮了,重塑成只知道聽話的工具。 那天他又被莫名其妙地上了刑,不知過了多久,他帶著渾身愈合了又裂開的傷口被扔出了刑室,疼的雙眼發黑,腦海中一片混沌,他看見一個人正走向自己,他只能看見那人的腿,近乎絕望中他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褲腳,意識混亂地哀求道:“求求你告訴我……我該做什么,求您立個規矩吧,我一定會聽話的……” 那人挺住了腳步,許久,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傳來:“為什么問我該做什么,你自己想做什么?” “我……我自己?” 白鯉疑惑了半晌,眼前的陰霾漸漸褪去了,漸漸想起了幾個月里淡忘了的東西。 “是啊……我自己……想要什么呢?” 白鯉慢慢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對方和自己一樣穿著黑色的影衛制服,看年齡比自己小上幾歲,左側額角上刺著他的影衛編號:六九。 白鯉一愣,影衛的刺字一般不會刺在臉上,他又看了一眼,看見那六九兩字的邊角處泛著些紅。 字刺在臉上應當是為了遮掩獨特的面部特征,可能是傷疤,也可能是胎記。 “六九……那你有想要做的事嗎?” 白鯉知道面前這名少年還沒被摧垮,并不是他的意志有多強,只是因為他這個年紀還沒經歷過完整的摧殘。 不過也快了。 很快,他也將會像自己,像其他所有影衛一樣屈服于刑罰,再也說不出自己想要做什么的話。 “我想要自由?!?/br> “自由?” “我想要從這高墻中出去,去外面看看真實的世界?!?/br> 白鯉一愣,竟莫名覺得這句話那么熟悉,那么似曾相識,那么能引起自己的共鳴,就像是自己也曾說過一般。 “自由……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想從這里出去。之前的事全忘了,但是我一醒來,腦子里就全是這句話,這個執念,也不知道是從哪來的?!?/br> 少年望向圍墻外面,似乎在遙遠的地方有個人一直在等著他。 白鯉即將死寂的心又開始蘇醒,又開始能覺出暖意來了。 “我已經不敢逃了……但你還有機會,只要在十四歲之前逃走,或許可以避免被山莊完全掌控?!?/br> 白鯉艱難地爬了起來,心上的傷痛漸漸有了知覺,取而代之的竟是身體上的麻木。 傷口似乎不再那么痛了,刑罰也沒那么可怖了,似乎只要眼前這人還堅持著他天真的執念,還沒有被摧垮,自己就還能看到一絲希望。 一定要護好他。 一定不能讓他被山莊的手段摧垮。 白鯉已經找不到自己想要什么了,他只是想著,能讓這人不放棄心中所想就好。 白鯉又記起了紅雀和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記起了他對自由的執念,偷學輕功時那份拼命,記起了他受的每一次重傷,每一次挑剔著自己做的野味不好吃。 以及…… 紅雀在自己獨自值夜班時偷偷溜過來陪著,受刑后偷偷給自己用香灰調藥,挨罰時偷偷給自己送水,外出執行任務九死一生時和自己的相互扶持,還會有事沒事就想盡辦法逗自己開心…… 還有他逃走之前一遍遍地勸自己和他一同走掉。 他走之后…… 那之后…… 白鯉雙眉緊促,手死死地攥成了拳,手心握出了血都渾然不覺。 那之后我都做了些什么??!我怎么會,怎么能夠……怎能做出那樣的事! 白鯉全都想起來了,想起了那些自己曾經刻意忘卻的,再也不愿記起的事。想起了自己為何選擇失憶,為何別的記憶都可以觸景生情,一點點解封,唯有這一件,被特意屏蔽掉,之前幾次誤打誤撞都沒能想起來,唯有這次終于記起。 他慢慢抬起撫摸著紅雀臉龐的手,輕輕退遠了,坐在床邊直到天色大亮。 紅雀睡得不甚安穩,摘下假面不過是知道了自己的自欺欺人,在外人面前帶著假面不過是為了隱藏身份,在白鯉面前卻是早就沒了這個必要。 摘掉面具的感覺讓紅雀覺得有些不安,但或許是有白鯉陪著身邊的緣故,紅雀竟沒再做什么噩夢,只翻了幾次身,最終不自覺間一只手捂住了額角的傷痕。 窗外一縷陽光灑在身上,將紅雀叫醒,一睜眼就看見白鯉坐在床邊,安靜的出奇。紅雀感覺到他情緒不對,便輕輕坐起身從背后環住白鯉的腰身,枕著他的肩頭柔聲問道:“怎么了?” 不料白鯉一直在出神,竟沒發現紅雀已經起身,驚的渾身一顫想要站起身來,卻因為紅雀的動作只得維持著現有的姿勢。